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陳夫人見她波瀾不驚的,便道:“嫂子怎么不當(dāng)回事兒???咱們蕭家的內(nèi)眷跟女孩兒們,哪個不是清清白白從一而終的,何況自來沒有收什么義子義女的事兒,一般等閑的人豈能進(jìn)蕭家的門?若是收了那些品行不好的,以后更連累了門第,如何了得?” 張夫人眉頭一皺:“這孩子我看是好的,何況老太太也喜歡?!?/br> 陳夫人嘆息道:“若真是好的又怎會跟鎮(zhèn)遠(yuǎn)侯和離呢?”她左右看看沒有別人,就小聲道:“何況當(dāng)初歲寒庵那件大事,說來也是因她而起,這樣的麻煩人物何必要再認(rèn)了義女呢?” 張夫人聽到這里才不悅道:“好了,過去的事情了怎么又提起來?你們?nèi)羰遣煌?,只管跟老太太和大老爺說去,既然他們兩個都答應(yīng)了,我又能說什么?” 陳夫人聽她口吻有些嚴(yán)厲,這才不敢說話了,只道:“我也是好意才提醒的?!?/br> 張夫人道:“木已成舟,這般好意還是不要提了,何況大老爺做主,我哪里敢說別的?行了,我到了,你自回吧,我且不留你了?!闭f著竟撇下陳夫人,自己進(jìn)門兒去了。 且說張夫人自回了房中,問丫鬟:“大老爺還沒有回來?” 丫鬟還沒答,就見蕭卓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 見張夫人臉色有異,蕭卓問道:“我聽說老太太已經(jīng)當(dāng)面兒跟那人說了,現(xiàn)在人呢?” “浣溪帶了去東寶兒舊居了?!?/br> 蕭卓皺眉,滿臉不悅,卻只哼了聲,并沒言語。 張夫人出了會兒神,問道:“老爺……我不明白,老爺先前明明是不答應(yīng)的,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了?是……想通了嗎?” “想通?”蕭卓冷笑了聲,“我又不是瘋了,好好的要給自己找麻煩。” 正如陳夫人所說的,雖然有周老夫人開口,但是蕭卓第一次猶豫了。 他并沒直接反駁,只陪笑道:“好好的老太太怎么要認(rèn)義女呢?是不是蕭憲又多嘴胡說了?老太太別管他,最近他越發(fā)胡鬧,原本是兒子失了管教?!?/br> 高門大戶里頭,尤其是母子之間,很少那種直白回絕的,可蕭卓這么說,已經(jīng)暗含著不肯的意思了,老太太自然知道。 當(dāng)下老太太淡淡道:“我也并不勉強(qiáng)你,我年紀(jì)大了,有些事兒自然也管不了,你既然不愿意,我當(dāng)然不會強(qiáng)求。” 蕭卓見她不快,才忙又道:“母親不要誤會,兒子只是在考慮,畢竟這件事若真的要行,也不是我們長房一家之談,只怕老二他們那邊也未必愿意。母親別擔(dān)心,我先去探他們的意思,自然盡快回復(fù)您老人家。” 周老夫人欲言又止,只揮了揮手叫他去了。 蕭卓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兒還是笑容可掬藏著不悅,一直到回房后,才勃然大怒,先跟張夫人發(fā)作了一通,就想叫人把蕭憲喊來痛斥。 誰知蕭憲沒有回來,卻另有一個人登門拜訪來了。 那個不是別人,正是李衾。 第65章 蕭卓跟蕭憲不同的是, 他是個性情迂直的人, 所以對于相對循規(guī)蹈矩的李衾,蕭卓的成見少一分,卻有些“惺惺相惜”的喜歡李衾的為人。 而且當(dāng)初李衾帶兵巡邊,大敗狄人,此事傳為美談,蕭卓也極為嘉賞。 另外就是……蕭卓畢竟是父親, 東淑雖是嬌養(yǎng)的女兒, 可是蕭卓對女兒的感情, 卻絕對比不上蕭憲跟東淑的兄妹之情。 東淑身故, 對蕭卓而言,只是個令人悲痛的意外,但世事無常, 又能如何?蕭卓自忖不過是東淑的命不好罷了。 他也并沒有將此事遷怒在李衾身上。 何況自打東淑去后, 李衾對于蕭府的禮數(shù)卻仍是不缺的,不管是老太太的壽辰, 還是蕭卓張夫人等做壽,以及逢年過節(jié)他總是不缺席。 李衾的身份雖高,卻從不自恃身份, 仍是以謙卑的晚輩自居, 這讓京城里眾人嘖嘖稱奇, 也讓蕭卓面上極為有光,當(dāng)然也愿意更高看他一眼。 所以聽聞李衾登門拜訪,蕭卓立刻命請了進(jìn)來。 李衾行了禮, 在下位坐了,先是問起蕭卓的身體,又道:“我先去給老太太請了安,她老人家比先前康健了很多,真不愧是老壽星?!?/br> 蕭卓微笑:“嗯,太醫(yī)也說實(shí)在難得呢?!?/br> 李衾道:“說起來,我隱約聽太醫(yī)提起,心病還須心藥醫(yī)之類的話……還說老太太之所以大有起色,是因?yàn)榻饬诵牟∧?,不知這是何意?” 蕭卓當(dāng)然知道是因?yàn)闁|淑的緣故,可卻不愿提起,畢竟那是蕭憲自作主張,他自己卻是不同意的。 李衾察言觀色,一笑說道:“其實(shí)不管用什么樣的心藥,對于兒孫們來說,只要老太太身體康健,那就是值得的?!?/br> 蕭卓只笑道:“這話有道理?!?/br> 李衾吃了口茶,又道:“其實(shí)我今日來,還有一件小事兒?!?/br> “不知何事?” 李衾道:“之前跟鎮(zhèn)遠(yuǎn)侯和離的那位江少奶奶,老大人該不陌生吧?!?/br> “啊,”蕭卓皺眉,“知道,怎么提起她了?” 李衾問道:“那您可知道她的出身嗎?” 蕭卓有些不快的皺眉:“京城里誰人不知呢,她本是徐州人士,是罪囚之女罷了?!?/br> “正是,”李衾含笑道:“這江少奶奶的父親原先在徐州衙門當(dāng)差,因?yàn)橐环鈯A帶在公文里的訴狀而給定罪流放,只是最近我聽說了一個消息,似乎有人在替此人犯案?!?/br> “什么?”蕭卓詫異,卻又不以為然的一哂道:“就算是翻案又能如何,何況跟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李衾溫文一笑:“這還真的有關(guān)系呢。大老爺難道不知道嗎,那封夾在公文里的訴狀,所告的人里就有蕭家的族親呢?!?/br> 蕭卓當(dāng)初是隱約聽說過的,只是畢竟是小事,便沒有放在心上。 此刻聽李衾提起,便驚疑道:“這……我仿佛聽過,可既然對方給流放了,自然是他們誣告,又有何擔(dān)心的?” 李衾面色凝重:“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如今那試圖翻案的人,正揪著此事不放,而且據(jù)我所知,貴親族之中的確有一些人,行事過于放誕不知收斂了,怕真的給人抓住把柄翻案成功,那可就……故而老爺還要留意些好?!?/br> 蕭卓吃了一驚:“你還聽說什么了?是府里的誰……作jian犯科了不成?” “是誰我不便說,”李衾沉聲道:“只是這件事情一旦鬧大了,勢必會影響到蕭府的,而首當(dāng)其沖的,恐怕是——蕭憲。” “什么?”蕭卓一震:“蕭憲?” 李衾點(diǎn)頭:“蕭憲是吏部尚書,若是此案給人翻出來,那些素來瞧他不慣的人自然會趁機(jī)大肆彈劾,恐怕那‘官官相護(hù)’‘以權(quán)謀私’甚至‘貪墨瀆職’等罪名必不會少,您說會不會影響到他跟府里呢?” 蕭卓的心狂跳,驀地站起身來:“這、這分明一派胡言!” 他雖然對待蕭憲很是嚴(yán)苛,但心里卻也是最器重蕭憲的,只是寄予厚望,所以才越發(fā)嚴(yán)厲相待罷了,如今聽說蕭憲會給牽連,自然震驚。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何況這件事有一半兒是真的呢,尤其是若給皇上知道了,恐怕少不得一番申飭,”李衾娓娓道來:“所以大老爺還須留心,不能大意,要知道千里之堤毀于蟻xue,蕭家的名聲來之不易,萬萬不能毀于一點(diǎn)疏忽。” 蕭卓脊背發(fā)涼,半晌定睛看向李衾,忽然有些醒悟般:“子寧,我向來看重你,你自然也很好,可惜東寶兒……罷了。今日你特意來,只是為了提醒我嗎?” 李衾道:“一則是因?yàn)闁|淑,我難以忘懷,心里仍是當(dāng)大老爺是我岳父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那、那你可有解決的良策?”蕭卓試探問。 “良策談不上,不過,只是一句‘解鈴還須系鈴人’?!?/br> 蕭卓著急:“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又是何意?” 李衾卻仍是不慌不忙的:“在我提之前,另外還想請教老大人一件事情?!?/br> 蕭卓忙道:“什么事你且說!” 李衾道:“我隱約從蕭憲那里聽說,他想讓您認(rèn)江少奶奶為義女嗎?” 蕭卓微怔之下,很不高興:“他是這么想的!” 李衾笑道:“若真的是這樣,那我這一趟恐怕是白來了。” 蕭卓大驚:“你說什么?” “我想,蕭憲興許已經(jīng)也聽說了風(fēng)聲,所以才用了這招釜底抽薪罷了?!?/br> 蕭卓越發(fā)不解,催促道:“你快細(xì)說?!?/br> 李衾道:“您既然知道江雪的出身,怎么還想不通呢?有人正想著利用江家的這舊案子掀起波瀾,但這會兒,蕭家卻認(rèn)了江家的女兒為義女,且還是在他們姐弟無依無靠的時候,——收留跟府內(nèi)曾有過嫌隙的罪囚之女,足見蕭家的既往不咎,高義無私,就算那暗中試圖犯案的人把事情捅了出去,因江雪是您的干女兒,府內(nèi)這邊兒的名聲自然也不至于有損,縱然皇上聽說,也必然嘉許,這就是所謂的‘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想蕭憲大概是想到了這個吧?!?/br> 蕭卓“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瞪了李衾半晌:“若真如此,蕭憲為何對我只字不提?” 李衾笑道:“我想蕭憲是不想讓您cao心……畢竟涉及這案子的貴府有些親戚實(shí)在不像樣子,若給您知道了,必定又白白的生氣,所以他才想瞞天過海,自然而然的了結(jié)了此事。” 蕭卓畢竟耿直,且又看重李衾,聽他這幾句,竟信了有七八分:“難道我誤會了那小子?” 李衾道:“所以我說,我這趟是多事了。蕭憲自個兒能解決,又何必我插手呢,改日他知道我來這一趟,只怕還怪我把事情捅到您跟前呢?!?/br> 蕭卓才忙道:“不不,這個怪不得你,你也是滿心好意為蕭家著想?!?/br> 李衾點(diǎn)點(diǎn)頭道:“既然如此,您打算怎么做呢?” 蕭卓皺著眉頭嘆了口氣:“老太太那邊兒倒也是喜歡的,還催問了我,我也不想讓她老人家失望,又怕她不遂心的話身子有個反復(fù)之類……不如,順勢答應(yīng)了,倒也是兩全齊美。” 李衾趁機(jī)道:“老爺所言極是,您這般決定,不管是于公于私,都大有裨益啊?!?/br> 蕭卓給他拍了一記馬屁,很是受用,便面露笑容道:“若不是子寧今日特來這一趟,我也不會茅塞頓開?!?/br> 說了這個,又讓著喝了口茶,便問起李衾的個人之事,關(guān)切道:“東淑去了這樣久了,你也該考慮續(xù)弦的事情,總要為子嗣著想,可有什么看好的人家嗎?” 李衾才笑道:“多謝您關(guān)心,只是目下兵部諸事才上正規(guī),國事為重,一時倒也無從分心。” 蕭卓滿眼贊嘆:“嗯,你是個自有章法的人,比蕭憲更令人放心,你自己拿捏便是了?!?/br> 因?yàn)槔铘纴碜吡诉@一趟,蕭卓才終于答應(yīng)了認(rèn)義女的事情,別人只以為蕭卓是“孝順”,哪里想到他是別有意圖呢。 東淑進(jìn)蕭府的這天,蕭憲容光煥發(fā),也不嫌雪冷地滑了,早早地解決了吏部的事情就要回府。 正走到門口,底下一個侍郎匆匆來到,上前低低的回了幾句話。 蕭憲臉色一變:“什么?” 那侍郎道:“大理寺接了狀子后,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人來告訴,請大人盡快打主意?!?/br> “這案子完結(jié)了多少年,怎么又翻出來,”蕭憲擰眉道:“何況江家別的人不是都沒了嗎?哪里又冒出一個告狀的,還千里迢迢跑到京城里來告,好大的膽子?!?/br> 侍郎道:“說是什么偏房的子侄,因?yàn)榭床贿^才來的……聽說狀子上寫的有板有眼,不像是誣告,大人還是多留點(diǎn)心,及早處置為妙。畢竟府內(nèi)勢大,這告狀的卻一窮二白的,他們拼出死力咬一口,若還給那些言官們抓住了亂嚼一通,再給皇上知道了……就算不得傷筋動骨,也是面上無光。” 蕭憲道:“找個人仔細(xì)查明那告狀之人的底細(xì),以及他狀紙上所告之真假,涉案的人等等,不許有絲毫遺漏!” 吏部的人辦事極為利落,而且仗著身份之故又格外方便,不到半天,已經(jīng)把那告狀的查了個底朝天,以及狀紙上所寫也都落實(shí)了。 蕭憲聽過了底下之人匯報,那差官道:“大人,此事頗為蹊蹺,這告狀之人的品性也是一般,不像是個兩肋插刀為人出頭的,何況若要出頭,又何必等這兩三年后再翻案……偏是在江家少奶奶進(jìn)京后這不多久,而且……” 差官看一眼蕭憲,不太敢說的是,——而且是在蕭憲把人“金屋藏嬌”了之后。 蕭憲問:“你想說什么?” 差官掠過那句會惹怒他的話,只得出結(jié)論:“卑職覺著,這件事情透著蹊蹺,興許背后有人想要針對大人!” “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笔拺椑湫α寺?,白眼看天,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去,看看兵部的李衾李大人在哪里,請他老人家過來說話兒?!?/br> 話音未落,外頭就有侍從來到門口,行禮道:“兵部李尚書大人求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