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雪卿頗為贊賞點了點頭。

    “那么真正的機鋒想來還不是這座迷陣，而在山峰之中……”衛(wèi)飛卿喃喃道，“那又是什么呢？”

    衛(wèi)雪卿朝他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話間牽著他踏出幾步去。

    衛(wèi)飛卿抬頭就見到面沉如水的段須眉。煜華見他二人現(xiàn)身，也正笑嘻嘻自一棵樹后閃出來。

    段須眉見到渾身浴血無一塊皮rou完整的衛(wèi)飛卿那一霎臉色很難形容。

    他周身殺氣更難形容。

    空氣中不斷傳來微小的爆破之聲。煜華抬頭去看，便見樹上、山石上凝結(jié)的水珠盡數(shù)飛往半空中，炸裂成大簇水花，猶如無數(shù)牛毛細針在空中飛舞。周遭數(shù)十棵樹上青翠的葉子霎時間枯萎了去，嘩然紛紛掉落，漫天飛葉，美如仙境。

    然而這不是仙境，是殺境。

    殺氣肆掠。

    煜華未及防備，首當其沖，張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十數(shù)個侍從盡數(shù)面色委頓跪倒在地。

    這般境地連衛(wèi)雪卿亦不敢直掠其鋒，一手抓著衛(wèi)飛卿疾退，口中尚不緊不慢笑道：“段令主消停些好，衛(wèi)樓主重傷之下，可經(jīng)不住令主這番磅礴的怒氣?！?/br>
    段須眉瞳孔一縮。

    煜華等人驟感壓力減輕，這才得以喘一口氣。

    煜華驚懼地望向段須眉。她一直知道此人武功高，卻不知他內(nèi)力已達這等境界，若是……若他一路之上有心殺她，只怕她早已死了一百次。

    她后怕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衛(wèi)雪卿。

    衛(wèi)雪卿目光安撫她，口中笑道：“令主這又何必？在下本無意傷害衛(wèi)樓主，若非令主不知何故一路都要看護著衛(wèi)樓主，在下也不會出此下策?！庇洲D(zhuǎn)向衛(wèi)飛卿貌似真誠問道，“在下從前不察，未知樓主與令主之間有何舊情，可否告知一二？”

    適才衛(wèi)雪卿應變極快，衛(wèi)飛卿卻到底受了幾分殺意波及，此時直比死還難過，不愿說話，虛虛看向段須眉，以目光詢問他與己究竟“有何舊情”。

    段須眉卻只森冷盯著衛(wèi)雪卿：“你要什么？”

    “我想著登樓與清心小筑會遣誰人前來呢？謝殷與賀春秋可會親至？想到此處便是一陣顫栗，心里卻又忍不住期待得很?！毙l(wèi)雪卿柔聲道，“不管是誰來，我牢牢將賀春秋的‘千金’、謝殷的‘兒媳’抓在手里，心下總要安定兩分。”

    段須眉目光從他、從煜華、再從十幾個侍從身上一一劃過，一字字慢慢道：“你不該惹我?！?/br>
    “你也不該事事令我難做。”衛(wèi)雪卿頓了頓，續(xù)笑道，“其實沒什么，不管你為何對衛(wèi)樓主偏待，他難道比謝郁更重要？我不會殺他，待此間事了，我再將他還給你也就是了。”

    段須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中再無半分顏色，當頭向前行去。

    衛(wèi)飛卿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段須眉背上。換一個時間地點，再換成完好無損的他，想必也有興致問一問段須眉：他與他之間，有何“舊情”？

    *

    待行到迷霧峰最高處，再無路走，段須眉終于拿出最后一張殘圖。

    七圖合并，衛(wèi)雪卿細察過后，打量身前身后大片叢林，半晌笑道：“如不是因這張圖，咱們即便能解了這座封山大陣，將整座山峰樹木鏟光，恐怕也尋不著寶藏入口。”

    只因那寶藏入口在地下——比樹根掩埋得更深的地下。

    這一片的樹，也當真是要鏟光的。

    卻也不是說鏟就能鏟。

    衛(wèi)飛卿這時才知，煜華口中那句“尊主想要這里有一棵樹，此處自然就得長出一棵樹”何其托大。

    衛(wèi)雪卿對照藏寶圖所示，再仔仔細細圍繞一眾樹干觀察了一炷香時辰，這才圈定了范圍，吩咐手下隨從動手砍樹。

    衛(wèi)飛卿輕吁一口氣：“這奇?zhèn)b賀蘭春，這般看來冠絕天下的絕不止有武功而已?！?/br>
    傳說中的九重天宮，可憑一宮而傾覆天下，只是沒有人知道九重天宮究竟位于何處，它也從未真正現(xiàn)身于江湖，無論想覆滅它的，又或者走進它的，最終都只得作罷，甚至越來越多人只將其當作一段虛無縹緲的逸聞。

    但衛(wèi)飛卿曾經(jīng)從說書人萬老先生口中確認，九重天宮確實存在，而奇?zhèn)b賀蘭春也的確出自九重天宮。

    單看賀蘭春曾顯露的身手以及他布下的這座封山大陣，已可窺見九重天宮實力之一二。

    只是衛(wèi)雪卿……緣于何故竟對這座很有可能出自九重天宮的大陣熟悉至此？

    此時衛(wèi)雪卿指揮眾人砍樹，在旁鉗制他的又換作煜華，只是煜華臉色也并不好看，因她旁邊站著段須眉。

    幾人當真無一人敢擅動。

    片刻衛(wèi)飛卿又道：“如果擅闖此山的人面對的都是我先前處境……即便傾登樓與清心小筑之力，也難討到好?！?/br>
    他渾身傷處被煜華簡單料理過，手法雖粗暴了些，用藥卻好，此時已好受許多。而他臉上血痕被擦干凈又涂了藥，一道道傷痕只割開表皮，說不上深，卻也煞是可怖，再看不出一分一毫他當日假扮賀修筠的絕美姿容。

    段須眉看他一眼，口中忽道：“你臉上那道傷……是你本身就有的？”

    衛(wèi)飛卿一愣，片刻緩緩點頭。

    他應是說他面上真正刻骨的那道疤——深刻入骨，是以無論如何易容，終究會顯露一兩分痕跡。當日在東方家他應是看到過，這才有此一問。只是他也不知，為何他要突然這樣問。

    “這座大陣的目的終究不在殺人，沒有那么大的威力?！倍雾毭紖s不再揪著那問題，只淡淡道，“你傷成這樣，是衛(wèi)雪卿處心積慮造成，他卻沒那本領做到更多。這陣法縱然能困得登樓與清心小筑一時，卻到底攔不住高手，是以衛(wèi)雪卿還需破開地下寶藏。”

    他話說到此處，衛(wèi)飛卿心下已有所悟。這埋藏了二十年的寶藏……只怕不一定是寶藏了。

    那邊廂方圓五丈以內(nèi)的樹叢已被鏟得干凈。衛(wèi)雪卿喚了一聲，煜華連忙押著衛(wèi)飛卿過去。衛(wèi)雪卿拿起一根樹枝在空地內(nèi)四處走動，片刻已圈出八處地方，并在其中三處又畫了一個小圈，畫完扔掉樹枝向煜華道：“在雙圈的三處放小型火藥，其余五處放中型火藥。”

    煜華將衛(wèi)飛卿交到他手中，依言上去一一放好。

    衛(wèi)雪卿又向段須眉笑道：“令主輕功絕頂，此處只怕要麻煩令主了。先行引爆三處小型火藥，那火藥殺傷力不強，令主只需守在一旁，待三處盡數(shù)爆開后再點燃另外五處，這時候令主只要趕緊退開，保自己無事即可?！?/br>
    衛(wèi)飛卿略通奇門遁甲，仔細觀察他所圈八處后心中一動：“那三個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寶藏入口所在？但入口被強行破開之時，其他五處兇門想來不會無動于衷?！?/br>
    衛(wèi)雪卿贊賞朝他頷了頷首：“無論有什么，炸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