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夜_分節(jié)閱讀_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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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氣,衛(wèi)飛卿猛地在段須眉耳邊大叫一聲“段兄!” 這一聲,他用上了昔年因緣際會習來的佛門功法獅子吼。他所習自然粗淺得很,但他原就不是想要以此傷人,而是要借此以毒攻毒。 果然便見段須眉目中血紅一剎那間有些許退卻之向。 衛(wèi)飛卿趁機在他耳邊大聲吼道:“段兄你醒醒!此事并非謝郁所為!他們臨死之前都中毒了,所中之毒乃是繞青絲!” 聞得“繞青絲”三字,段須眉似是一愣,片刻之后那目中血紅與渾身黑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退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渾身一點點直至暴漲起來的殺意。 此時已是日暮。 暮色中那入谷處的殺字碑無聲無息褪去凌厲,倒像被披上一身死意,襯著段須眉渾身黑衣與狂亂過后復歸于平靜的神情,這山谷一時之間除了衛(wèi)飛卿與梅萊禾這兩個外人,仿佛再找不到半點生機。 段須眉一字字輕聲道:“衛(wèi)、雪、卿!” 卷二 千山我獨行 第28章 然諾重,君須記(上) 梅萊禾往前跑。 他能感覺到傷勢未愈的梅一諾很辛苦在后跟隨他。 他想停下來等她,但他做不到。 他如今已是年過不惑之人了,半生未娶,原想著這一生大概也就這樣過了。 衛(wèi)飛卿說他是不擅于心計之人,實則他何止不擅,實實在在他腦子里就沒裝多少東西。他想不了太復雜的事情,也不太想得明白太復雜的感情。所以身邊發(fā)生過太多太多的事,大多他也只是旁觀而已,委實參與不進去。即使數(shù)十年都過去了,他想起一些東西,依然想不太明白。 賀春秋說他“為其純粹,方能成就大道”。 于是他就專心練功,似比旁人更容易就練到少有人能匹敵的境界。但他即便有一身絕世的武功,他也只想在賀春秋家中當個不太管事不需要動腦子的護院而已。 他心性樂觀,無論遭遇何事最后總能自己想開。一生之中,少有外事外物能困鎖他胸懷。又或者正因為那樣的事情太少,是以他哪怕日夜思慮,卻終究難以釋懷。 他年輕時有過一段情事。 對方是個看似冷淡狠辣、實則別扭又重感情的漂亮的女孩子。 到后來該做的事都做過了,才發(fā)現(xiàn)彼此身份有些不對頭。 他倒并不在意這個,但他那時候畢竟年輕,從小長大的環(huán)境沒有半分與“惡”有關,更因他親眼見過兩個身份不對的人相戀會落得何等艱難處境。他思考許久后向她提親,問她能否嫁給他,此后二人一起生活,她離開舊地,不再為惡。 他沒說出口的是,為了娶她,他亦準備好了要離開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她說需要考慮,他答允。 兩人默不作聲分開,心里頭都想著給對方以及自己冷靜以及解決一些問題的時間。 然而在那段時間里,他卻遭遇了另一件令他一生難以釋懷之事。 那件事改變他良多,他并不知那些改變是好是壞,只是當他在約定的地點遍尋不到她之時,心里頭已只余下淡淡的傷感與遺憾,而無原先想象中的錐心刺骨之痛。 他知道她已考慮好了。 她是個特別執(zhí)著的姑娘,如若她有意與他成親,哪怕他遲到再久,甚至哪怕他不到,想必她天涯海角也會去找他,與他成親。 你既無心我便休。 他從此回到清心小筑當一個閑散自在的護院,再未起意尋找過那位姑娘的下落。 雖然也從未忘記過。 他對著梅一諾并未撒謊,六年前的關雎滅門一案,他確是盡力阻止了,只是有太多事他無能為力。 他雖無心找到她問個是非對錯,但他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看她去死。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得知關雎的所在,終究還是走進了那個他以為一生絕不會往、實則內(nèi)心深處不知已夢到過多少回的地方。 他最終沒能找到她。 這很好。 他是親眼見到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池冥的人頭是如何被掛上登樓光明塔上的,他自問絕不可能眼看她落到此境地,在去時他原本已做好舍命一戰(zhàn)的準備。 二十年前未能見到她,六年前亦未找到她,他真不知對他這一生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只是那個時候,他心中固然有慶幸,卻更有巨大的失落。 他隱隱感到,或許這一生中是當真再沒有與她相見的機會。 他再一次獨自回到了清心小筑。 直到他接到那“衛(wèi)莊敬上”的傳書。 二十年來所有的平靜與心安,一夕之間化作齏灰。 直到他聽到“梅一諾”這三個字,遲到了二十年的錐心刺骨之痛,就那樣來臨。 何以至此? 杜若。 在他面對面向她解釋昔年一切、再面對面聽她解釋昔年一切以前,誰敢傷她?誰?膽、敢、傷、她! 梅萊禾在山谷盡頭的大廟前停了下來。 甫一動念,廟前門扇已轟然倒塌。 適才他在門外,已聽到其中一片沉重的呼吸之聲。此時一眼見全貌,只見偌大的廟中竟已塞滿了人,各自鬢邊一點白,多數(shù)被縛了雙手雙腳,其中只有寥寥數(shù)人未被捆縛,只是這幾人一個比一個狼狽,頭頂白發(fā)一個多過一個,顯見都已動過手。這情形與當日東方世家宴客廳中何其相似?說是一模一樣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