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秋。

    財圣，賀春秋。

    眾人目光在賀春秋與賀蘭雪身上來回掃視。

    今日能夠進(jìn)到這內(nèi)廳之中來觀禮的，俱不是無名無姓之輩。而但凡有些武林淵源的，又豈會不了解二十年多年前那一段膾炙人口的江湖往事？

    細(xì)想一想，賀春秋確是在賀蘭春失蹤以后這才聲名鵲起于江湖，無人知其來歷身世，但當(dāng)大多數(shù)人聽到賀春秋這名字時，他身家早已不菲，清心小筑這樣一個聽來就是尋常院落的地方，在武林中地位卻一日日如同乘著飛鳶一樣扶搖直上。從賀蘭春失蹤、到賀春秋之名現(xiàn)于江湖、再到躋身四圣之一的財圣，也不過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

    普通人豈能做到這一步？

    從前他們認(rèn)為半點不會武功卻能統(tǒng)領(lǐng)武林一干高手、疏財仗義數(shù)十年行事從無半分不妥當(dāng)?shù)馁R春秋能夠做到，可現(xiàn)在他們知道了，他能，是因為他原就有這個資本。

    賀春秋不通武學(xué)不要緊，只要賀蘭春仍是那個曾經(jīng)武霸天下的第一高手就對了；而賀春秋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發(fā)家成為天下首富，那是因為他背后有整個九重天宮做底蘊。

    賀春秋也好，賀蘭春也好，都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俠義之士。

    賀蘭春在武林之中闖蕩數(shù)年，從未做過半點有違俠義之事；賀春秋在武林之中經(jīng)營數(shù)十年，更是整個江湖與大半個天下都曾受其恩惠。

    這兩個名字分開的時候，無論說起哪一個，都足以令人滔滔不絕說出夸贊出一連串的英雄事跡。

    這兩個名字合在一起，原本也與他們無甚關(guān)聯(lián)，畢竟人家愛是賀蘭春還是賀春秋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況且無論人家是賀蘭春還是賀春秋，都只幫過他們，從未害過他們。

    然而……那種微妙的被戲耍的惱怒卻正充斥著整個大廳，或者說、已經(jīng)飛快傳遍消息的整座登樓。

    畢竟奇?zhèn)b失蹤的時候，一段時間內(nèi)整個武林都發(fā)了瘋似的想要把他找出來，尤其昔年受過他恩惠的一眾人，只差指天發(fā)誓不找到他決不罷休了。

    想到此，眾人目光忽然瞧向廳中一直默默不曾發(fā)聲的東方渺、慕容承等人，想起當(dāng)年那群指天發(fā)誓的代表人物，似乎就是這七人。

    東方渺幾人互相對視，各自在心頭苦笑數(shù)聲。從賀蘭雪進(jìn)廳開始，他們幾人便恨不能自己能夠隱形，各自默默往后退到人群后方，可看這情形終究還是要被揪出來。

    東方渺花甲之齡的老人了，上次之事身體和精神又都受了些損傷，這次來純粹是因著與賀春秋謝殷數(shù)十年的交情。他們兄弟七人能將七家?guī)衔淞制叽箝T派的席位，各個自然都是人精，不到萬不得已情形下自然不愿表態(tài)站隊，但此時既已被逼到這份上，卻也是非表態(tài)不可了。輕咳數(shù)聲，東方渺率先從人群后方行出來，默不作聲走到賀春秋身后站定。

    七大門派中其余六人皆效仿他動作。

    他們?nèi)绱俗雠?，自然已能說明一切。

    俞秋慈大怒罵道：“好哇，你們七個老不死，竟然欺瞞整個江湖二十多年！”

    他心里頭滿是被耍弄的荒謬感，這股子邪火沒法直接對著賀春秋發(fā)作，對東方渺幾人可就沒那么客氣了，畢竟都是一派掌門平起平坐，平日里私交也說得過去。又想到當(dāng)日在東方渺壽誕上段須眉現(xiàn)身討要藏寶圖，這幾人口口聲聲替賀蘭春收藏“遺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東方渺幾人苦笑連連，方要解釋，卻聽賀蘭雪忽道：“我兄長之所以隱瞞身份，這其中乃是有一重極大的緣故，還請諸位靜待片刻，這緣故很快就能知曉了。”

    方要準(zhǔn)備將東方渺七人當(dāng)做撒氣對象的眾人聞言又是一靜，不由自主就收住了聲。

    賀蘭雪從進(jìn)廳以來就沒大聲說過一句話，言語間更是極為客氣，但不知是為她長相還是氣魄所攝，每每她說出一句話來，這里里外外數(shù)百人便總也興不起反對的心思。

    況且她話中也確是在理的。

    她匿跡二十年突然現(xiàn)身，還打著九重天宮宮主的旗號，總不成就為了來參加侄女的婚禮。

    婚禮……

    眾人猛然轉(zhuǎn)向這半晌早已被他們遺忘到九霄云外的今日廳中的兩位主人公。

    謝郁攜了賀修筠站立在旁，早將正中央的位置讓給賀蘭雪二人。賀修筠在婚禮未開始之前連番催促，到這時中途被人擾亂，反倒未見她發(fā)聲。

    她不發(fā)聲，眾人反倒有些訕訕起來，青麓派掌門連青鳶道：“要不等謝少樓主與賀小姐婚禮完成之后咱們再……”

    謝殷盯著“沈天舒”，這時卻突然開口問道：“這婚禮還有完成的必要么？”

    全不知他為何說出這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眾人一時呆在當(dāng)場。然而謝殷從第一個字說到最后一個字，目光釘在“沈天舒”身上卻半分也未轉(zhuǎn)移過。

    “沈天舒”從容一笑：“自然有必要了，不然咱們夫妻不遠(yuǎn)萬里匆匆趕來，意義又何在呢?！?/br>
    “夫妻”二字一出，眾所嘩然。

    賀蘭春原本就站在賀蘭雪身前，這時面色一整，下意識將她整個都藏到自己身后去。

    衛(wèi)君歆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雙目眨也不眨盯著“沈天舒”，整個人搖搖欲墜。

    衛(wèi)雪卿不知何時，手里已扣了幾枚飛鏢，忽上忽下，看似玩耍，實則目中一片森冷殺氣。

    謝殷一字字道：“閣下尚未介紹自己，不知如何稱呼？”

    “沈天舒”淺含著笑意的目光從他、賀春秋、衛(wèi)君歆等人身上一一掃過，半晌似十分遺憾搖了搖頭：“再怎么說大家也是故人相見，縱然相隔二十年，諸位也不該忘了我才是呀。這叫我如何能夠承受？只好趕來讓諸位加深印象了。”

    衛(wèi)雪卿忽然上前一步。

    因他這動靜，“沈天舒”便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

    兩人面對面站立。

    一個青春少艾，一個不惑之年。

    雖說都穿著一襲白衣，但面目、氣度、風(fēng)采委實沒有一絲一毫相似之處。

    半分也沒有。

    衛(wèi)雪卿問道：“你適才說，你二人是夫妻？”

    “沈天舒”面上微微帶笑，從頭到尾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他。

    衛(wèi)雪卿一字字輕聲道：“妻是誰，夫又是誰？”

    “沈天舒”尚未回答，廳中又再傳來兩聲響。

    第一聲響是輕響，是新娘子突然之間掀開頭上紅巾露出絕美臉龐的聲音。

    第二聲響是重響，是新郎官拔刀出鞘、刀柄一頭接住新娘的紅頭紗、刀背擋在新娘子面前的聲音。

    謝郁面無表情注視著賀蘭雪“沈天舒”二人：“我不管你們是何人，來此有何目的，都先讓到一邊去，我與內(nèi)子婚禮尚差一禮?！边m才這兩人進(jìn)廳，本不是他帶著賀修筠退讓到一旁，而是賀修筠強拉他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