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驚喜(上)
還不到亥時,尉遲肅便已經(jīng)等在入口處。 下午姜慈替他上過藥后,果真等到了殷興文。 好在他慣會裝相,冷肅著一張臉先唬住了想開口的殷興文。 殷興文雖然曉得他也是個能與人夜會偷香的主兒,但尉遲肅為官幾載實在太過冷清,朝中友人寥寥,端的是清流作派,一時間也沒好意思上前。 亥時才至,姜慈為著行動方便穿了身緊腰窄袖胡服,烏發(fā)高束,面紗遮臉貓著步子走來。 尉遲肅靠在樹下已經(jīng)許久。 “來得這樣早?”姜慈遠遠就看見了他。 “飯后消食走到這處罷了?!?/br> 天已經(jīng)很黑了,尉遲肅早打發(fā)了附近巡邏的侍衛(wèi),又想起什么來:“可會騎馬?” 姜慈早年同阿兄學(xué)過,雖許久未騎,還是點點頭:“幾年前學(xué)過。” 尉遲肅想了想,還是建議:“同乘一騎吧?安全些。” 姜慈猶豫了。 尉遲肅便也等著她,半響,姜慈別開臉去:“勞煩你了?!?/br> 尉遲肅笑,扶著她上了馬后也翻身上去。 為著不發(fā)出太大聲響,尉遲肅騎得很慢。鼻尖偶能嗅到幾縷皂香,想來是沐浴過的。 只她僵著身子,背挺得直直,十分緊張的樣子逗笑了尉遲肅。 “怎么叫滿滿?” 姜慈想了想,到底還是告訴他:“從前年幼不知事,夏日悶熱,貪食酥山。那上頭的油酥香糯,阿娘不欲我多食。” 她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我那時脾氣壞,為著這事哭了許久,阿娘拗不過我,將阿兄的油酥也給了我,倒得整碗酥山滿滿的,掉出一兩口油酥來。阿兄打趣我貪食,又祝我一生順遂要什么都有,就同阿娘說不如叫我滿滿?!?/br> “持滿戒盈、金玉滿堂,是阿兄對我的教導(dǎo)和祝愿?!?/br> 尉遲肅點頭:“你阿兄待你極好。” 姜慈同他說了些家常,漸漸也放松下來,甚至問他:“你表字為何?” “為善?!?/br> 這字還是他阿娘娶的,彼時他阿爹已經(jīng)因著染了花病被他阿娘攆了出去。 與人為善,是尉遲肅從他阿娘處聽到過最多次的教導(dǎo)。 姜慈察覺出他突然的低落許是與表字有關(guān),一時有些抱歉,岔開話題道:“今日沒問仔細,你手上的傷是如何來的?” 尉遲肅不欲嚇著她,便著重講了那人該是婉太妃的話,吸引她注意力。 果然,姜慈愣愣道:“啊?不,不是吧…” 婉太妃殷寶珠她見過幾次,每次見她都是溫婉安靜的樣子,頗有幾分出塵意味,怎會是… 且尉遲肅還說了,那男郎也姓殷。 “確是她,你往后也離她遠些?!?/br> 姜慈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尉遲肅才說出口便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姜慈要做什么他cao心什么? 許是為著不被砍頭吧。尉遲肅很快找到合適的理由,又忘了這一茬。 馬兒走了許久才到池塘邊,果然如尉遲肅所言,里頭除了幾片落葉什么也沒有。姜慈不禁有些遺憾。 她對觀星并無太大興趣,本就是為了可能捉魚來的,一時悶著臉不想說話。 尉遲肅是秉持著“我發(fā)現(xiàn)了他倆偷情的地方你想不想看”的八卦心態(tài)邀她的,這會兒見她郁郁,改口道:“宮中御花園不是有處蓮池?你若得了空,吩咐一兩個人去捉,烤魚的食譜我回頭寫給你?!?/br> 姜慈點頭:“同司膳房做的魚有什么不同么?” 尉遲肅回顧一下以往宮宴上的菜式,總結(jié)道:“司膳房不會做這般費油鹽的菜式?!?/br> 貴人多求長生,司膳房做的菜也就以清淡養(yǎng)生為主。 姜慈贊同:“司膳房做菜確實清淡了些。” 寡淡得她恨不能再撒兩把鹽巴,卻只能作罷。 尉遲肅鮮少聽見她這樣說話,忍不住翹起嘴角來:“無魚可捉,再往上走些去看星星吧?” “還是要回了?” 姜慈下意識道:“看星星吧?!?/br> 尉遲肅本就生得好看,笑起來更是一剎那間蠱住了姜慈。 尉遲肅將馬兒綁在池塘邊,指著前頭:“這邊。” 才走沒兩步,尉遲肅轉(zhuǎn)過身來牽她的手,不顧姜慈臉上錯愕,只看著前頭:“天黑,別摔了?!?/br> 嘴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個接一個,心里卻想:怎么連手也是小小軟軟的,就是掌心也沒有多厚,忒瘦了。 姜慈曉得自己該抽回手的,卻被發(fā)燙的耳朵和面頰吸引了注意,空著的手忍不住扇了扇風(fēng)。 晚風(fēng)徐徐,尉遲肅走在前頭,不時提醒她注意腳下,自個兒望著前方的樹葉搖擺,忍不住生出些感慨來。 他許是栽了。 糟糕透頂?shù)氖牵盟缘膶ο笫沁@天底下最不能妄想的人。 但尉遲肅飽讀詩書卻從不信書上說的那些道理。 人活一世,為的就是一個自己舒坦。 誠然,他考官是因心中有遠大河山和四方之志,但他愛自己遠甚于愛天下黎明。 這一刻,他決心做個“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quán)”的官,好官也罷,狗官也行。 人固有一死。如此一番爭斗下來,尉遲肅又一次說服了自己。 既已經(jīng)下了決心,目前要做的就是叁件事:一,勾引姜慈;二,保住小命;叁,回去多翻翻野史。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潛意識里對姜慈用上了“勾引”一詞,但他還是很快列出來自己的優(yōu)劣處。 首先,他長得算是十分好看,至少目前為止除了姜持信他沒見過比他好看的男子。 其次,他與姜慈中間還有個無下限的姜永嘉,設(shè)計他對尉遲肅來說實在太簡單了。尉遲肅并不在乎他會不會有把柄在姜相上頭。橫豎他掉了腦袋,姜家也討不得好。 再則,比他官大的沒他年輕,比他年輕的沒他俊美,比他俊美的暫時還沒有。且他兼任太傅一職,姜慈又是陛下養(yǎng)母。 此外,他已與姜慈行過敦倫,至少目前為止姜慈并不反感他。 最后,身世差些算得什么?等他爬得夠高了,自然就沒人記著他配不上姜慈了。 回到最初,勾引姜慈。 月明星稀,月黑風(fēng)高,很適合談心哪。 這是尉遲肅從藏書閣那一次察覺出來的,姜慈主動同他說話便是被他勾起了對金陵的向往。 巧了,他從真州一路考到建陽,還真算得上有些見識。 姜慈不曉得尉遲肅為什么突然安靜了這么久,但晚上樹林里頭這樣寂靜,就是一點點聲響都嚇人得緊,姜慈被他牽著的手便不自覺多了幾分力。 尉遲肅察覺到她的動作,扭頭問她:“怎么了?” “你…你同我說說話吧,有些太安靜了,我害怕…” 尉遲肅嘴角翹得不能再高了,天助我也。 他慣是個會擺姿態(tài)的,立刻換了道低沉溫柔的嗓音:“想說什么?” 姜慈其實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說的。 “同我說說,若是沒入宮,心儀什么樣的男郎吧?!蔽具t肅沒讀過兵書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這個話題…… 姜慈突然有些臉紅。 養(yǎng)在深閨的女兒家,本就沒什么接觸外男的機會,她從前對未來夫君的幻想全是來源于話本子上頭。 尤其是比較貼近她身份的窮書生與貴千金的故事。 但這句話她不想說,也不好意思說。 因,尉遲肅確實同那窮書生十分貼近,姜慈不欲讓他覺著自己是在說他家境貧寒。 于是答道:“我阿兄那樣的吧。” 尉遲肅對姜持信的了解浮于表面,便又問:“你阿兄什么樣?” “長得俊,讀過書,待人溫和,行事端方,胸懷大義,體貼入微…”姜慈夸起姜持信來就不帶停的了。 尉遲肅原先還在拿自己去比她的話,越聽到后頭臉越臭——姜持信就好成這樣了?一口氣夸了得有叁四十個詞還不帶重樣的。 “哦?!?/br> 姜慈贊美阿兄的興致被他打斷,立刻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戳他痛處的話了。 尉遲肅勢必要找回場子,憑借著他同姜慈的幾次相處,大著膽子問:“你覺著你阿兄這樣好,你看我又如何?” 姜慈覺得,這句話有點越界了。 “旁人常拿我與你阿兄做比較…” 哦哦,姜慈立刻明白自己想多了。 但她聽進去的話就上了心,一時間認認真真打量起尉遲肅來。 尉遲肅忍不住挺直了背脊,甚至換了只手牽她——他右臉比左臉好看一些,當(dāng)然了,兩邊都很好看。只是這微妙的一點點也很重要。 半響后,姜慈道:“你很不錯。” 尉遲肅:…? 就“不錯”兩個字??? 尉遲肅克制住自己的暴躁,引導(dǎo)她:“不錯在哪?” “呃,你長得不錯,性子也不錯,人也不錯?” 尉遲肅臉都黑了。 “只是不錯?”這是在說:再給你一個機會,好好說。 姜慈莫名地也生出股懼意來,連忙道:“你很好,特別好。” 好歹在很好的基礎(chǔ)上多了一個特別好,尉遲肅點點頭,又問:“好在何處?” 姜慈手心都冒汗了。 “你官做得很大,”姜慈偷瞄他一眼,“長得也很俊俏?!?/br> 又瞄一眼,好像臉色好看了些? “你連中叁元名滿天下,滿腹經(jīng)綸才高八斗。” 開了個頭,后面的話確實容易開口。 尉遲肅滿意地嗯一聲,又貪心起來:“還有?” 姜慈只能說:“你很善良。” 這句話,怎么聽怎么奇怪,尉遲肅不禁皺眉。 他決定放過這個小腦瓜,改問:“你喜歡你阿兄是因為他好看又對你好是吧?” 姜慈想了想,好像沒錯,于是點頭。 尉遲肅扭頭看她,蕩出一個很有些風(fēng)流韻味的笑臉來:“那我也很好看,對你也不差,你也喜歡我了?” 姜慈下意識地搖頭。 尉遲肅仿佛已經(jīng)感受到了自己血液里想砍人的沖動。 忍著氣問她:“為什么?” 姜慈不知道怎么說。 尉遲肅只好換個方式:“那你討厭我?” 姜慈搖頭。 尉遲肅再次勸說自己:她喜歡姜持信是因為姜持信同她有血緣,不討厭就是喜歡,不討厭就是喜歡… 如此默念了得有叁十遍,終于靜下心來。 姜慈被他這一問問尷尬了,突然有點想回營帳里去,但尉遲肅臉色確實不太好看… 也算荒郊野嶺的,尉遲肅不會同壽康宮那會一樣想要掐死她罷… 是的,她那時候昏睡過去了,但后半夜又被他開窗的聲音吵醒,聽見了尉遲肅咬牙切齒想要掐死她的話。 天曉得她就是為了不被尉遲肅記恨上才冒著被嚴兒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請他幫忙,見一見尉遲肅。 //每當(dāng)上下章,上章走了很多字劇情的時候… 就說明h來了。 尉遲肅,你真能給自己洗腦啊… h晚點更不要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