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眼見外頭隱隱地有些亮光,知道天色將明,便慢慢地坐了起來。 草草地梳洗過后,去探望李持酒,小阮道:“昨兒喝了藥睡得很好,也沒什么事。” 東淑答應著要走,小阮道:“少奶奶……我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br> “什么事?” 小阮道:“昨晚上,太后身邊的嬤嬤過來看望過侯爺?!?/br> 太后對于李持酒真是上了心了,礙于李持酒身上的傷不宜挪動,若是能動,只怕太后恨不得把他弄到永福宮親自照看呢。 東淑聽了這個倒是不意外,但小阮巴巴地說,卻讓她疑惑了:“然后呢?你覺著不對?” 小阮道:“我也說不上來……那嬤嬤是奉太后的意思來看的,也沒做別的,但是我總是、總是覺著哪里怪怪的?!?/br> 東淑眉頭一皺。 這若是別人聽了,倒也罷了,畢竟誰敢懷疑太后身邊的嬤嬤,何況太后滿心為李持酒好,絕不會容他有失的。 但東淑很知道小阮的出身,她是楊瑞當初調(diào)教出來的得意的人,最擅察言觀色,洞察入微。 這就需要格外留心了。 這日太后一早駕臨,噓寒問暖。 正太醫(yī)們從榻上將李持酒扶著下地,讓他試著挪步而行。 李持酒的腿上跟一只手臂還掛著夾板固定著,走起來姿勢有些怪異,他才走兩步,便道:“把這些東西除掉吧!又不是鎧甲,掛著做什么,跟棺材板子一樣!” 東淑聽的刺耳,就不悅地看了他一眼。 恰李持酒正在看她,目光一對便笑道:“我說錯了嗎?這板子若再多幾塊兒就把我裝起來了?!?/br> 東淑眉頭皺的更深了,轉頭不理。 太后卻非常寬容而耐心道:“你如今傷著,不要說這些忌諱的話?!?/br> 忽然甘棠走來,在東淑耳畔低語了一句。 東淑見太后只盯著李持酒,便悄悄地先退了出來。 太后并沒有注意,李持酒卻多看了一眼。 永慶宮門外,站著一個人。她身著華麗的宮裝,但是頭發(fā)卻有些蓬松凌亂,顯得幾分狼狽。 原來此人竟然是彩勝。 幾日不見,東淑很詫異,彩勝不似先前那樣盛裝艷色的,竟顯得非常憔悴,兩只眼睛也渙散無神。 她這樣,不知是因為新帝遽然駕崩呢,還是別的緣故。 東淑因連日忙著照看李持酒,早把她忘了,如今便道:“是你?!?/br> 她沒有去找彩勝,彩勝倒是自己尋上來了。 彩勝直直地看著她:“你到底是人是鬼?” 東淑一笑:“你覺著呢?” 甘棠本是緊跟著她的,聽到這里就悄悄地退后了幾步。 彩勝看著東淑的眼睛,雙眸里透出恐懼之色:“難道、難道真的是姑娘嗎?” 東淑冷笑:“我倒寧愿不是,寧肯你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這樣的話,你喜歡背叛誰,都跟我無關了?!?/br> 彩勝后退一步:“你……” 東淑道:“我本來已經(jīng)放你一馬了,偏偏你死不悔改,你害人也就罷了,你很不該對鎮(zhèn)遠侯下手?!?/br> 彩勝聽了這句,眼神里多了幾分癲狂:“鎮(zhèn)遠侯?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成了皇子了嗎?哈,又一個金枝玉葉,你就這么討人喜歡?以前是,現(xiàn)在還是!” 東淑只漠然看著她,并不睬這些瘋話。 彩勝道:“你不該這么對三爺,你先前不能替他守節(jié),讓他蒙受屈辱,現(xiàn)在又有什么不一樣?鎮(zhèn)遠侯要當皇帝了,你是不是要當皇后了?就巴不得又把三爺扔開了?” 東淑聽到這里,揚手一記耳光:“賤婢!” 她雖然是天生的貴女,也有管轄的手段,但不管是在蕭府還是李府,對底下的奴婢卻從來沒有狠打亂罵過。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用這個詞來罵一個人。 彩勝給打的一歪頭,卻又回過臉來看向東淑:“我說錯了嗎?” 東淑道:“你不是說錯了,你只是以陰私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錯的倒是我,是我一葉障目,沒有看出你的陰險狹毒的本色?!?/br> 彩勝的雙眼駭然睜大:“你、是你……真的是你!” 東淑不愿再跟她多話,淡淡道:“你走吧,以后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然的話我只能殺了你?!?/br> 話音未落,就聽見內(nèi)殿仿佛傳來厲聲喝問之聲,夾雜著其他響動。 東淑眼神一變,轉身快步往內(nèi)而行。 就在這時候,彩勝盯著她的背影,唇角一陣抽搐,竟叫道:“姑娘!” 東淑的腳步才剛剛一停,彩勝已經(jīng)上前,她垂著手,手藏在寬大的宮裝衣袖底下。 就在東淑回身的瞬間,彩勝道:“你怎么還不死……你應該早就死了!” 她猛然抬起右手,袖子滑落,竟是刀光閃爍。 原來彩勝的手中竟藏著一把巴掌長的雪亮匕首,此刻猛地向著東淑身上刺落。 東淑跟她之間離的太近了,本來殿門口有不少侍衛(wèi)跟太監(jiān)等,但因為彩勝是個女子,且又曾是東淑的人,所以他們沒提防別的,更想不到彩勝居然會這樣做。 甘棠離的雖然近,但因為聽見殿內(nèi)的響聲很怪,正也心神不寧的,竟沒反應過來。 正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有一只手從東淑身后探出來,在她腰間輕輕地一攬,將把她擁入懷中。 彩勝那一刀陡然落下,正刺在他的肩頭上!竟發(fā)出“朵”的一聲! 與此同時,旁邊才有侍衛(wèi)掠了過來,為首一人喝道:“拿下!”一刀掠了過來! 彩勝急忙后退,不料身后已經(jīng)是臺階了,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從臺階上往下跌落! 只聽一聲慘叫過后,便杳無聲息了。 有侍衛(wèi)探頭看過去——原來她竟扭斷了脖子……死在當場。 而在殿門口,東淑猝不及防給人抱住,垂頭的時候看見他身上月白色的暗紋袍,就知道是李持酒。 可是做夢也想不到李持酒竟以身做盾來保護她的周全。 東淑盯著那一角晃動的衣擺,雙眼瞪大,竟不敢動彈。 她怕,怕因為自己,功虧一簣,但是怕什么有什么,血滴滴答答的從她的鬢邊擦過,灑在地上。 耳畔只聽有人叫道:“侯爺!” 又有人道:“殿下!” 更多聲音催促:“快傳太醫(yī),快!” 這無數(shù)個聲音好像涌動的波浪,東淑拼命從這驚濤駭浪之中醒轉過來,鼓足勇氣抬頭,卻正對上李持酒一雙半垂的眸子。 他向著東淑笑了笑,緩緩將她松開,松手的瞬間,李持酒頎長的身子陡然往后倒下! 北風狂烈,皇城像是給冰封了一樣寒寂。 狂嘯的寒風中,有個駭人的消息正隨風不脛而走:正在永慶宮養(yǎng)傷的鎮(zhèn)遠侯突然遇刺,傷重不治身亡。 第106章 雖然關了宮門, 但是這傳言卻越過高高的宮墻,不多久就飄到了宮城之外。 兵部正堂之中, 袁侍郎, 順義侯趙申平等幾人正在議事。 原來他們先前封鎖了京城九門之后, 城內(nèi)的人出不去, 城外的人自然進不來, 雖不能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畢竟這是京畿重地,平日里略有些風吹草動都會引發(fā)諸多猜測流言, 何況是這樣徹底關城門的大事。 這幾日城中跟宮內(nèi)雖然不太平, 但城外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 民間早已流傳了許許多多的故事版本。 有的說皇帝突然得了急病,有些朝臣趁機發(fā)動叛亂, 想要謀朝篡位, 城中已經(jīng)大亂起來;也有的說其實先帝選中的繼位者另有其人,不是現(xiàn)在的皇帝,所以城中正在博弈。 楊瑞雖登基不算很久,但似乎沒做過什么利國利民的好事, 反而是那些三皇子殿下不明不白身亡、以及謹州叛亂的事情廣為流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百姓們口耳相傳的,竟都說是皇帝暗殺了三皇子,甚至連先帝遇刺身亡的事情也有可疑! 皇都的城門被封,卻讓這些傳言越演越盛了。 那些百姓們茶余飯后、街頭巷尾的閑聊無事中說起此事,有人道:“聽說是兵部的大人們看不慣皇帝的所作所為才發(fā)了兵的,這兵部是李衾李大人管著的地方, 如果是李大人許了的,李大人向來英明能為,所以這應該不算是一件壞事。” 立刻有人斥責道:“胡說!李大人如今在南邊呢,怎么會許手下的人干這事兒?這可是誅九族的罪,李大人出身名門,品行端方,絕不會如此的?!?/br> 另一個說道:“你們都不知道,我是最清楚的,我鄰居家外甥的兒子在京城里英國公府內(nèi)當門房,消息是最靈通的,聽說當初先皇帝駕崩前留了一道遺詔,先皇帝看出咱們這皇上不是個明君,所以留了一手,只是咱們這位皇帝自然不是個善茬,就把那遺詔搶著毀了,最近不知怎么急病……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至于兵部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倒未必是李尚書的意思,如果真的是李尚書的意思,又何必要關城門呢?以李大人的威望跟能耐,自然輕輕松松地就控制了京城內(nèi)外,而且天下的兵馬都歸他管,有什么不成事的?他要是當皇帝我們還高興呢,何必要怕的什么似的關城門?” 大家目瞪口呆,聽到當皇帝的話又都咋舌,忙問那遺詔的事情。 這人左顧右盼,才小聲說道:“這遺詔……說出來嚇死人,你們可知道之前那位大名鼎鼎的鎮(zhèn)遠侯吧?就是李尚書親自從云南調(diào)回來的那位小侯爺?shù)???/br> 大家急忙點頭:“誰不知道那位小侯爺,雖然年紀不大愛風流,卻實在是個極能耐的人,在五城兵馬司的時候把那些貪官兒、地痞之類的整治的妥妥當當,到了北關跟狄人打了一場,又將那些賊寇打的落花流水,只可惜之前返回北關的路上遇到了劫匪,生死不知,也算是個多災多難的人了……對了,又提他做什么?” 那人冷笑道:“據(jù)說先帝的遺詔上所寫的繼位之人,正是這位鎮(zhèn)遠侯,因為、他竟是先帝的正經(jīng)血脈!而且他并沒有就死在去北關的路上,如今正好端端地在皇宮里呢!” 眾人大為震驚,面面相覷,都不能相信。 半天有人才問道:“照你這么說難道繼位的就是小侯爺了?” “本來若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這會兒只怕詔命都要出來了呢,如今的局勢卻叫人不敢說了,我聽說,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如今就在兵部,哼哼,這天下以后姓什么還未可知呢,”那人拍著膝蓋嘆息了聲,又道:“不過兵部在京城的動靜這樣大,我想李尚書大人只怕也已經(jīng)知道了,他一定會有所動作,興許很快就趕回來了呢……” “聽說南邊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平定了,還是盼著李尚書快些回京穩(wěn)住局面,橫豎不管是誰來繼位,只要這天下太平的就罷了?!?/br> 忽然有個老者說道:“你們想的太簡單了,如今京城里迷霧重重的,皇上生死不知,新君又撲朔迷離,這天下的諸侯們自然也不是聾子,大多數(shù)人循規(guī)蹈矩的也罷了,有那些本來就不安分的,還不乘機作亂?另外還有北邊的狄人,好不容易才給壓下去,這么一鬧,他們還不又得趁機會卷土重來?” 眾人說到這里,不由都有些憂心,有人道:“就算真的起了刀兵,那應該也不至于鬧到天子腳下吧?” 老者冷笑道:“如今關了城門,朝廷的消息傳不到各地方,那些不安分的地方諸侯大官若要行事,立刻就要奔著京城來的。所以我的看法也是跟陳四一樣,京城內(nèi)兵部的人干的這些事一定跟李尚書無關,因為這簡直是個昏招,只會讓地方官惶惶不安,天下大亂。” 有人焦急問:“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老者道:“一個字: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