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他們還能看到、還能聽到似的。

    明明一個早已成為了萬年冰窟之中的一具冰尸，另一個更干脆連尸骨都找不到。

    有什么用？

    段須眉死死按住自己心口。

    衛(wèi)飛卿蹲下身，將手覆蓋在他按住心口的右手上，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他已盡力，這便足夠。

    他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但他握住段須眉的那只手對段須眉而言已足夠。

    良久段須眉從地上站起來，面上已恢復平靜，看向賀蘭雪淡淡道：“我無事了，就此別過?！?/br>
    他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闖山，遍體鱗傷，精疲力盡，終于來到最后的地點，卻呆了不足一刻鐘就要與人就此別過。

    他證明了一件事情，要了一句道歉，伏地痛哭了一場，對他而言，已然足以。

    他說到做到，轉身就走。

    衛(wèi)飛卿望著他，目光中充滿激賞與笑意。

    賀蘭雪望著這樣對著別人笑的衛(wèi)飛卿，她有預感，這個人只會被前面那樣的人吸引，而不會為了她停留。

    果然她便聽衛(wèi)飛卿道：“如此，我也告辭了。你若心里還有阿筠那個女兒，不妨考慮下山一趟?！?/br>
    賀蘭雪默然無語。

    衛(wèi)飛卿轉身離開。

    賀蘭雪有些遲疑道：“不能……陪我再住幾日么？”

    “應當在此陪伴你的并不是我?！毙l(wèi)飛卿腳步不停，淡淡道，“但你既想要她陪伴你，你卻又不肯先付出，這可行不通?！?/br>
    賀蘭雪呆呆看著她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但我答應你的事也絕不會食言。你放心，你既救我一命，我必拼死保你女兒周全?！?/br>
    衛(wèi)飛卿最后一字傳來時，他人已追上段須眉。

    萬卷書與梅萊禾不是段須眉與衛(wèi)飛卿，無論他們心里對賀蘭雪有何看法，他們卻也不能拍拍屁股就離開。二人同時朝賀蘭雪行了一禮。

    賀蘭雪望著衛(wèi)飛卿身影，良久過后才輕聲對梅萊禾說道：“九重天宮還能有你這樣一位殿主……委實是天宮之幸?！?/br>
    不是因為他身為振霄殿主卻二十年來身在江湖。

    而是因為，他是梅萊禾。

    第81章 從別后，憶相逢（下）

    那四人走后很久，久到他們必然已離開整座金頂山，賀蘭雪仿佛這才從沉思之中驚醒。山風強勁，她在這峰頂之上站了大半晌，渾身都已凍得瑟瑟，青絲紛亂，嘴唇發(fā)白，委實有些不似她素日不食煙火的儀態(tài)。

    而另一個不食煙火之人正慢慢朝她走過來。

    一身白衣，眉目如畫，不是岑江穎又是誰？

    賀蘭雪怔怔瞧著她：“你……你愿意來看我了？”

    岑江穎二十年未踏上過成天山一步。無論天宮之中有何大事，又或者殿主齊聚議事，她從未出現(xiàn)過。

    當然天宮二十年來原就沒什么大事，九殿之主相聚也并沒有幾回。

    岑江穎朱唇輕啟：“是啊……為何我會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呢？”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岑江穎又道：“適才你向我的jiejie姐夫道歉，我聽到了?！辈恢顾牭搅耍瑧f天宮所有人都聽到了。

    賀蘭雪渾身一顫：“你能……原諒我嗎？”

    “這還用問？”岑江穎歪頭看她半晌，這才有些詫異地一笑，“當然不能。”

    賀蘭雪雙唇緊抿。

    “我特意等到他們都離開以后這才上來找你，你可知為什么？”岑江穎淡淡問道。

    賀蘭雪搖了搖頭。

    “因為啊，”岑江穎柔聲道，“接下來我所做的事，既不希望被眉兒和阿禾看到，更不想讓他們參與進來?！?/br>
    賀蘭雪呆呆看著她：“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岑江穎道：“你可知這二十年來我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賀蘭雪渾身又是一顫，十分艱難道：“……你恨我?！?/br>
    “是啊，我恨你?！贬f半是譏誚半是漠然道，“然而我恨你又怎么樣呢？我恨了你二十年，你依然過得好好兒的，也沒見你為此少塊rou。你過得越好，我自然也就越恨你，恨到時時刻刻都在想，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少塊rou呢？最好和我一樣，少掉心上的那塊rou。我想過與你決斗一場，可即便我勝過你、甚至殺了你，說不定你還會因此而感激我。我甚至想過去殺了你的女兒好了，可是你這樣的人，從她出生連看也未曾多看她一眼就拋棄了她，我即便殺了她，當真就能剜掉你心上的那塊rou？我可不信。”

    賀蘭雪看她絕美的面上再不掩飾的怨毒與漠然，心里說不清是何滋味，不知不覺間嘴唇早已咬得鮮血淋漓：“你又何必如此折磨你自己……我心上的那塊rou，分明……分明二十年前就已經被人剜掉了?！?/br>
    “可你還活著啊?！贬f冷冷道，“我jiejie姐夫都死了，為何你還活著？甚還活得如此高高在上無憂無慮。這委實太不公平?！?/br>
    “你既覺得如此不公，你便殺了我好了?！辟R蘭雪凄然笑道，“難道你朝我動手，我還會反抗么？”

    “是以我說了，我不殺你啊?！贬f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或許無法想象我這二十年來的慘狀，但如有機會讓你也落到我這境地的話，你說我是做還是不做呢？”

    賀蘭雪不笑了，望著她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到底為什么如此恨我？我知道我做錯了事，可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