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流[重生]GL_分節(jié)閱讀_3
男人溫柔地勸慰消散在夜風里。那寒涼的夜風從黑夜的角落涌出,刮向了鎮(zhèn)北侯府東邊暖閣精致的窗欞。 樂正溯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耳畔濾過喧囂的風聲,睜著眼睛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自己晦暗不明的帳頂。 從瀾州調回帝都,任職為兵部尚書,她的父親樂正欽是被重用了。加上她如今任職為兵部侍郎的長姐,樂正家很得那個人看重。 也是,畢竟這是她在瀾州的舊部。源州那群畏首畏尾的假君子,怕是很不得她的喜歡。看來,沒多久朝政就要翻天覆地地換了個格局。 換了也好,換了,就再也沒有因為貪官污吏而喪失七成糧收的百姓,沒有餓死在帝都街頭的孩子。 腦海里亂糟糟地浮現(xiàn)著許多不應該出現(xiàn)的事情,將鐘離朔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擾得紛亂。她想著幼年時冷硬的宮墻,想著少年時的流離失所,想著冰冷的匕首下噴涌而出的溫熱鮮血,再想到自己睜開眼之前,那場焚燒一切的大火。 一幕一幕,閃過腦海,最終定格在那人精致的容顏之上。 源州城,這個葬了她一生的地方。再一次踏入的時候,她們,還會再見面嗎? 吶,還會再見面嗎? 梓潼。 第3章 【修】 綿延的涼水自黎州的封山涌出,向東奔騰,穿過寧州中州,跨過了宛州,最終擦著源州城的邊緣,奔涌到東海,流向深海之處的歸墟。 自瀾州初城東渡,乘船南下,即便是最快的楊家飛魚商船,抵達源州也要半月。沿著北川河行駛至黎州,跨入涼水,便東流進了源州城。 鎮(zhèn)北侯攜家眷南歸都城,從十月中旬出發(fā),抵達源州時正是大雪。在風雪中顫抖了好幾日的源州城,這一日總算是放了晴。 城北的渡口處,停泊著好幾十艘南來北往的商船。各色的旗幟隨著河風飄揚,在寒冷的冬日里蕩開了一抹絢爛的顏色。 已經(jīng)在船艙里悶了好幾日的鐘離朔披著銀狐大氅走到了甲板,看著船上正在來回搬運家什的工人,攏著袖子,呼出了一口白氣。 正從船艙里走出來的鎮(zhèn)北侯,看著少年單薄的身影,輕咳一聲,喚道:“阿溯,還留在船上做什么,你娘親都先行了,還不快些跟上?” 鎮(zhèn)北侯的話語聽起來雖然有些嚴厲,但還是透著一股慈愛。他只不過是怕海風太大,樂正溯這副打娘胎出來便先天不足的身體受不住,著涼生病罷了。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的鐘離朔溫和地笑笑,點點頭應了一聲好,快步朝前頭的母親走去。 眼見著妻兒皆已下船的鎮(zhèn)北侯,趕忙跟了上去。 鐘離朔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登上了臺階,總算是走到了迎客的渡口。 青衣護衛(wèi)們挎著刀,走在前頭,將擁擠的人潮排在兩側,形成了一條通暢無比的道路。還未走出人群,鐘離朔就看到一位身穿杏衫,披著大氅的年輕女子率著幾個護衛(wèi)迎了上來。 “母親。”那女子喚了一句,鐘離朔眼尖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的樂正夫人一下變了神色。那原本溫柔從容的眼眸,霎時間盈滿了淚光。 年輕的女子疾步而來,猛地被樂正夫人抓住了雙手,激動地喚了一句:“潁兒……” 樂正潁握緊了母親的雙手,哽咽了好一會才松開。雙手并攏交疊,拱手推出,彎腰做了一個長揖,道:“不孝女潁,見過母親。一路舟車勞頓,您辛苦了。” 樂正夫人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雙目含淚,輕柔喚道:“潁兒……” 三年未見的母女乍一相逢,便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身旁被忽略了的鎮(zhèn)北侯見著她們母女二人含淚相見的場面,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都是兵部侍郎了,見著母親還跟小時候一般,總愛哭?!?/br> 他這好似在埋怨的語氣,引得樂正母女破涕為笑。樂正潁忍住了眼淚,這才收了手,朝著父親行了一禮,“見過父親。一路南來,可是安穩(wěn)?” “甚好甚好。”眼見長女總算看著自己的鎮(zhèn)北侯,滿意地點點頭。 在旁的鐘離朔一言不發(fā),沉默地打量著這一家三口重逢的場面。自半年前從這具身體醒來之后,她斷斷續(xù)續(xù)地摸清了自己如今的境況。 作為瀾州邊境的要塞,初城乃是瀾州鮮族禤氏的家臣——樂正一族的故土。早在前朝楚國靈帝時期,禤氏族長便是統(tǒng)領天下百萬兵馬的大將軍。 禤氏最后的一位大將軍,就是被刺帝賜封為驅狼大將軍的禤景宸。一直到禤景宸被刺帝指婚,嫁給身為太子的鐘離朔之后,她仍舊手握天下兵權。 而鐘離朔如今的父親樂正欽,是從禤景宸的父輩開始,就為禤氏效命的得力干將。 鐘離朔幼年時居住在冷宮,再大一些被老云中王接到云中城,后流落街頭。因此長到十六歲被接回宮中成為太子之前,她并未與朝臣有過多接觸。 可與禤景宸大婚之后,成日里打交道的只有源州城中那些令她頭疼的jian佞文臣,軍中的事務全部交由禤景宸打理,更加無暇關注遠在邊境的武將了。 因此醒來之后,鐘離朔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樂正欽的嫡次子,她才知道這個人就是禤景宸十分倚重的樂正潁的父親。 鐘離朔是見過樂正潁的,只見過一面。 那還是在東宮的時候,禤景宸召見了不日將回瀾州鎮(zhèn)守邊境的樂正穎。樂正潁離去的時候,恰好被被外出回來的鐘離朔撞見。那時聽了不少流言的鐘離朔這才意識到,侍人們口中那句樂正女官肖似太子殿下是何意。 高挑的身形,雪白的膚色,英氣的長眉底下嵌著一雙溫柔的眼眸。這個從瀾州出來的貴族女子實在是好看得不像話。 一度,令在病痛中磋磨了多年且單薄瘦弱的太子羨慕不已。 許是那一點點相似,好像是忌諱一般,樂正潁甚少出現(xiàn)在她面前。加之身份懸殊,后來她再也沒有見過樂正潁。 想不到再一次見面,卻是在這樣的情形,這樣的身份之下。頂著對方親meimei的皮囊,唏噓不已的鐘離朔最終輕嘆,躬身施禮,“溯,見過長姐?!?/br> “溯?”樂正潁的目光滑了過來,定在了鐘離朔那張白皙俊秀的臉上,片刻怔忪過后,方才釋然道:“你都……長這么高了?!?/br> 這個自小便因為體弱深居內院,而無多少存在感的meimei,一眨眼竟然與她一般高了。即便是半年前收到了父親的來信,聽說了昏昏沉沉近三年的meimei全然蘇醒,但樂正潁在看到如此精神的meimei時,仍覺得驚訝。 不過片刻,她便收攏了情緒,扭頭對著一旁的父親說道:“府邸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天寒地凍的,不宜在外過多逗留,父親母親我們快些回家?!?/br> 樂正潁吩咐了下人將行李搬運回去,走在前頭引著父母親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彼時恰好有紅衣侍衛(wèi)挎刀開道,將擁擠的人群清出了一條道路。與紅衣護衛(wèi)們擦身而過的鐘離朔,在準備登上馬車時,若有所感一般扭頭,剎那間看到了紅衣侍衛(wèi)們盡頭拱衛(wèi)的那個人。 那是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歲,衣著華貴,面容白皙秀麗,瞧著就是云州出來的纖細貌美。 鐘離朔看著男子登上馬車上的背影,頓時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長姐望著被眾星拱衛(wèi)的男子,淡淡地吐出了三個字,“云中王?!?/br> 只一瞬間,那驚鴻一現(xiàn)的纖細柔美的面龐,就與記憶中那個白白胖胖愛哭的男孩重疊在了一起。 云中王……鐘離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