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海深以為然。他用舌頭頂了下腮，不自覺地往宋冥的位置挪動了幾厘米：“有沒有什么發(fā)現？”

    宋冥頷首。

    她從截圖中選出一張，點開，放大給齊昭?？?。

    截圖中，半面濺血的金造像腳踏蓮臺，衣袂飄飄，仙氣與邪氣浸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糅雜成異常古怪的和諧。

    仿佛這尊塑像本身，就該如此。

    “視頻中被拍攝得最清晰的，是幕后主使擦拭過的那尊佛像。它位于佛堂正中央的位置，大小在所有佛像當中，也是最大的?！彼乌R昭海道：“這樣醒目的位置安排，以及大小上的差異，顯然為了突出這尊佛像——它是這些佛像中的最高尊者?！?/br>
    齊昭海對佛教沒有多少了解，他虛心求教：“什么叫最高尊者？”

    宋冥思索了片刻，方才回答：“你可以將其視作，供奉者在全部佛像中，最崇敬也最重視的那一個。”

    把最重視的神佛造像放在最中間，這一點，和民間在宗廟內供奉神像時一樣。

    兩者之間，是否有其共性？

    “說實話，我對佛教供奉的情況，也沒有特別多的了解?！彼乌嵪喔妫骸暗抑?，在民間某一宗族所建的村子里，村廟主神位上供奉的，一般是供奉者最需要的神像。而且主神位上的神明的主要功能，基本和家族里絕大多數族人所從事的職業(yè)相關?！?/br>
    例如，倘若某個村廟的主位上，長期供奉的是海神，說明這一宗族世世代代所從事的職業(yè)，便有很大概率與海洋有關。

    可能是漁民，或者家族生意涉及海洋貿易。

    宋冥頓了頓：“而佛堂里的這一尊佛像，是南海觀音的造像。”

    南海觀音，齊昭海聽說過。

    南海觀世音菩薩的功能，是保佑海陸平安，航海安全，因此在包括云程市在內的南方很多沿海地區(qū)，都能見到這位觀音菩薩的塑像。生活在這些地區(qū)的任意一個人，都很難對其一無所知。

    “所以幕后主使的職業(yè)，也跟海洋有關系？”

    齊昭海的眉頭越皺越緊，若有所思：“可是，這么大喇喇地把這個神像擺出來，還在我們眼前擺弄，幕后主使就不怕我們順著這職業(yè)，找到他？”

    這正是一大疑點，齊昭海的質疑不無道理。

    幕后主使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尊占據最緊要位置的南海觀音塑像，究竟又意味著什么呢？

    “也許幕后主使特意讓我們看到，表明他對這個職業(yè)還比較驕傲，因此不忌憚讓我們分析出這點……不，這有可能不是他現在的職業(yè)?！彼乌を嚨匾活D，突然推翻了她原本分析得出的假設：

    “我猜，這有可能是最開始，他所在的那群‘四一九’案劫匪，本身共同的職業(yè)?！?/br>
    這還要回到幕后主使的動機上。

    為他被剿滅的那群劫匪兄弟們復仇，是幕后主使一以貫之的作案動機。

    即便幕后主使一句也沒有明確說起，但他在每一個細節(jié)里，都不停地提醒著警方，也提醒著他自己，他策劃這場大規(guī)模投毒案最核心的用意。

    這個佛像的細節(jié)，可能也一樣。

    “幕后主使擦過的這尊南海觀音佛像，很新，有可能是新買的，或者剛被翻新。我個人傾向后者?！彼乌ふf著，指尖雙擊鼠標右鍵。

    兩聲清脆的鼠標按鍵聲過后，那張半臉染血的南海觀世音塑像截圖，便被新放大的另一張截圖覆蓋。

    新的截圖明顯更模糊，清晰度更低。

    教人看得不太分明。

    齊昭海忍不住瞇起眼，試圖通過眼部肌rou發(fā)力，縮小瞳孔大小，達到在短時間內提升視力，看清圖中細節(jié)的目的。

    然而，堅持幾秒鐘之后，齊昭海遺憾地發(fā)現——

    他這樣做不僅是徒勞，他的腦袋還被宋冥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別瞇眼了，小心眼部疲勞。”

    宋冥勾唇淺笑：“不是你視力的問題，這張截圖原本就是這么模糊。至于處理后的高清版本，技術部門還沒有發(fā)過來?！?/br>
    就算圖片不難處理，在截圖的數量如此之多的情況下，技術部門處理起來也無法太快。

    積少成多，也是能累死人的。

    好在，模糊歸模糊，截圖上一些比較明顯的特征，齊昭海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這張圖片里的佛像，跟上一張圖片里的那個，新舊差別也太大了吧?！饼R昭海眉頭緊鎖著，對照片里佛像的質量指指點點：“你看，這張截圖里的七尊佛像都很舊了，表面的金身已經掉漆，表面也早就開裂。這邊這一尊，還缺了一個腳趾……”

    尤其是，這七尊破破爛爛的佛像，還緊挨著最中央那尊華美的金身觀音。

    兩種佛像排在一起，做工高下立顯。

    完全是天壤之別。

    宋冥微微點頭，以表同意。她說得更加委婉：“這些佛像，確實是有一定年頭了。不僅如此，而且匠人雕刻它們的工藝，也很平常?！?/br>
    上面粗糙的雕刻，看起來不說廉價，至少也無法與旁邊精致美觀的其他佛像，相提并論。

    這么糟糕的塑像，本應被替換。

    而不是搬出來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