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海忙了一夜，早把雙眼熬得發(fā)紅。

    他勉強從辦公桌上抬起手?jǐn)[了擺，看上去心不在焉：“你慢走，我就不送了?！?/br>
    這就權(quán)當(dāng)?shù)绖e了。

    宋冥走的時候，恰好趕上林燕被轉(zhuǎn)移到看守所。

    當(dāng)警員將林燕帶出來的那刻，她那些一夜沒睡的舍友們轉(zhuǎn)眼間跑了過去，反倒是她甘愿舍命相護(hù)的男朋友，從案發(fā)開始便好似隱形。

    “林燕，好好改過自新！”

    “你發(fā)現(xiàn)！我們會等你回來的！”

    她們爭先恐后地圍上前去，含淚跟林燕道別，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宋冥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從女孩們身旁路過。

    她并不認(rèn)為，這樣的諾言能夠?qū)崿F(xiàn)。林燕挾持人質(zhì)，已算綁架罪未遂，輕則□□五年以上，重則無期徒刑。倘若加上侮辱尸體罪，數(shù)罪并罰，刑期還會更長。

    屆時，舍友大學(xué)已經(jīng)畢業(yè)，各奔東西。

    她們之中，誰還能夠記得，一個在監(jiān)獄里面服刑多年的人呢？

    宋冥本以為，這起案件對她產(chǎn)生的影響也就到此為止了。直到幾天后的某個清晨，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來電。

    她下意識地接起電話：“喂？”

    第18章 校園活尸18

    “您好，請問是宋冥小姐嗎？我們是云程市刑偵隊的?！?/br>
    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有點熟悉，雖說口齒不如警局的接線員那樣準(zhǔn)確清晰，聲音卻俏皮甜美。

    宋冥瞬間猜到——

    打電話過來的是樊甜恬。

    她所接觸過的人里，既來自警局，嗓音又能夠甜到快溢出蜜糖來的人，就只有這個小警花。

    但，房仁延那起命案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她身上的嫌疑也早已洗清了。警局為什么還會聯(lián)絡(luò)她？

    霎那間，宋冥心中浮起不太美妙的預(yù)感：“是我?！?/br>
    樊甜恬清了清嗓子，努力凹出不太嚴(yán)謹(jǐn)?shù)牟ヒ羟唬骸耙驗槟鷧f(xié)助警方偵破案件，為維護(hù)市里平安和諧的社會治安環(huán)境作出了貢獻(xiàn)，我們隊長特別感謝您，特送錦旗……唔唔唔……”

    她的通知，突然被一陣嘈雜打斷。

    從電話另一端的噪音里，宋冥甚至還能隱約從中辨認(rèn)出，齊昭海和樊甜恬爭執(zhí)的聲音。

    “胡說。誰感謝她了??？”

    “可隊長你也不能堵嘴啊！拿糖堵也不行！”

    宋冥：“……”

    貴單位的工作氛圍，還真是輕松活潑。

    “錦旗就算了。”宋冥涼涼地說：“我等會兒還有課。如果沒別的事情，我就先掛電話了?！?/br>
    “等等?！饼R昭海猛然開口。

    宋冥頓時凝神：“還有什么事？難道又出事了？”

    “呃，那倒沒有。只是……送錦旗真不是我說的，是局長那個老頭子的決定?！饼R昭海的聲音有點飄，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

    宋冥：“……”

    倒也不必再強調(diào)一遍。

    這一次，她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就立刻堅決地、果斷地，摁下了掛斷鍵。

    這個早上，宋冥接到了很多電話。

    這些電話主要是學(xué)院打來的。他們顯然也接到了警局的通知電話，態(tài)度熱絡(luò)地告知她已可以正?；匦Ｉ习?，并拐彎抹角地詢問警局是否會將錦旗送來學(xué)校。

    和之前避宋冥如蛇蝎的模樣，大相徑庭。

    宋冥心中不免感到微妙。

    她隨意應(yīng)和了幾句，只覺得在那些敷衍的話語脫口而出的同時，心中對回歸原本生活的期待，仿佛也隨之淡去了。

    .

    宋冥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齊昭海。

    在傍晚的十字路口。

    那是一天中最溫馨的時刻。日影西斜，萬物都被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黃。

    宋冥從路口經(jīng)過時，恰好撞見孩童從幼兒園敞開的大門中奔出。他們飛撲進(jìn)父母的懷里，嘰嘰喳喳，興奮如返巢的稚鳥。

    歡笑聲從耳膜上流過，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齊昭海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宋冥的。

    宋冥站在暖橘色的光暈里，發(fā)絲隨風(fēng)揚起，被陽光照得絲絲如燦金透亮。身旁，徐徐升騰的炊煙、川流不息的車輛、笑語盈盈的人們……熱鬧而繁華的景象在她身邊鋪展，蔓延，將她裹挾進(jìn)滾滾紅塵里。

    然而，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

    宋冥的臉龐背著光，籠罩在陰影的陰冷里。

    從她眼底，齊昭海只能尋到徹骨的疏冷。薄而涼，猶如無色卻堅硬的玻璃屏障。

    那是座透明的監(jiān)獄。

    隔開了世界，也關(guān)押了她。

    “宋冥，你……”齊昭海打招呼的聲音噎在了喉嚨。霎時間，他捕捉到宋冥眸中閃過的一線異樣。

    那是被壓抑到極致的——

    一絲羨慕。

    他轉(zhuǎn)頭，往宋冥面朝的方向望去，映入虹膜的是兩張熟悉的面孔。

    像無數(shù)放學(xué)后的母子一樣，房仁延的妻子徐萱正牽著她孩子的小手，走在歸家的路上。斜斜照來的夕暉，帶著寒冬里罕見的暖意，將一大一小的影子拖得很長。

    這畫面再平凡不過。

    在街頭巷尾，這樣的場景隨處可見。

    齊昭?？戳嗽S久，愣是不知道這有什么可羨慕的。他剛把詫異的目光投向宋冥，卻聽見她開了口。

    “真好啊，要是所有母親都是這樣的，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