一高是半封閉高中，硬性規(guī)定了所有的學(xué)生周一到周五必須住校,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 顧意澤是肯定不愿意住校的，學(xué)校里的床位緊張, 連楊朝都住的四人間, 也就他成績太華麗牛逼，當(dāng)初是幾個重點高中一起競搶他, 住獨立宿舍是他對校方提出的條件。

    莫老師當(dāng)然也知道這一點，她面露難色：

    “能不能暫時克服一下, 高一年級現(xiàn)在所有的房間都是滿的？”

    顧意澤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這個問題觸到了他的底線，他還是想據(jù)理力爭，剛想開口，胳膊上猝然一熱，原來是新落座的同桌拉住了他的手臂, 小臉仰著, 眼睛亮晶晶的, 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和熱烈。

    這少年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著顧意澤的影像，好像是一湖泓水把顧意澤整個都裝在了里面。

    這一個對視，顧意澤被怔得說不出話，班主任便默認(rèn)他同意了：

    “那就這樣了, 最后幾分鐘, 大家繼續(xù)自習(xí)吧！下周就是月考, 希望大家都再加把勁，在第一次考試中取得好的成績！”

    顧意澤仿佛聽到頭頂傳來帶著背景音的粗聲粗氣的提示音：

    第一回合，轉(zhuǎn)學(xué)生vs顧意澤，k·o！

    “額，那個……少爺，”周曉棠小聲問，“那不是你的‘弟弟’嗎？怎么跟顧意澤那么熟呢？”

    “他……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楊朝的座位在倒數(shù)第二排，跟顧意澤隔了個過道，他在教室里再度響起的朗讀聲中毫不避諱地喊：

    “十一，十一！”

    “誒？”十一被顧意澤擋住了視線，便攀著顧意澤的胳膊抬高身體，“什么事呀？”

    那小手白嫩嫩熱烘烘，抓得顧意澤手臂上炭燒似的灼，顧意澤眉頭皺死緊，猛地縮回自己的胳膊，十一看向他，委屈地扁了扁嘴。

    “別動手動腳！”

    顧意澤低聲喝，捧起自己的課本倚在后墻上，給十一讓出視線，他被轉(zhuǎn)學(xué)生那委委屈屈的小眼神看得心里十分焦躁。

    有那么一刻，他為自己的惡劣態(tài)度而心虛，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顧意澤馬上又心安理得了。

    他已經(jīng)因為大意連續(xù)失了兩回荊州，再不打起精神來，敵方都能攻城拔寨，兵臨城下了！

    楊朝雙手?jǐn)n著嘴：

    “下課我陪你去領(lǐng)課本和校服吧？順便帶你買點文具，你是不是什么都沒有??？”

    這一提醒顧意澤才注意到，轉(zhuǎn)學(xué)生連書包都沒背，整個桌面上清潔溜溜，哪里像個來讀書的樣子？

    這無疑是更加證實了顧意澤對十一身份的猜測，他不由冷冷勾唇。

    “我不跟你去，”十一的嗓門不像楊朝那么大，但是顧意澤卻覺得他的聲音十分清晰，在喧鬧的教室里每一個字都跟帶了回音似的往耳膜里砸，“哥哥，你帶我去吧？”

    直到手臂又被推了推，顧意澤才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叫我？”

    少年抿出一個像是盛了甜酒的小渦，點點頭。

    見面就賣萌，動不動就上手，開口就叫哥哥……

    顧意澤面容僵硬地看著十一，半晌后嘲諷道：“你可真不認(rèn)生??！”

    眸光浸了一點暗，心里有些不爽，“還是，你管誰都叫哥哥？”

    “不是啊，”十一誠實道，“我只叫你哥哥?！?/br>
    “呵，”顧意澤不置可否地輕呵一聲，“行，你要叫就叫吧?！?/br>
    反正吃虧的也不是我，你就是叫爸爸我也敢認(rèn)。

    楊朝被十一拒絕，有點悻悻地睨了顧意澤一眼：“顧意澤，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陪十一去了！”

    這是想激我呢！我就看看你們的戲到底能演到哪一步！

    顧意澤唇角勾起一個反套路的弧度：“去！”

    ————

    “跟我走吧！”

    下課鈴聲一響，顧意澤歪了下頭示意新同桌跟上，自己率先邁開長腿往門外走。

    “哥哥，這個地方很有趣??！”

    十一邊走邊興致盎然地看著一間間教室，窗明幾凈，里面坐滿了人，走廊上全是奔跑打鬧的學(xué)生，他在之前的喪尸世界里看過大學(xué)，不過那時候滿目瘡痍，學(xué)生們都如驚弓之鳥，哪里有這樣生氣勃勃欣欣向榮的景象，“你一直待在這里嗎？真好??！”

    這樣的哥哥應(yīng)該沒吃過什么苦吧。

    呵，見過尬撩的，沒見過能這么尬的。

    顧意澤心里發(fā)笑，也不理十一，仗著身高腿長，腳步如飛，然而他想象中的轉(zhuǎn)學(xué)生攆在他后面呼哧急喘的狼狽模樣卻沒有發(fā)生，十一始終與他保持半臂之距，邊走邊仰著小臉笑看著顧意澤，笑容那叫一個明媚燦爛。

    好像一個發(fā)光的小太陽，亮得人眼膜都被刺得微麻。

    顧意澤忍不住低頭看去，這轉(zhuǎn)學(xué)生長了雙又長又直的腿，看著賞心悅目的，落地時腳步無聲，既輕且盈，就是溜溜達達有點外八字，別人要是這么走，肯定畸形又難看，這小孩卻顯得嬌憨又可愛。

    走著走著，顧意澤終于覺出不對來。

    轉(zhuǎn)學(xué)生比他矮了十來公分，走路與他保持著相同的頻率，卻始終和他相隔著半臂的距離。

    顧意澤困惑了，究竟是自己高出的那一截是假腿，還是這小孩脖子以下全是腿？

    他不信邪，開始在長長的走廊上競走起來，陽光從身后把十一的影子投過來，不遠不近，不慌不忙，像是黏住了自己的影子一樣。

    顧意澤越走越快，最后直接用跑的，整個人像陣風(fēng)似的一路刮過去，路上撞到了好幾個同學(xué)，一直飛奔到教務(wù)室外，顧意澤扶著欄桿彎著腰，滿頭淋漓大汗，氣喘吁吁：

    “……我日！”

    十一嚇了一跳，趕緊去扶他：“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嗎？”

    “呼——呼——”

    顧意澤喘著氣，驚疑不定地瞪著轉(zhuǎn)學(xué)生，十一卻把兩指搭上顧意澤的手腕去聽他的脈搏，秀氣的眉毛蹙得緊緊的，小孩面上十分擔(dān)憂：

    “哥哥你下盤虛弱，氣息不穩(wěn)，身體不太好啊……”

    你才下盤虛弱！你全家都下盤虛弱！任何一個人這么競走一通都會腿軟的好嗎！

    顧意澤再一次肯定，這轉(zhuǎn)學(xué)生不但是楊朝派來勾/引他，還要抓住一切時機惡整他！

    但是這小孩兒，體力也太特么牛逼了吧？要知道自己以前初中三年，那是年年拿短跑冠軍的?。?/br>
    “你，”顧意澤冷冷地問，“你是在山里長大的嗎？”

    “對??！”奚堯山，青龍神殿。

    “小時候經(jīng)常走山路？”

    小孩特別誠實地說：“小時候沒怎么走過，長大了倒是經(jīng)常飛?！?/br>
    顧意澤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小孩兒在群峰聳立的大山里跋涉，身手矯健得跟小猴子一樣，他抓著高大樹木上的藤蔓蕩秋千似的從這棵樹上蕩到那棵樹上，這畫面電視記錄片里有演過。

    大山里窮，所以小孩早早出山打工，卻去了那種地方，被楊朝給找來了，顧意澤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面上帶了一絲沉重。

    “既然出山了，那就要走正道，你現(xiàn)在好好念書還來得及，別跟著楊朝胡混……”

    顧意澤覺得如果這小孩跟他坦誠，改邪歸正，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諒，甚至贊助他讀書也不是不可以。

    十一茫然地仰頭：“楊朝……他是好人啊?！?/br>
    顧意澤剛軟活下來的心再度硬起來，他抽回還被少年抓著的手臂，居高臨下地又睨了小孩一眼，心里冷哼，死不悔改！

    教務(wù)處的老師提前接到了通知，顧意澤報了一下鳳十一的名字，老師就拿起鑰匙帶著兩個少年去了后面的庫房，他指了指屋內(nèi)某個角落：

    “高一的課本都在那，每門學(xué)科拿一本，我去給你找校服，穿多大碼？”

    十一看著滿屋子一摞摞的書本面露好奇，笑呵呵的，也不回答老師，顧意澤看不得他這副傻樣，用胳膊扛了扛他：

    “老師問你話，你穿多大碼？”

    “誒？”十一不知道衣服這種東西還要講究尺寸的，衣服上了他的身，就能隨心所欲地變化啊。

    顧意澤瞇起眼，這家伙心機太重，知道賣蠢會讓他看起來很萌，但是戲演得太過，越來越假。

    他拎住十一的后衣領(lǐng)，自己探過頭去看尺寸，微涼的指尖碰到少年后頸一塊細膩柔滑的皮膚，小孩怪叫一聲，像只小鳥似的，聲音清脆又活潑，顧意澤耳根發(fā)熱，惱怒道：

    “你叫什么？我看你穿多大碼！”

    “哦！”

    十一軟聲地應(yīng)著，乖乖讓顧意澤翻他領(lǐng)子，顧意澤當(dāng)然什么都翻不出來，火紅的t恤色澤鮮亮，布料柔軟，質(zhì)地上佳，很像是手工制作，一流的剪裁把這小孩的身材勾勒得挺拔玉立，上面卻沒有商標(biāo)織帶。

    難道是高定的？

    顧意澤心內(nèi)冷哼，楊朝為了給自己設(shè)套花了好大的手筆！

    那位老師倒是仔細打量了一下十一，說道：“給你拿m號的估計你就能穿了，等著！”

    老師一離開，顧意澤抱著懷倚著一架儲物柜，指了指堆在角落的小書山，勾了勾唇角：

    “每樣課本拿一本?！?/br>
    高一的課程繁多，光主課就九門，必修選修的課本加上一高自出的參考書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四五十本，全是a4開的大厚簿子，本本都比板磚還重，尋常的學(xué)生如果單獨過來領(lǐng)課本，一般都會至少帶上兩個同學(xué)。

    顧意澤看著轉(zhuǎn)學(xué)生那纖長清瘦的小身板兒，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帶了點惡意，小間諜，這么多本書，有得你受的！

    十一捋起袖子，露出兩截皓白如玉的手臂，顧意澤看得一呆，這小孩長得軟軟嫩嫩，滿滿的少年感，小臂的肌rou卻十分勻稱，骨骼線條像是用工筆畫勾勒出來一般分明，只是那肌膚像薄胎瓷一樣幾近透明，顧意澤覺得那么老厚一本書壓上去，肯定會留下紅印子……

    少年彎身拿起一本《高一語文》，然后是數(shù)理化史地生，眨眼間小臂上就摞起一疊小山，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

    “咳，”顧意澤不自然地說，“要是需要幫忙，你就吱一聲！”

    少年歪過頭，小臉冒出在一堆課本后，像只剛出洞的小鼬鼠：“不用了哥哥，我來搬就好！”

    顧意澤的主動關(guān)心讓他十分高興，一高興他就愛晃腦袋，那一摞書也跟著搖搖晃晃，好像隨時就要倒下來。

    要不是怕嚇著初次見面的顧意澤，十一揮手間就能把這一屋子書全都裝走了，不過就算徒手抱個幾十本出去，那對他來說也是輕如鴻毛。

    顧意澤眼睜睜看著新來的軟嫩得好似掐一把就能出水的轉(zhuǎn)學(xué)生把一堆教材在自己的胳膊上越摞越高，整個小身子都像是被埋了進去一樣，他禁不住攥住了拳頭。

    我是班長，自有高風(fēng)亮節(jié)，而且他要是被書砸傷了，自己帶他來的難免有連帶責(zé)任……

    顧班長一步跨過去搶下十一手上一半的書，又眼明手快地把其他課本都找齊了，分成兩摞疊在地上，對著十一高傲地點了點下頜：

    “再放過來一些，我把書先給你送回去，你留在這等校服！”

    “好呀！”

    十一喜上眉梢，把自己手里的書又放了一半下去，看著顧意澤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盡管知道這都是套路，但是顧意澤還是忍不住膨脹了一把，他就是要將計就計，讓這小家伙知道自己的厲害，讓他知難而退，如果這小孩執(zhí)迷不悟鐵了心給楊朝做臥底，那自己就要用搬動書海的力量修理他！

    顧意澤做了個擴胸運動活動下手臂，又十指交叉下壓活動了下手指，然后彎下腰抱住那兩摞書，果然見到小孩的眼睛又亮了亮，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沒錯，保持這個眼神，讓你見識到什么叫力量！

    抱起那那幾十本書的時候顧意澤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額頭上的汗立刻就滲了出來，而當(dāng)他抱著大幾十斤的書穿越長長的走廊，氣喘吁吁地回到教室時，他扶著幾乎斷掉的腰，差點要喘不過氣。

    同一時刻，那小孩也輕輕松松地抱著剛領(lǐng)來的校服，蹦蹦跳跳地回來了！

    明明帶著人去領(lǐng)書的時候，顧意澤是抱著滿滿的看好戲的心情，為什么最后出了死力氣狗一樣爬回來的是自己？

    顧意澤揉著酸到發(fā)痛的手臂，幾乎都要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

    十一領(lǐng)完校服之后，趁上課前去廁所把衣服換上，他再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的時候，女生們幾乎都炸了鍋！

    制式的校服完全貼合他的身體曲線，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清純又禁欲，收腰處纖細得一手可握，里面白襯衫的領(lǐng)子翻在外面，整個人清俊華麗得像個小王子，漂亮得發(fā)光。

    活生生從女生最愛的漫畫書里走出來的。

    高一一之前的兩位“顏王”顧意澤和楊朝可謂是不相伯仲，顧意澤五官深邃，盡管還是少年的體格，卻有一張線條分明的臉，假以時日他一定會長成霸道總裁社會精英的標(biāo)準(zhǔn)臉，而楊朝矯健英挺，更符合校園審美，所以先前他二人的顏值擁躉幾乎平分秋色。

    而十一的出現(xiàn)則是打破這瑜亮平衡，校草都是女生選出來的，像十一這樣又漂亮又呆萌又軟乎乎的小可愛簡直能激起全天下女性的母愛爆棚，第一節(jié)課的鈴聲敲響之前，高一一新班草的頭銜就在女生們興奮的嘰嘰喳喳中花落十一了。

    顧意澤神情復(fù)雜地看著蹦過來立在他桌前的笑容滿面的新同桌，轉(zhuǎn)了半邊身子讓他坐里面去，心里某個用冰塊鑄就的角落好似被敲開一道微不可查的縫，有一股溫?zé)岬匿镐赶骶湍敲摧p緩地流動進來。

    少年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面向他，手里拎著自己的小領(lǐng)帶：“哥哥，這個怎么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