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看向沈無心，他雖不動聲色，但楚歌就是能感覺得出，他在緊張。

    沒人回答她。

    滄南沒有得到回應(yīng)，從山洞深處走來，洞內(nèi)燭光甚微，堪堪只能照出人影，但那窈窕身姿，絲毫不像一個三十余歲的女子。

    她身上帶著凜冽寒氣，所過之處，燭火跳躍地猛烈異常。

    待她行至眼前，眾人才看清楚她的模樣。

    她清清冷冷，白皙的面容上，一雙含情桃花與沈無心如出一轍，想來年輕時，應(yīng)該也是面若桃花的美人，難怪魔頭沈如風(fēng)會對其一見傾心。只是經(jīng)歷了世事滄桑，整個人更加倦怠些，少了些生人氣息。

    她似乎也沒想到居然來了三人，不由一滯，目光輕掃，最終卻落在了沈無心的臉上，再移不開眼。

    想來母子連心，她該是認(rèn)出了他的。

    楚歌與陶明康對視一眼，皆默不作聲。誰也不知道兩人相見會發(fā)生何事，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一旁靜觀其變。

    滄南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撫摸一下沈無心的臉，沈無心一動不動，冷若冰霜，直到那手近了，他才開口：“滄南。”

    滄南忙縮回手，慌亂地轉(zhuǎn)過頭去：“抱歉。許是我認(rèn)錯了?！?/br>
    那俊俏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以及微薄的唇，像極了她二十年前愛極了又恨極了的男人。

    但怎么可能是他呢，是她害了那人，也是她親眼看著那人死在了眾人手里。

    可為何，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年，再想起往事，心中還會如針扎一般的疼痛。

    “你沒認(rèn)錯。”陶明康在一旁開口道，“這是你的兒子，沈無心。”

    如同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她不可置信地猛地回過頭去，方才在心中稍微安放的心此刻又被提了起來，此事來的太過突然，讓她猝不及防，一時竟然不知該是喜是悲，只能化成空洞的雙目，定定地看著沈無心。

    “不可能……我……我沒有兒子?！彼虉?zhí)的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shí)。

    她怎么會有兒子呢？她的兒子早就在二十年前死去了。

    如那人一樣，被她親自害死了。

    可這話落在了沈無心耳中，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似乎他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人承認(rèn)的。他的活著，也許對于他所謂的“母親”來說，更像是一個拖累。

    剛剛有些動容的內(nèi)心頃刻便冷了下去，他開口道：“我只問你，二十年前所有事情的真相。”

    滄南卻沒回答他，而是像自言自語一般，不知是說給誰聽，兩行清淚卻奪眶而出：“你叫無心？寒玉本無心……奈何總深情。”

    二十年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翻涌上心頭。

    記憶中，那時她懷著身孕，那人躺在她身側(cè)，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調(diào)笑道：“你說給我們兒子起個什么名字好？”

    想了想，又一本正經(jīng)道：“希望他能一世長安，深情不負(fù)，不如叫他……”他回頭做了個鬼臉，故意逗她道：“沈深情？”

    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這是什么名兒？讓別人聽了去，只當(dāng)他的爹娘是文盲呢！”

    “哎，那我換一個，我想想……嗯，有了！寒玉本無心，奈何總深情。不如就叫沈無心，聽著還霸氣。”那人像小孩一樣，滔滔不絕，兀自做著往后闔家歡樂的美夢。

    可這樣的美夢，都被她親手打碎了。

    沈無心見她此番情態(tài)，不由催促道：“我在問你，二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何事？那時江明知遇到你，是不是你故意策劃的？江聞天與葉齊天，是不是你找來的？”

    滄南抬起頭，抿著嘴，盡量斂住情緒，不讓自己再哭。

    她本想一輩子守在心底的愧疚與過往，如今看來是瞞不住了。

    所有真相都有公之于眾的一天。

    她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給你講個故事吧。”

    ☆、45（四更）

    故事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二十年前, 滄南還是滄海的一個小小弟子。滄海極少招收女弟子，而她天資出眾，被陶明康賞識，破格選入，望她接下來的時日里好好修習(xí)，能闖出一番名堂來。

    她也確實(shí)不負(fù)眾望，她十四歲入滄海, 到了十七歲時，就已有“救世圣手”之名。

    滄海派有規(guī)定，弟子滿十六后便可下山歷練, 濟(jì)世救人。

    而她也正是在下山第二年時，遇到了那個讓她愛恨一生的男人，沈如風(fēng)。

    如眾多俗套劇情一般，她第一次遇到沈如風(fēng)時,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蜷縮在一個四下無人的角落里, 像極了受傷的小兔子。

    那時正是冬日，寒風(fēng)凜冽，天空陰沉沉的，已連續(xù)下了幾天的雪。沈如風(fēng)靠著身后冰涼的石墻, 應(yīng)是許久未動過，月白色的衣上沾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本就俊秀的臉頰上沾染了血，紅與白交融在天地間, 說不出的妖冶又迷人。

    她看不下去，主動提了藥箱救治，那男人倒也沒有反對，只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像是看什么極有意思的事，淡淡打趣道：“姑娘倒是菩薩心腸，不知眼前人是誰，就敢隨意施救?！?/br>
    那目光落到滄南臉上，倒讓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埋著頭，自顧自地為他包扎傷口，聲音柔柔地：“醫(yī)者本分，無論你是誰，在我眼中都是需要幫助的病人，又怎會分人而異呢？”

    彼時如花年齡，正是女兒家最美的時候，她抬頭，正對上那俊秀男子的目光，不由面上泛紅，落在那人眼里，縱然天寒地凍，大雪飄零，可眼前的女子卻是比三月里的桃花還要好看。

    沈如風(fēng)并未告訴她真實(shí)身份，顯然他也不敢冒這個險。雖然在滄南的心里，他像白玉一樣純白無暇，但在世人眼里，他仍然是臭名昭著、靠吸食人心頭血的變/態(tài)魔頭。

    他深知這一點(diǎn)，卻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動情的時候，特意隱瞞了名諱，正看見墻頭一排白雁飛過，隨口給自己謅了個沈雁的名兒。

    一切順理成章，兩人彼此一見鐘情，沈如風(fēng)怕她整日在外閑逛，萬一哪天得知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眼前所得會頃刻化為泡沫，而滄南又顧忌自己門派內(nèi)不許動情婚嫁的門規(guī)，怕被其他下山歷練的弟子看見，兩人各懷鬼胎，卻又心照不宣地私奔了。

    兩人選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山頭，沈雁劍術(shù)頗高，一道劍氣劃過，竹林頓時傾倒一片。沈雁親自削了木竹，與滄南手把手搭了小竹屋，門前又栽了許多草藥，還特意圈出一小塊田地來種四季不同的蔬菜。

    沈如風(fēng)喜歡蘭花，她便在門前栽了許多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