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到了堂上,給老太太,蕭卓,張夫人跟江成??牧祟^,李衾接了她,一并朝上行了禮。 自始至終,東淑心神恍惚,如在夢中,覺著一切都很不真實。 磕頭的時候,差點兒跌倒,幸而旁邊一只手臂及時探了出來,穩(wěn)穩(wěn)地將她扶住。 紅蓋頭底下看不見人,但是這種力道她是極熟悉的。 那只手修長如玉,可霸道,也可溫柔,力道恰到好處,仿佛在無聲的提醒著她,他在。 東淑的心這才稍微定了定,任由李衾扶起自己。 出了蕭府,上了轎子,李衾在旁,車駕往蕭府而去。 雖然并無鼓樂,但路上的行人看見這般陣仗,紛紛問起來,有知情的便道:“皇上做主,讓兵部李尚書再娶新人?!?/br> “哦,當(dāng)初李大人為了夫人服喪了這幾年,也算是深情了,聽說他的續(xù)弦也是蕭府的干女兒?” “這可是一件奇事,這少奶奶原先是鎮(zhèn)遠侯的夫人,不知怎么和離了……而且她長的跟李尚書先前的那位夫人一模一樣,不知道的簡直能以假亂真?!?/br> “怪不得,早聽人說這位夫人是二婚,卻能如此高嫁,實在令人不解,原來有這般玄妙之處?!?/br> “只可惜了鎮(zhèn)遠侯啊,自己生死不明,連侯府的老太太都命在旦夕,昔日的夫人卻改嫁了,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br> 這些路人只管低聲閑話,沒留意到一個身量高挑挺拔的年輕人立在人群之中,兩只明銳的眼睛始終盯著李府的那頂八人抬大轎,他跟著轎子,一直到了李家門口的尚書街上,才總算停了下來。 遠遠地,李持酒看到李衾翻身下馬,走到轎子旁邊,作勢踢了一下轎門,然后伸出手向內(nèi)。 他瞪大了眼睛身不由己地看著這幕,忽然覺著自己這樣著急回來是一個錯,難道他回來,只是為了再一次看到她嫁給李衾嗎? 早知道是這樣的折磨,還不如就真的死在大漠之中也就罷了。 李持酒呆呆地看著,終于抬手在唇上輕輕地摁落,他想起了在蕭府那個倉促的吻,想到這個,卻又覺著自己回來的是值的。 這會兒身邊那些百姓們又開始說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話,句句刺耳。 鎮(zhèn)遠侯身不由己地凝視著李衾扶著那道裊娜的身影往蕭府而行,正有些焦躁生火,卻有一只手在他肩頭輕輕地搭落。 李持酒眉頭一蹙,本能地要擒住此人手腕,正要動手,那人道:“侯爺跟我來。” 聽見這個聲音李持酒才及時收勢,瞥了那人一眼,便隨著他走出了人群。 這人,赫然正是宋起建。 因為東淑今日出嫁,宋起建念在她昔日搭救之恩,特意前來觀禮,不料竟看到李持酒。 他帶了鎮(zhèn)遠侯離開人群到了街角無人僻靜處,滿面激動:“侯爺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何一點消息都不聞?” 李持酒道:“我沒叫人知道,昨兒晚上才回京。你怎么在這里?!?/br> 宋起建道:“我……侯爺才回來,對京城里的事情大概并不知道,容屬下細細稟告。” 當(dāng)下便陪著李持酒到了就近的酒樓上,迅速把他離開后種種說了一遍。李持酒聽說東淑為救宋起建,親自前往御史臺,又聽宋起建說起當(dāng)時的情形,原本頹然的臉色慢慢地有了些活過來的跡象。 “我就知道,”李持酒低笑道:“她是跟我撒謊,明明她心里是有我的。” 宋起建打量他,似懂非懂,便道:“聽說少奶奶還去過府里頭看望過太太,不過、不過今兒她嫁到李府去了……”他本看出了李持酒似“舊情未了”,想勸他死心的,話到嘴邊又不敢就說出來。 李持酒卻也不問,只斂了神,問道:“那為難你跟侯府的,是皇太后那邊的人?” “傳的的確是這樣,兵部的袁侍郎也的確給皇上申飭了,”宋起建想了想,道:“對了侯爺,我來的時候新得了個消息,您知道今兒蕭尚書不在蕭府嗎?” “啊……”李持酒想起在東淑的房間中,聽見她催促甘棠的話,“是什么要緊事絆住他了?” 宋起建湊近過來,低低道:“聽說蕭尚書在宮中,給……” 李持酒臉色一變:“你說什么?這消息是真的嗎?” 宋起建道:“是個跟我交好的同僚,他有個兄弟是宮內(nèi)當(dāng)班的,所以該有七八分真?!?/br> 李持酒低頭想了半晌,起身道:“你先回去吧。” 宋起建忙問:“侯爺要去哪里?” 李持酒淡淡:“我當(dāng)初是奉旨出京的,既然回來了,當(dāng)然要進宮覆命?!?/br> 宋起建吃驚道:“侯爺!這時侯進宮怕不妥當(dāng)……” 李持酒卻并不回答,只頭也不回地?fù)]了揮手,竟是極快下樓去了。 李府。 李衾同東淑進了府內(nèi),李府的那些親戚貴賓等濟濟一堂。 少不得打起精神行了禮,幸而很快走過了儀式,送到了房中。 才坐了片刻,外頭是李衾進來,道:“你們都出去吧。” 眾嬤嬤,丫鬟等忙行禮退出,彩勝跟甘棠也都退了出去,臥房之中就只剩下了李衾跟東淑。 李衾走到東淑身旁,看著她蒙著紅帕子,端然不動的樣子,心底便浮現(xiàn)出當(dāng)初迎娶東淑的情形。 物是人非。他抬手想要揭下帕子,又有些遲疑的,手指在那絲緞上撫過,忽然看到旁邊有一角似乎異樣。 李衾目光一動,揭起來看時,見那粗略的針線底下,是破損的幾處,手指一捻,把針線撕開了些,越發(fā)看清了那毀損的痕跡。 正在皺眉端詳,東淑道:“怎么了?” 聲音柔和清婉,李衾心頭微蕩,慢慢地將帕子揭下,粲然的鳳冠之下,是那張令人朝思暮想的臉。 看到那熟悉的眉眼之時,李衾瞬間屏息。 東淑眉睫一動,卻主動地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兩個人的心情卻是同樣的復(fù)雜。 “子寧,”東淑道:“你可知道哥哥是因為何事絆住了?” 這一句終于提醒了李衾:“啊……沒什么,是、有一件突發(fā)的急事,留在宮中一時出不來?!?/br> “什么急事?” 李衾眉頭微蹙,終于緩緩在東淑身邊落座:“南邊謹(jǐn)州那里鬧的不可開交,之前皇上派人去剿滅,不料其中一個特使竟臨陣倒戈,帶了些輜重投向了叛軍,此事極為惡劣,偏那人是吏部的,所以皇上就此事在質(zhì)詢蕭憲?!?/br> 東淑早知道必然出事,雖然李衾的語氣風(fēng)平浪靜,她卻知道這底下的事情可大可小。 “怎么,皇上莫非懷疑哥哥?還是單純的只是問他的不查之罪,哥哥是什么時候進宮的?” “他是昨兒晚上奉旨入宮的,”李衾道:“懷疑應(yīng)該算不上,只是皇上對謹(jǐn)州的事情本就格外敏感,所以才多留了蕭憲?!?/br> 兩人本是并肩坐著,此刻東淑便站起來:“什么?問了一晚上,加今兒一天?”她盯著李衾:“那你呢?你有沒有過問此事?還是就袖手旁觀著?” 李衾道:“你別急,蕭憲又不是那種等閑之輩,皇上不會對他如何的?!?/br> 東淑道:“李子寧!你、你竟然……”東淑氣急了,蕭憲擺明出事,李衾不想法兒探看,反而還若無其事的把自己迎娶進門,“你當(dāng)我是什么?哥哥在你心目中又算什么?” 李衾皺皺眉,當(dāng)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便道:“我若不是敬而重之,又何必先迎了你過來。今日本是定好的吉日,萬事俱備,難道我什么也不顧,把你扔在蕭府,又引得滿城風(fēng)雨,弄出些不必要的謠言嗎?我若不顧蕭憲,昨兒晚上也不會一并進宮了,就是怕他有個什么意外!我先前去李府……是才從宮內(nèi)出來的,且去迎娶你,這也是蕭憲的意思?!?/br> 東淑微睜雙眼:原來他之前是陪著蕭憲,是才出宮的。 李衾嘆了聲,道:“我不是要瞞著你,之前去蕭府的時候本想跟你說,但是又有何用?只讓你白白的著急,若是露出什么行跡,反而引得蕭家的人也跟著擔(dān)心?!?/br> 他說了這句,見東淑并不言語,就走到她身旁,輕聲道:“東寶兒,我知道你擔(dān)心蕭憲,我也一樣的,可對蕭憲而言,他不想因為他而讓你的終身大事出什么意外,所以才叫我先出宮別耽誤吉時的。” 東淑咬了咬唇,心頭那股火慢慢才退散了些:“那皇上什么時候放哥哥出來……” 李衾道:“所以我特來跟你說一聲,稍后我仍要進宮。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容許蕭憲有什么意外。” 東淑總算是略松了口氣:“那你快去吧,那皇宮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而且皇上……”她皺著眉,扭開頭去。 李衾靜靜地看著她:“皇上怎么樣?” 東淑道:“沒什么,我只是覺著,皇上跟先帝不同,先帝對世家還是很敬重的。” 李衾“嗯”了聲,望旁邊走開一步,忽然回頭看東淑道:“東寶兒,我問你一句話,你如實回答我?!?/br> “什么話?”東淑有些不安。 李衾道:“蕭憲、有沒有跟你說過,有關(guān)鎮(zhèn)遠侯的什么?” 東淑心頭巨震!雙唇卻下意識地抿緊了些。 李衾看她的反應(yīng),心里也受驚不輕,面上卻還保持鎮(zhèn)定:“他既然跟你說過,那他是不是也跟你說過他有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東淑有些艱難的問。 李衾道:“一樣關(guān)系著千千萬萬人性命的東西。” 東淑盯著李衾,腦中瞬間一團空白:“你是說……” “遺詔,先帝臨終前給了蕭憲一道密詔。”李衾道。 “沒有,”東淑本能地脫口而出,手扶著額頭,忽然道:“等等,皇上今兒是因為吏部的人當(dāng)了反賊才留了哥哥……還是說,根本這只是個借口?” 李衾見她這么快就明白過來,便道:“也許兩者都有。我曾經(jīng)跟蕭憲要過這倒密詔,他拒絕了,若是他跟你說過什么,比如他放在哪里之類的……” “你要了去要做什么?”東淑問。 李衾道:“為息事寧人,自然是獻給皇上?!?/br> 東淑想起蘇夫人之前跟自己說過的有關(guān)李持酒的那個秘密,又想起那天馬車?yán)锸拺椀脑挕?/br> 皇帝這么想得到那道密詔,那遺詔里所寫是什么,便不難猜測了。 她的頭像是給一輛馬車轟隆隆的碾過,雖覺著絕不可能,但又知道,這世間本就沒什么絕對的不可能。 “要是皇上得不到那道遺詔的話,會怎么處置哥哥?”東淑反而冷靜下來。 李衾不答,只說道:“我曾探問過蕭憲的口風(fēng),他極為自信,按照他的行事風(fēng)格,絕不會放在他的身旁,定然是放在一個世人都想不到、不會去搜查也不會疑心的地方。這世間他最看重的就是你了,所以我才問你?!?/br> 兩人四目相對,東淑笑了笑:“子寧,哥哥不肯交出這東西,你卻讓我替他獻出?” 李衾道:“這樣才能保證萬全?!?/br> 東淑低頭想了一會兒,道:“子寧,假如真的有那道遺詔,如果詔書上所寫……是要傳位于別人,我倒是樂見其成。” 李衾皺了皺眉:“是嗎?為什么?” 東淑道:“因為我覺著,景王不配當(dāng)皇帝,這天底下哪個人坐上那個皇位,都比他要強?!?/br> 李衾微微閉上雙眼:“哪怕那個人是李持酒嗎?” 東淑歪頭,片刻道:“是!哪怕那個人是李持酒。” 李衾道:“你、就這么相信鎮(zhèn)遠侯會做的好?” 東淑道:“我說過了,誰坐上皇位都比景王強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