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東淑呆了呆:“哥哥,他真的死了嗎?” 蕭憲張了張口,卻仍道:“皇上既然想取他的命,當(dāng)然會派出精銳好手,未必會給他逃出生天的機(jī)會?!?/br> 東淑臉色慘白,愣了會兒,才道:“若真如此,豈不是、豈不是我們害了他?” 目光相對,蕭憲輕嘆了聲。 東淑手扶著桌子,慢慢地坐了下去。 先前李衾察覺那副太湖山水圖中的玄機(jī),東淑本是有機(jī)會阻止的。 但是,東淑心里雖然覺著李持酒比之前有些不同了,可也無法保證以后他會怎么樣。 畢竟她是見識過李持酒的脾氣并且深知的,當(dāng)初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時候,兩人相處中,她“秀才遇到兵”的無能為力記憶猶新,而他的“翻臉無情”,也更讓她難以忘懷。 李衾想要將遺詔給皇帝,這做法東淑并不認(rèn)同,但是李衾的擔(dān)心……未必沒有道理。 如果李持酒對她棄若敝履,不理不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當(dāng)然最好。 可偏偏李持酒不知怎么,竟對她大感興趣似的,每每招惹,動輒出入蕭府。 在這種情況下細(xì)想,——若是李持酒真的能夠繼承皇位,若他再度無法無天肆無忌憚起來,不但她自個兒都難以保全,而且還會連累李衾跟李家! 處于這種心情,東淑最終選擇相信李衾。 于是,才任由李衾將那道遺詔帶走了。 從那之后,東淑心里總是忐忑不安,深覺虧欠了李持酒。 可倘若他平平安安的,倒也罷了,如今聽說竟是生死不知,真如心底有個震雷炸響一樣。 蕭憲見她這樣,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心里都不好過。 于是忙安慰道:“你先不用著急,雖然按照常理推測情形不妙,但你我都知道,鎮(zhèn)遠(yuǎn)侯是個從不能按常理測度之人,我已經(jīng)派了人去查探,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他說了這個,心里又想起另一件事:“最近……我覺著好像會有什么事發(fā)生,除了李府跟蕭府外,你記得不要到別處走動,太白街那店鋪子也先別去。” 東淑抬頭:“怎么了?” 蕭憲搖頭:“你先不用問,興許是我多慮了?!?/br> 一波接一波,等送了蕭憲去后,東淑才想起了一時心亂,竟沒提公主的事情。 次日,宮內(nèi)有旨意到,是麗太妃宣張夫人進(jìn)宮,那來傳旨的太監(jiān)笑道:“太妃娘娘聽聞李三少奶奶也在這里,并叫一起進(jìn)宮呢?!?/br> 張夫人正覺著太妃忽然傳自己,有些忐忑,聽聞要東淑作陪,心里卻一寬。 不知不覺中,她竟已經(jīng)把東淑當(dāng)做了自己的小棉襖一樣是可以貼心信賴的。 于是換了誥命服裝,一同進(jìn)宮。 那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緩步在前,將過月華門的時候,迎面忽然有一隊宮女走來,其中一個像是站立不穩(wěn),差點兒撞到東淑。 那宮女忙退后數(shù)步:“三少奶奶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br> 東淑看了她一眼:“無妨?!比允峭瑥埛蛉艘黄鹜叭チ?。 不多時到了翊坤宮中,參見麗太妃之后,各自落座。 宮女上了茶,太妃笑說了幾句,便道:“今日請夫人進(jìn)來,不為別的,是為了一件好事?!?/br> “好事?不知娘娘指的是?”張夫人其實已經(jīng)猜到幾分,只是不敢就說。 麗太妃笑道:“正是為了蕭尚書跟燕語公主的親事,不知府內(nèi)覺著如何?” 她這般開門見山,張夫人只得陪笑道:“這……若得公主下降為配,自是皇室恩眷,只是之前我們老太太也說了,蕭憲性情怪癖的,外人雖看著他官兒做的妥當(dāng),只是私下里的事也只自己家里知道罷了,之前雖也有些到府內(nèi)提親的,老太太只不敢答應(yīng),都叫讓蕭憲自己決斷,就是怕耽誤了人家女孩兒,而同公主的親事,老太太也是同樣的意思,只要蕭憲自己同意,府內(nèi)自然叩謝皇恩?!?/br> 麗太妃見她說了這一番話,無非是說他們不能答應(yīng)而已。當(dāng)下笑道:“豈有此理,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蕭大人雖特立獨(dú)行,但也是個極孝順的人,只要家里父母開口,他絕無推辭的道理,難道是蕭家瞧不上公主嗎?” 其實蕭家還真的有點兒瞧不在眼里,但表面上的功夫自然不能缺的,張夫人忙起身道:“這叫臣妻如何敢當(dāng)?!?/br> 東淑聞言,就也站了起來。 她看張夫人低著頭,又見麗太妃如此勢在必得的,加上昨兒蕭憲跟自己說過的李持酒的事情,如今許配燕語公主給蕭憲,恐怕是要籠絡(luò)蕭憲跟蕭家。 鎮(zhèn)遠(yuǎn)侯前腳才出事,就這么迫不及待要堵住這些人的口嗎? 東淑知道張夫人不便再說別的,于是道:“太妃娘娘容稟,其實這件事太太曾叫我問過蕭尚書的意思?!?/br> “哦?那他怎么說?”麗太妃好奇地問。 東淑含笑道:“請娘娘恕罪,蕭尚書說,他已經(jīng)有了心儀的人,竟是不能跟公主做配,另外,他說公主殿下也自心有所屬,他很不敢橫刀奪愛,若是強(qiáng)行成配,將來恐怕誤人誤己,錯成怨偶就不好了?!?/br> 麗太妃皺眉:“這、這是什么話……蕭尚書的心上人是誰?” 東淑不過是胡謅的,便知道:“他并沒告訴臣妾?!?/br> 麗太妃道:“蕭憲真的說什么不能橫刀奪愛?” 東淑點頭:“是?!?/br> 麗太妃仿佛看出了東淑是給張夫人解圍的,當(dāng)即似笑非笑道:“他是因為公主當(dāng)初心儀子寧的事兒吧?你恐怕也知道這個。但如今公主已經(jīng)不像是先前一樣癡纏子寧了,而且……你已經(jīng)是子寧的正妻,難不成讓公主做妾?還是說讓子寧休了你?” 東淑面色如常:“臣妾不敢。臣妾只是照實直說罷了?!?/br> 張夫人有些緊張,生怕因為這件事連累麗太妃不喜歡東淑,才要說話,東淑突然看著麗太妃道:“太妃娘娘,其實臣妾另有一件機(jī)密之事,想要面稟娘娘?!?/br> 麗太妃一怔,看了東淑片刻,又看看張夫人,終于起身道:“你隨我來吧?!?/br> 張夫人不知怎么樣,忙握住東淑的手,東淑摁著她的手道:“太太只管等在這里,不必?fù)?dān)心。我自然有數(shù)?!?/br> 當(dāng)下東淑同麗太妃進(jìn)了偏殿,這殿內(nèi)的門窗都是關(guān)著的,光線有些陰暗。 麗太妃道:“你剛剛說什么機(jī)密?” 東淑道:“我想問太妃,可知道鎮(zhèn)遠(yuǎn)侯遇襲的事?!?/br> “哦,是這個,”麗太妃淡淡道:“這件事我雖然聽聞,也很是惋惜,覺著很不幸,但也是意料不到的,哪里想到賊徒這般兇殘呢?皇上也很是震怒,早派了人去調(diào)查此事,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東淑望著麗太妃秀麗的臉,心中陣陣不適:“太妃覺著這是個不幸的意外?” “不然呢?”麗太妃詫異的:“等等,你要說的機(jī)密莫非跟這個有關(guān)?” 東淑道:“那我再問太妃,若這的確是個不幸的意外,鎮(zhèn)遠(yuǎn)侯如今,又為何會在誠肅殿中?” “什么?”麗太妃大驚,“誰說他在誠肅殿,這怎么可能?” 東淑畢竟跟她相交過,也曾經(jīng)覺著她是世間最好的人,如今這“最好”自然未必,可東淑自詡還是了解麗太妃的,她知道太妃沒說謊,她的確不知情。 東淑道:“皇上既然容不得先太子,容不得三皇子,當(dāng)然也容不得李持酒,太妃娘娘莫非很意外嗎?” “胡說!”麗太妃勃然色變,“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大不韙的話?” 東淑淡淡道:“我當(dāng)然知道,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太妃娘娘卻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按理說太妃不是該最懂皇上脾性的嗎?他對攔路之人向來毫不留情,那我請問娘娘,倘若有朝一日,三爺也成了攔著皇上路的人,太妃會坐視不理?還是幫著皇上除了三爺?!?/br> “你!”麗太妃渾身發(fā)抖,怒不可遏:“你休要胡說!” “先帝在的時候,本就已經(jīng)忌憚三爺了,說句更加大不韙的話,若是先帝再活幾年,三爺還是不是現(xiàn)在的兵部尚書清河郡公,還說不定呢?!?/br> 東淑說到這里,心里掠過一點奇異的感覺,只是現(xiàn)在顧不上細(xì)想,便又道:“仗著三爺那時候跟景王交好,但是如今景王成了皇帝,帝王的心思會不會變化,誰又能猜得到?!?/br> 麗太妃咬唇:“你根本是在危言聳聽,皇上是絕不會針對李家的!” 她這樣的肯定,東淑卻忍不住笑了:“太妃娘娘可擔(dān)保嗎?” “我當(dāng)然能擔(dān)保?!?/br> “那我能問為什么嗎?” “因為、因為……”麗太妃有些口干舌燥,終于道:“因為皇上畢竟是我的養(yǎng)子!” “哈哈,”東淑忍不住笑了起來,“養(yǎng)子?” 她的態(tài)度這樣古怪,麗太妃雖然自詡她絕不會知道什么內(nèi)情,但仍是忍不住臉上發(fā)紅:“你、你笑什么?” 東淑盯著太妃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娘娘在宮中的日子也不斷了,當(dāng)然知道這宮中沒有秘密一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聽了這幾句話,麗太妃已經(jīng)清楚,東淑果然是知道了! 她臉上漲熱,心虛羞慚之余,又有些惱羞成怒:“江雪!你不得無禮!我不知道你從哪里聽了些不經(jīng)之談,但你、你可知道你當(dāng)面頂撞……” 東淑毫不在乎她的盛怒,反而走前一步,望著麗太妃道:“娘娘,你口口聲聲說皇上不會針對李家,可是你這么說的原因,實在是可笑之極,簡直不值一駁,你根本沒為李家著想過,相反,你是唯恐害不死李家。” “你還不住口!別以為你嫁給了子寧,我就不會對你如何……”麗太妃大怒,氣的胸口起伏,“你、你不過是個罪囚之女,只憑著跟蕭東淑有幾分相似才嫁入府里,區(qū)區(qū)一個外人也敢質(zhì)疑我?還敢跟我說那些荒唐的流言……你、你實在好大的膽子,太放肆了!” 東淑淡淡道:“若我指的不是那些有關(guān)太妃娘娘跟皇上之間不堪的流言呢?” “你……說什么?”麗太妃臉上紫漲,顫聲又問。 東淑道:“當(dāng)初,皇上還是景王的時候,在廣恩寺出了一件事。太妃娘娘可知情嗎?” 麗太妃意外之際有些忐忑,繼而咳嗽了聲:“你、你連這個都知道?是子寧告訴你的?” 東淑道:“娘娘指的是什么?是當(dāng)初的太子楊盤□□蕭東淑的事嗎?” 她的語氣淡淡的,神色也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guān)的事。 麗太妃卻驚得后退一步:“你果然知道了!子寧真的……唉!他是鬼迷心竅了嗎!”麗太妃自以為必然是李衾把真相告訴東淑的,一時恨恨的。 東淑并不去解釋這個,只繼續(xù)道:“若我說,當(dāng)初真正行兇的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太子只是給栽贓背了惡名,娘娘會如何想。” 麗太妃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什么?!另有其人?是、是誰?你說真的?……等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東淑漠然看著她:“原來,皇上瞞著太妃娘娘的可不少啊。” 麗太妃皺眉,盯了東淑片刻,突然跳起來:“你……你在說什么?你在暗指什么?!” 她忽然有些莫名恐懼。 東淑重又走近一步,她緊盯著麗太妃,繼而慢慢地傾身過去,在太妃耳畔低低道:“那天行兇的,正是娘娘深信的景王殿下,當(dāng)今皇上。請問娘娘,蕭東淑是李子寧的發(fā)妻,景王尚且如此禽獸,你說他還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不敢殺李子寧?不敢對李家下手?只是時候不到罷了?!?/br> 麗太妃臉色白的如雪,她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我不信,我不信……你胡說,是你栽贓!” 但是對她而言,面前的人是“江雪”,一個外人,完全不可能知道那些隱秘,更加沒膽量捏造出這些話,她之所以知道,只有一個解釋:要么是李衾告訴的,要么是蕭憲告訴的。 麗太妃腦中一片慌亂:“我、我不信……我要去問問皇上!” 她說著轉(zhuǎn)身往外奔去。 東淑跟著走了一步,望著麗太妃倉皇的背影,緩緩地吁了口氣。 而就在太妃去后,內(nèi)殿深處,有一道影子緩緩地挪步出來,望著東淑道:“你激怒了她,事情會一發(fā)不可收拾?!?/br> 東淑臉色決然,道:“已經(jīng)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所以,現(xiàn)在是不破不立的時候了?!?/br> 她說完之后,也隨著往殿門外走去,身后那人遲疑了會兒,便也忙邁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