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夜_分節(jié)閱讀_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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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飛卿與衛(wèi)雪卿聞言大出意料。但仔細想想這父子二人性格,衛(wèi)飛卿卻又覺得這一架真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不由興致勃勃問道:“誰輸誰贏?” “論老辣我不如他,論刀意他不如我?!倍雾毭嫉?,“他重新練功以后某方面而言已超脫刀法這界限,自承我將斷水刀與立地成魔糅合以后刀意已超越他當年與我娘共同領悟的境界,言明這新的斷水刀法便任由我自行處置了?!?/br> 衛(wèi)飛卿不由失笑:“你們兩父子向來都是一家人的做派,他從未將這套凝結了你娘心血的刀法當做遺物或獨物,只怕你也根本不稀罕這世上只得你一人練這刀法吧?” “功法創(chuàng)出來便是讓人練的。”段須眉輕哂,“他當年如是揣著任何一點私念,恐怕也創(chuàng)不出這套刀法來。世上如有人自信能將這刀練得好,只管學去?!?/br> 衛(wèi)飛卿取笑道:“真真不是你原創(chuàng)的你不心疼?!?/br> 他這話乃是十足的玩笑,卻不料段須眉沉默片刻竟頷首道:“沒錯,我總想著如有足夠的時間,也想要摒棄前人樹蔭,有所突破與創(chuàng)新?!?/br> 他這“足夠的時間”幾字惹得衛(wèi)飛卿與衛(wèi)雪卿一陣沉默。 只因白日衛(wèi)飛卿當眾言明修習立地成魔須有一些取舍,聽在東方玉那些人耳中只以為是要廢棄一身修為重新來過,卻唯獨他們這寥寥數(shù)人知曉,更關鍵的在于那內功對于身體的腐蝕以及不廢修為不出意外活不過不惑之齡的推論。 第169章 俱往矣,風流看今朝(二) 但不等這二人發(fā)表意見,段須眉又道:“可這也只是托詞罷了,事實上還是我輸給了他,畢竟我爹當年領悟斷水刀之時也不過弱冠之齡?!?/br> “個人機遇不同,并不能因此而論斷你武學天賦就比不過他?!毙l(wèi)飛卿含笑替他斟滿杯中酒,“你若愿意,日后你我大可一同研習,我習武的天賦與決心俱比不過你,但……終究還是有幾分野心的。” 莫若說,他這野心原就是在認識段須眉以后才明明白白在他心底顯露出來。一想到能與這與他年歲相當、相知相惜卻又在武學上令他高山仰止之人共同創(chuàng)新絕學,但覺心頭炙熱,與他日夜鉆營這些武林俗務真是有著全然不同的一番慨嘆與滿足。 衛(wèi)雪卿輕哼一聲:“麻煩顧慮一下我這個大活人還坐在這里?!?/br> 衛(wèi)飛卿懶得理他,只沉吟過后直視段須眉道:“至于你適才問我的問題,的確是有一件事,到目前為止,我只原原本本與無顏和雪卿二人講過,甚至就在今日以前我也并未當真下定決心要告訴你……對不起?!?/br> 他這“對不起”三字說得輕巧,但注視段須眉的雙目之中分明滿是忐忑。 面無表情盯著他,段須眉半晌道:“原因。” “最開始……此事我很多年前就開始想了,是以最開始這事無論過程又或者結局之中都沒有你。及至你我一路同行,我心底對你生情,可我愈是看重你便愈是愧對你,那愧疚之中更有著說不出的害怕,我更不知有沒有資格將你拖入此事之當中來,畢竟、畢竟……”畢竟了好幾次,衛(wèi)飛卿終于頹然嘆道,“總之還有的原因,你聽我講完大抵就能明白了?!?/br> * 梅林的另一頭,亦有兩人靜默相對而坐。 梅紅如血,更襯得兩人中那女子的身影嬌怯柔弱,仿佛風一吹就要倒。然而如今整個武林之人都已知曉,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性情、手段有多么凌厲狠毒。 這女子自是賀修筠。 坐在她對面的謝郁默默看她半晌,解下身上大氅替她披在身上。 賀修筠待要推拒,卻聽謝郁道:“你如今不比從前了,穿著吧?!?/br> 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個不比從前是指她武功全失受不得寒,賀修筠一時也不知心里是是什么滋味。她縱然武功全失甚至到今日數(shù)月前受過的那一場重傷仍未痊愈,可她卻從未有一刻將自己當成弱者。不止是她,大概任何人也不會將她當成弱者,全世界只有眼前這人…… “明知我內里是怎么樣的,你又何必一而再的憐憫我呢?”賀修筠垂目淡淡道。 “我是在憐憫你?”謝郁看著她。 賀修筠不答。 謝郁又道:“你認為自己是什么樣?” 賀修筠倒當真偏頭想了想:“一無所有就算在自己身上綁火藥也要毀掉別人的樣?” “后半句我認同,至于前半句……”謝郁這時看著她,目中倒當真透露兩分淡淡的憐憫,“你又什么時候一無所有過?” “……我知道?!绷季觅R修筠自嘲道,“我只是習慣這樣想了。” 謝郁一時無話。 若論一無所有,他們二人相比,這詞怎么看都更加適用于他。 今日那宴席結束,他與謝殷見過了,他倒是難得體會到了謝殷對他的關心,只是那關心被層層掩蓋,終究不如不知。 他們早已選擇了不同的路,或者說從他出生直至慢慢懂事他們注定就走的是不同的路,這么多年他只是蒙著自己雙眼在努力的裝傻與強求,而一旦他停止這單方面的努力,所謂父子之情,終究也在朝夕之間形同陌路。 他與他那所謂的娘親杜云又如何呢? 終究杜云離開他的時候,或有不舍,卻也未必就沒有想著從此海闊天空再世為人。 他倒不是希望杜云留下來,只是…… 他沉吟道:“我如今漸漸明白到,人的情感乃至于命運,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變成何等的模樣,大概最根本的因由還是在于自身是個什么樣的人吧?!?/br> 封禪幾人駕著大雕前來接杜云的那日,他知道謝殷也來了,只是至始至終,謝殷卻未曾現(xiàn)身與杜云見最后一面。 “我想他愛我娘,大概從數(shù)十年前開始一向如此?!敝x郁淡淡道,“只是他從未將感情當做最重要的東西,亦明知與我娘再無可能,即便相見大概也只能得到更加絕情的話,是以干脆回避掉了一切的可能性?!?/br> 他們走到那一步,沒有任何誤差或誤會,只因為他們就是那樣的人,那樣的性情導致了他們那樣的結局,與人無尤。 賀修筠目中忽然透露出星點笑意:“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想到你這樣的人竟然會是謝殷那樣的人的兒子,真是很有幾分違和與不適。” 他們第一次見面,已是七年之前。 那時賀修筠就已經(jīng)知道謝殷是個什么樣的人,正因為此她才會與謝郁見面。只是她懷揣著目的前往,那個比她年長數(shù)月的少年卻對一切懵然不知,溫和有禮,也像今日、像此時一樣將她當成弱不禁風的孩子一樣照料她。 他們一路相處了半月有余。 足以讓她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真的為他是謝殷的兒子、為自己不得不利用他而可惜過。 可是……也只是可惜而已。 賀修筠忽然笑道:“我少年時極其的任性,闖下大禍小禍不斷,也因此而得到衛(wèi)飛卿一再的回護與照料,最嚴重便是墜馬的那一次,固然我如今知曉那只是騙局,可在當時,我當真認定自己已得到這世上待我最好、最溫柔的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