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林沒這樣，算是開始新生活嗎？要是我和謝悠從他眼前離開的話?！?/br>
    何修澤道：“有新工作有新住處，很快會建立新的人脈圈，后者估計要費(fèi)點(diǎn)時間，他對陌生人太過親昵還是很排斥，所以我說他需要謝悠的陪伴，讓他的注意力可以分散開，并且他得到的回應(yīng)是善意的?！?/br>
    “不?！敝x在苑這聲似乎是把何修澤整個人給否定了，否定何修澤對林沒的觀察，以及傾注的情感與愛情無關(guān)。

    不過謝在苑的表情看起來并不輕松，反而更加沉重：“你不知道他在酒店住的那兩個月是怎么樣的，我去問過，要么連著一周悶在房里，要么偶爾出去一兩天，你猜他每天吃多少東西？”

    這些何修澤確實(shí)不知道，他沒去探尋過，而眼前人打聽得很全面。

    “一天多的時候是一碗粥加兩個雞蛋，偶爾買包薯片，有時候整天不吃東西。他今天吃得怎么樣，我看不到，你該了解吧？”

    經(jīng)過他提醒，何修澤想起來：“吃得很少，幾乎沒動筷子，剛才買了兩塊泡芙，吃一塊扔一塊。”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就多余了，新生活過成這樣，先不提林沒敏感脆弱的精神再度崩潰，胃早晚要出事情。

    跟著謝悠吃一日兩餐，林沒怎么說都是在餐桌前多停留了一陣，跟著吃了些東西。他午餐怎么樣，謝在苑本來不清楚，當(dāng)下是清楚了，一個泡芙，少得那么夸張。

    “我原先是打算過段時間，讓他喘口氣，再琢磨下怎么讓他接受治療?！焙涡逎傻馈?/br>
    “你和他相處得不夠久?！?/br>
    何修澤對謝在苑不加掩飾的措辭很無奈，但依舊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這兩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開不了口，怕他固執(zhí)已見，我反而成了壞人?！?/br>
    看來他不用當(dāng)壞人了，壞人早有了不二人選，且自有分寸。

    說到這里何修澤嘆了口氣，道：“可你太急了，讓我不得不覺得你很自私，目的性太強(qiáng)。”

    謝在苑在這里忙了一天，公司里還有事情等待解決，他沒有久留，出去時林沒背對著他，故意錯過他投去的視線，他收回目光徑直上了車，在后視鏡看到自己走后，林沒直起了身，慢吞吞回到花店里。

    他最知道自己多不該出現(xiàn)，可沒辦法不出現(xiàn)。這是說謊蒙騙的懲罰，他已經(jīng)嘗盡了愁苦滋味。

    在林沒失蹤的那兩個月，謝在苑根本沒辦法睡覺，做夢都夢見那日磅礴的大雨，林沒形單影只地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消失在水汽里。他大聲喊著林沒的名字，甚至不管不顧地去拉扯林沒，去追逐他的聲音，結(jié)局都是林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

    不要走。

    不要死。

    從噩夢里醒來有種劫難脫逃的僥幸，謝在苑每次被嚇出冷汗，至少要緩五分鐘，才能清醒過來，反復(fù)告訴自己林沒沒有事，只不過是躲在了人群里，他還有機(jī)會去尋找。

    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懼所籠罩著，看不到林沒的一分一秒，對于別人來講是發(fā)愣的間隙，是喝水的停頓，但對謝在苑而言無異于凌遲。

    他害怕，怕林沒再想不開，怕林沒受委屈，怕林沒悄無聲息地去死，明明才二十六歲，理應(yīng)再站起來睜眼看看這人世間，得到有關(guān)美好的一切。

    他不是不能等，不是不能走，誰能保證林沒不出事？

    在此之前，謝在苑承認(rèn)自己是個目的性很強(qiáng)的人，凡事以他為主，這次面對林沒，那自己的一切都自發(fā)排到了最末位。

    解決完公司的事務(wù)，窗外即將天亮，謝在苑接到司機(jī)打來的電話，說已經(jīng)到了之前預(yù)約的時間。于是謝在苑把桌上一攤散亂的紙張整理好，擺在助理位上，直奔車庫。

    清晨的光線不強(qiáng)，山間看得到水霧，謝在苑坐車到了寺廟，里面的學(xué)僧已經(jīng)低聲在念著經(jīng)書，有僧人把他迎進(jìn)去。

    六點(diǎn)整去上香，司機(jī)隨在謝在苑后面，在寶殿外站定，看著謝在苑直挺挺地在佛像前跪下來。

    司機(jī)心想著，不出所料老板是在為林沒祈福，在林沒這里，以往的規(guī)矩全部被破壞殆盡，老板是不迷信的，并且永遠(yuǎn)不會示弱，他只信他自己。

    見謝在苑虔誠地拜了下去，強(qiáng)烈的反差給司機(jī)造成一種謝在苑此時此刻非常無助茫然的感覺，但很快拋在腦后。

    只要謝在苑再站起來，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他無時無刻都是冷靜自持的，誰也壓不垮他，誰也打不敗他，他做的都是對的。他不能被壓垮，也不能被打敗，他做錯事的代價太大，他不可以也不容許脆弱。

    謝在苑在木魚聲中離開這里，焚香的煙霧繞過他，那點(diǎn)隱隱約約的火星讓他想起林沒點(diǎn)的香煙，被細(xì)長的手指夾著，看到他時又會把煙掐滅。

    他以前過年不曾進(jìn)廟食素，現(xiàn)在開始為林沒供燈供油，也不知道許的愿能有幾分成真，一生無憂這種事情得算癡人說夢，可謝在苑還是想讓林沒如此度過接下來的幾十年。

    他正心神不寧，謝悠來了消息，道：爸爸，我起床了總覺得家里有股怪味啊。

    ·

    因?yàn)橹x在苑的話，而晚上遲睡了兩個小時，第二天醒來何修澤頂著一雙黑眼圈，在電梯間看到謝在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反應(yīng)過來后，詫異：“你心急歸心急，不至于把林沒逼得那么緊？”

    謝在苑推開他，匆匆步入電梯，何修澤看他臉色不對，下意識以為謝在苑沖動上頭，要去綁著林沒要人治病吃藥，馬上追在他后面：“不要自以為是，你看到的往往是冰山一角！你多想想！”

    “這話也送給你?！敝x在苑道。

    謝悠給謝在苑開了門，他不會關(guān)煤氣灶，但已經(jīng)把窗戶全部打開了。謝在苑三步并兩步進(jìn)了緊閉的廚房間，把煤氣給關(guān)掉。后面進(jìn)來的何修澤也聞到了煤氣味，幸好不是很濃，再晚些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