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現(xiàn)在，他愿意聽從自己主人的命令去結(jié)果掉可恨的審神者，同時又不免擔心——如果都彭大人傷害了這個人類，長谷部心中會不會試圖阻止都彭大人，為自己的前任審神者求情，傷害到都彭大人的感情，讓他對長谷部心生芥蒂，不再那么喜歡。

    在堀川國廣煩惱地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顧慮時，都彭仍然含笑望著他，仿佛他是個很可愛的小朋友，剛剛認識這個世界，問出了非常有趣的問題。

    “你說得對，長谷部壓根不想報復自己的審神者。”審神者耐心地說，“如果我擅自做主，以為他討回公道的名義，派你去一槍打死那個人類，會傷害到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會破壞掉你與長谷部和諧相處的可能性——所以，我當然不會那樣做?！?/br>
    在堀川國廣疑惑的目光里，都彭收斂了自己的笑意，義正言辭地說：“不過，不管受害者是否希望追究，做錯事都要受到懲罰。這不僅是為了受害者，也是為了社會的穩(wěn)定，以及其他付喪神的安全?！?/br>
    “不要擔心，你手里的槍不會傷害審神者。它只是一種無害的玩具，會發(fā)射一種‘時間非常長光線’，目的是……讓小朋友充分利用有限的時間，享受游戲的樂趣?！闭f到這里，仿佛是被自己所說的話娛樂到了一樣，都彭又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他說：“堀川，想想看，當一個壞人，在一座無人的、被封閉的、無法對外聯(lián)系、只能等待時之政府發(fā)放物資的孤島上，被困了很多很多天……”

    “面對有限的食物和淡水，以及與跟他爭搶這些生存必需品的另一個審神者，”說到這里，都彭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年輕好看的臉，眨了眨眼睛，努力做“柔弱”“天真”“無辜”狀，然后壓低聲音，用嘆息般的語氣說，“太可怕了，對不對？你猜，他會對我們做什么呢……”

    第103章 海邊假期（4）

    在審神者和善的眼神下, 堀川國廣打了個寒顫。相比之下，當然還是您比較可怕——脅差少年一反自己苦大仇深的人設, 在心里默默吐槽道。當然，他不是龜甲貞宗, 完全不希望審神者看穿他的想法, 因此，他連忙垂下頭，認真思索，回答審神者的問題。

    “時之政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fā)放物資，是因為每個度假空間都有便利商店的存貨。出現(xiàn)緊急情況時, 無論是調(diào)配物資, 還是組織人手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 最遲今天上午午飯以前, 第一批物資應該就會到位?！?/br>
    堀川國廣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

    “您的這把槍，不知道會讓人感覺時間漫長了多少倍。但在我看來，無論延長多久，只要物資的供給沒有空缺，就無法給那位審神者造成足夠的壓力, 鋌而走險與您發(fā)生沖突?！泵{差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說，“畢竟，您是一位擁有多振滿級稀有刀的審神者?！?/br>
    其實，堀川國廣明白，他說的這些問題, 都彭應該也都可以想到，并且一一給予解決。但說實話，按照他的邏輯，以及現(xiàn)有情況分析，他覺得另一個審神者沒理由針對都彭大人。

    都彭瞟了脅差一眼，沒有勉強他一定按自己思路來對話。他向堀川解釋說：“為了保證食物的新鮮程度，便利店會隨著度假的人口即時調(diào)整庫存。由于其他本丸都已經(jīng)結(jié)束度假，而我是在預定后直接入住的。所以，便利店里的食物和淡水，要遠比你想象得少?！?/br>
    審神者微笑著說，“我們的鄰居，人數(shù)比我們多了一倍。他不久前去黑市買了稀有刀，現(xiàn)在又跑來揮霍度假。相信我，他現(xiàn)在肯定很缺錢。在時之政府承諾配送餐點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在一開始就有意識囤積資源的?！?/br>
    “現(xiàn)在，只需要你完成自己的任務?！彼p輕點了點堀川國廣手里的槍，轉(zhuǎn)而又指了指自己，“而我，會親自去一趟便利店——我很喜歡買東西的，對吧？”

    脅差少年陷入了不知該不該符合的窘境。還好，審神者沒有一定要得到回應的意思，自然而然地繼續(xù)說了下去，“至于時之政府，他們則負責效率低下，拖到下午再過來送餐?！?/br>
    脅差少年理解了這個計劃——在生存的壓力下爭奪有限的資源，這種事一向都是戰(zhàn)爭的源頭。他相信一切都會按照審神者的計劃如期發(fā)展，但是……要懲罰長谷部的主人，都彭大人本來沒必要大張旗鼓。

    明明只需要打開時間通道，到他的本丸里去捅他一刀?？墒乾F(xiàn)在，主人卻想站在明處，出手拖延時之政府配送物資的進度，只為了逼迫另一個普通審神者對自己出手。這讓脅差少年有一種疑惑，搞不懂審神者為什么把事情搞得如此復雜。

    畢竟，按照他對都彭大人的了解，他的行事風格本該更加直接了當才對。

    都彭回過頭，看著黑發(fā)少年沉默不語的樣子，覺得他真是個有意思的付喪神。其他刀劍，在信任他、效忠他之后，態(tài)度自然而然地轉(zhuǎn)變成了“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聽主公的就好了”，但脅差卻一直在思考，“為什么？”“可以嗎？”“有沒有疏漏？”

    ——這個少年真的很喜歡思考。

    都彭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吸引到黑發(fā)脅差的注意力，溫和地說：“堀川，你覺得長谷部現(xiàn)在的心態(tài)，正常嗎？”

    脅差少年想了想莫名執(zhí)著寢當番的長谷部，堅定地搖了搖頭。

    “算上今天，我和長谷部也僅僅只認識了五天而已?！碧挚戳艘谎蹠r間后，都彭轉(zhuǎn)過身，不再站在遠處眺望海景，而是邊說邊開始往回走，“但刀劍和審神者的距離，讓他沒有安全感，迫切希望能跟自己的主人更親密?！?/br>
    都彭眼睛里帶著笑意，回頭看了看表情怪異的堀川國廣，用謙虛地、征求意見般的語氣說：“作為一個樂于滿足自己刀劍各種愿望的好主人，我又能怎么辦呢？一直順應他的需求，不停地給他安全感，直到我們的關(guān)系越界，不再是單純的主人和刀劍么……”

    審神者低沉磁性的嗓音，帶著莫名的感染力，讓堀川國廣不由腦洞大開，眼前浮現(xiàn)出年輕人類和褐發(fā)打刀卿卿我我的場面、審神者把褐發(fā)打刀隨時隨地按在墻上地板上親吻的場面、驚慌失措地紅著臉拼命搖頭。

    都彭被他的反應逗得笑出了聲，他說：“……所以我才會選擇這種方式?！?/br>
    接下來的話，審神者不想繼續(xù)說下去了。反正，看到最后，堀川國廣心里的疑惑就會迎刃而解。雖然說他今天早上心情很好，昨天休息得也很充分，但要是把自己的計劃，和制定計劃的原因和盤托出，那他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話癆。

    還好，堀川國廣不知為什么突然變得充滿了干勁，朝氣蓬勃地將手搭在刀柄上說：“好的！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保證完成任務！我們盯住長谷部的前任主人，糾正長谷部的心態(tài)問題！”

    總之，他會選擇這種方式，并不是覺得圍觀精神病人歡樂多版荒島大逃殺特別有趣。只不過，壓切長谷部的心結(jié)還在那里，他被前任審神者刻下的烙印也還在那里。就算都彭一遍遍地告訴他，在自己身邊，他不用這樣小心謹慎，也不用擔心會被拋棄。

    但長谷部依然認為，這是由于第二任審神者的寬容。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讓長谷部更深刻地認識到他的前任審神者是個什么樣的人。

    一個人，他可以和自己的屬下、寵物，身邊隨便什么人處不來。刀劍付喪神不是他必須忍耐的存在——如果他生氣了，完全可以選擇懲罰他、責罵他、制止他，告訴他‘不’‘我不喜歡’。但他對一個自己本該負有責任的生命，選擇了卑鄙的方式，去折磨和摧毀他的精神世界。

    他會是單單與壓切長谷部相性不合，卻對其他付喪神都還不錯的好人嗎？不，這絕不可能。善良的好人根本不會使用那樣的手段。

    堀川國廣把槍藏在外套下面，在散步歸來后，才乖巧地鞠躬行禮后，從審神者身邊離開。都彭卻沒有急著執(zhí)行搬空便利店的任務。按照他健康的作息，在早餐和散步后，現(xiàn)在也僅僅是早上七點多鐘。

    他順利地在廚房里找到歌仙兼定，讓他將自己的近侍山姥切叫來，特別注意在過來前要換好泳裝，擦好防曬。幾分鐘后，完成了換裝的金發(fā)打刀，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來到了都彭的身邊。審神者帶著他，開始在海灘上認真地拉伸四肢，一絲不茍地熱身。

    山姥切金色的頭發(fā)，以及之前在被單下充分防曬，雪白雪白的皮膚，在朝陽下閃閃發(fā)光，像海邊的燈塔一樣，無聲地向其他付喪神傳遞著一個訊息——來呀！來玩水！我是山姥切，主公就在我身邊！

    付喪神們一個接一個從別墅里跑出來，穿著泳褲，抱著救生圈，抬著橡皮艇，匯聚到審神者的身邊。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審神者自動接受了這些學員，沒有拆穿巴爾家的刀劍們顯然會游泳這個事實。

    在教導了一遍游泳動作的要領(lǐng)后，都彭教練就將他們直接領(lǐng)到了海水里撲騰。他站在齊腰深的水里，把真的不會水的刀劍叫過來，托著他們的腹部，進一步糾正他們的動作。反復幾次后，當輪到歌仙的時候，都彭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就算在海邊，也該安排個人陪佐為下棋的……”

    正在歡快游著的紫發(fā)打刀不小心聽到了審神者的自言自語，回憶起了被藤原佐為在棋盤上徹底壓制支配的恐懼，咕嘟一聲，嗆了一口苦澀的海水，一下被就亂了節(jié)奏，噼里啪啦地拼命拍擊著水面，看起來像是要溺死在一米左右深的海水里。

    被他撲騰了一臉水，都彭當機立斷，把手里的打刀順著水流的方向推了出去，看著他狼狽地咳嗽著，終于想起來用腳踩地，手腳并用地爬上淺灘，逆著光叉腰冷笑道：“既然你這么激動，那么……就還是你好了，歌仙兼定?！?/br>
    坐在水里的打刀停止了咳嗽，僵硬地抬起頭，看著自己冷酷無情的主人，在感受徹骨寒意的同時，又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甚至不能責怪命運，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我選的！我選的！我選的！而且，我還沒轉(zhuǎn)正……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不過，命運還是很偏愛不再追求風雅、一心只想玩水的文系刀，當他垂頭喪氣跟著審神者上岸時，意外地遇到了看起來完全沒有下水打算，即便在海邊也依然整齊穿著內(nèi)番服、圍著圍巾的龜甲貞宗。

    在看到穿著泳褲，渾身滴水，冷酷押送著歌仙走上岸的審神者時，這振打刀詭異地晃神了兩分鐘，直到審神者從他身邊經(jīng)過，才突然回過神，殷切地湊到都彭身邊問：“主公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去做嗎？我也可以幫忙的！命令我做什么都可以。”

    歌仙兼定充滿希翼地抬起了頭。

    都彭看了看興奮的龜甲，又看看不情不愿的歌仙，想了想：好吧，相比被主命強迫的歌仙，佐為肯定會更喜歡自告奮勇的龜甲。他點了點頭，放走了歌仙——想想這振洗衣刀在自己身邊的工作量，都彭覺得對他好一點也是應該的。

    他將棋盤放在前門屋檐下，叫出了佐為，向他簡短介紹了龜甲貞宗，告訴他，不好意思，這又是一個初學者，希望他不要介意。佐為天真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很喜歡教初學者一點點領(lǐng)悟到下棋的快樂。

    察覺到審神者一副交代完就要離開的架勢，打刀暗自叫苦，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沒想到，跟都彭說過話后，準備開始下棋的藤原佐為，氣勢突然發(fā)生了天差地別一般的變化，眼神鋒銳起來。

    不愧是主公大人的朋友，身上真是充滿使人臣服的氣質(zhì)……龜甲貞宗感覺自己的心跳再次急促起來，臉上重新騰起了幸福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