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華裔中年婦女在原地，仿佛魂不守舍一般四處張望片刻，方才默然離去。

    中年婦女轉(zhuǎn)身整理心情，坐車來到一處高檔住宅區(qū)，熟門熟路的進了一戶家庭。只見院里有個十來歲的美國男孩正在玩球，見到中年婦女到來不由表情痛苦地大呼一聲，“Oh on!嚴厲的Mrs Gong又來了！”然后抱著球跑掉頭跑開了。

    華裔婦女表情平淡，走進房子，從包里掏出教案，站在窗戶下對小男孩喊道：“湯姆，已經(jīng)十點了，該學(xué)習(xí)了?！?/br>
    “我不要！中文太難學(xué)了，我不要學(xué)！”小湯姆滿臉拒絕。

    華裔婦女不為所動：“你mama請我來教你，我就必須把你教會?！?/br>
    湯姆絕望的哭喪著臉：“噢，天吶，誰來救救我！”

    外語家教課上了兩個小時，盡管小湯姆學(xué)得十分艱難，但Mrs·Gong仍舊十分耐心地給他講解，小半天的課下來，怎么都能讓他學(xué)會幾句口語。

    ——這也是小湯姆的父母愿意聘請她做外語家教的原因。

    家教課結(jié)束后，Mrs·Gong將教案收進包里裝好，離開了小湯姆家。

    她又打了一輛車，這次車程十分遠，計程車一直開了將近四十分鐘，才來到位于市城郊的一家叫諾頓康復(fù)理療的醫(yī)院。

    Mrs·Gong仿佛是這里的?？土?，她走進醫(yī)院大門，一路上都有護工和醫(yī)生跟她打招呼。

    “鞏老師，今天來這么早??！”一位亞洲面孔的中年護士從走廊走過來，見到Mrs·Gong時，笑著用中文打了聲招呼。

    “哎，王護長?！膘柪蠋熌菑埧雌饋砺杂行┕虐宓哪樎冻鲆唤z淺淡笑意，“今天學(xué)生聽話，下課比較早?！?/br>
    兩人都是從中國移民來的，在這異國他鄉(xiāng)結(jié)識，自然就要比其他人來得要親切些。

    王護長道：“你啊也別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其實晚晚在我們這兒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專門的護工照顧著，你也不用每天都來看的?！?/br>
    鞏老師淺笑，“不看看我總是不放心。我知道你們照顧得好，可我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都要來陪她一會兒，我這心里才踏實?！?/br>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的心情我能理解?！?/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沿著樓梯走上了醫(yī)院三樓的病房層。

    王護長推開走廊盡頭的310病房，帶著鞏老師走了進去。

    寬敞明凈的病房里，一張純白色的病床在中間，靠近門邊的床頭有一臺新型心率檢測儀器，右邊是一臺體征指標顯示儀，在安靜的病房里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懸掛的吊水瓶輸液管一直延伸連向一只白凈纖細的手腕。

    那只細到骨感的手腕上有著細細密密的針眼，一看就是常年輸液扎針留下的痕跡。

    手腕的主人，也就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一個戴著氧氣罩身上插著幾根體征檢測管子的皮膚蒼白的亞洲女孩，約莫二十來歲。

    她雙眼緊閉，唇色泛白，一只手疊在腹部，另一只被擺放在身畔插著輸液針管，看起來毫無生命跡象，只有心率監(jiān)測儀上微弱的心跳顯示她還活著。

    鞏老師見到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兒，眸光平靜而溫柔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問王護長，“晚晚她今天怎么樣？”

    “放心吧，她的檢查狀態(tài)很穩(wěn)定，今天也照常輸了兩瓶營養(yǎng)液，沒什么問題?！蓖踝o長過去檢查了下兩臺儀器的數(shù)據(jù)情況，對鞏老師道，“她現(xiàn)在心率平穩(wěn)，你可以多陪她說說話?！?/br>
    王護長說完走出去，帶上門，將空間留給母女倆獨處。

    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

    鞏女士將包掛到門口的衣帽架，這才慢慢走到床前，仔細看了女兒一眼，伸手撫了撫她的臉，又摸了摸她冰涼的手，然后才端了把椅子過來在床頭前坐下。

    ——這些都是她十年來每天都要重復(fù)的動作。

    眼神慈愛又悲傷地在女兒臉上流連、凝視，許久后，鞏老師低頭捂住臉，眼淚從五指沁出來，她勉力地扯起嘴角促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晚晚啊，mama真的是老糊涂了！……我今天竟然在街上看到一個跟你側(cè)影長得很像的女孩子，我當時震驚得都忘了你還好好的躺在這里，抬腳就追了上去，鬧了個好大的笑話?！?/br>
    病床上的女孩毫無知覺，一動不動。

    房間里只有心率儀器的輸液管的滴答聲。

    鞏老師卻仿佛已然習(xí)慣了對著沒有反應(yīng)的女兒自言自語，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濕意，仔細看著女兒的樣子，感嘆道，“不過是真的挺像的……雖然我只隔著馬路遠遠掃了一眼，但是那身型背影，都像極了你當年的樣子?！?/br>
    說完鞏女士又笑道，“不過也不完全像，你要瘦一點?！彼置嗣畠合魇莸哪橆a，眼圈一陣陣酸澀，“你瞧瞧你現(xiàn)在都瘦成什么樣了……”

    鞏女士將頭埋進女兒身前，壓抑著哽咽的聲音道，“晚晚啊，mama的好女兒，你快點醒過來吧……”

    下午兩點，倪晚陪宋岑到機場去接到了那兩位傳說中‘對他親如父母’的人——盧管家和曹姨。

    兩位都已經(jīng)上了點年紀，五十出頭的樣子，不過身體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都保持得很好。

    “少爺！”

    再次見到宋岑，盧管家和曹姨都有些激動和感慨。

    當初老爺?shù)脑岫Y過后沒幾天，宋岑就將他們送回了老家，并給他們留下了一筆豐厚可觀的養(yǎng)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