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只聽蚩尤淡淡一笑：“蘼鳳，我族在外歷練的族人，這些年隕落的不少吧？”蘼鳳若有所思，蚩尤垂眸低笑一聲：“接下來，會隕落更多，懂？”蘼鳳抬眼笑如烈陽，點頭告退自是不提。

    而后光輝閃動，影像一下子放慢，獸族隱軍不停磨練戰(zhàn)技與靈術(shù)，見狀，三人屏住呼吸，在心中默記著自己能夠?qū)W會的，過了好一會兒，才交換了一個了然于心的眼神，這等源于上古的秘術(shù)何其難得？無怪九鳳會言送他們一場造化。

    再之后，三族之戰(zhàn)正式爆發(fā)，閃閃爍爍的光輝中，依稀能曉前因后果，炎流堡一戰(zhàn)，重樓和女丑一戰(zhàn)成名，九鳳作為隨軍軍師，立功也不小，而另一邊，帶著新兵踏入戰(zhàn)場的蘼鳳，對上的人族是他最不想面對的：“你決定了？”

    “他們是我的族人。”曾經(jīng)的妻子披堅執(zhí)銳立于人族一方萬軍之前，女子的笑容不再是洗手作羹湯時的溫柔，而是專屬于強者的睥睨冷傲，縱不知名姓，風采也令人沉醉：“蘼鳳，今日你我都無須留手。”

    蘼鳳深吸一口氣，眼中再無一絲猶疑：“全軍出擊！”此戰(zhàn)血流遍地，蘼鳳重傷而歸，可懷里多了一個再無法睜開眼睛的女子，他抱緊了她，語氣平靜的命大軍回族，但在給妻子下葬時，獨身一人痛哭失聲。

    陸小鳳張張嘴無言以對，西門吹雪握劍的手緊了緊，然葉孤城沉聲嘆道：“只怕這種殘酷于種族之戰(zhàn)中隨處可見。”其他兩人沉默頷首，瞬息間，畫面再轉(zhuǎn)。

    “混蛋！”重物砸落在地的聲音，滿是怒氣的吼叫：“那幫殘兵敗將的人族算什么東西，值得飛蓬出手帶神族參戰(zhàn)，現(xiàn)在這種慘烈的戰(zhàn)場…”重樓焦躁不安的屋內(nèi)轉(zhuǎn)圈：“九鳳、瑤姬、女丑，你們怎么看？”

    瑤姬眉心緊鎖：“也是猰貐他們太過分了，普通人族無能力參戰(zhàn)都不放過。”

    “這個…”女丑苦笑：“都說他們是獸族，其實說實話，不過是湊數(shù)而已，他們六個真正上過戰(zhàn)場嗎？明明是見人族式微來踩上一腳，還拉我獸族大旗而已，飛蓬…哎，戰(zhàn)場進來容易出去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沉思的九鳳終于抬起頭：“首先，神族為九泉神裁的裁決者，又是…大戰(zhàn)的導|火|索，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其次，若我獸族大勝人族，必強過神族，所謂唇亡齒寒，不外如是；最后…”其話語一頓，猶豫了一下才道：“重樓，你有沒有想過，若此番獸族大勝，你必會超越同輩所有人名列第一，你覺得飛蓬會樂意屈居人下？”

    重樓的腳步聲停住，整個人愣在原地，半晌后幽幽一嘆：“我知道了，絕不會手下留情的。”他抬眸笑得張揚肆意：“平時的勝負已不重要，如今才是真正顯露才干之時，九鳳，你分析戰(zhàn)局吧，我們要如何應(yīng)對？”

    九鳳深深看了重樓一眼，繼而重重點頭，旁觀的三人心有所感接下來必生大變——此后五十多年你來我往的戰(zhàn)爭中，飛蓬和重樓這對昔日無話不談的好友摒棄私人情誼，一心作戰(zhàn)、各為其主，隨戰(zhàn)局的深入，前者智勇雙全、后者粗中有細，逐漸成為神族和獸族新生代中最令人矚目的后起之秀。

    可戰(zhàn)場的平手暗中隱藏著洶涌波濤，作為局外之人，陸小鳳三人清晰的發(fā)現(xiàn)，重樓的勝利多為硬碰硬的大勝，雙方皆損失慘重，而飛蓬則善于以小博多，和風細雨間漸漸將獸族精銳戰(zhàn)力磨損不小，是故，隨時間流逝，獸族形勢每況愈下，勝利天平漸趨傾向于神族，此等緩慢的變化一直到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爆發(fā)。

    “什么？”這一次，再分不清究竟出自誰的記憶，只因九鳳和蘼鳳正聚于一堂，主位上坐著重樓，他手持一張請?zhí)哉Z：“祖神蹤跡已現(xiàn)，近者速至…口吻的確是共工的風格，你們怎么想？”

    瑤姬猶疑道：“共工是我獸族第二人，應(yīng)該不會有詐，只是為何我為神女，沒有提前得到父神傳音？”

    眾人面面相覷無以反駁，蘼鳳皺眉道：“這只有見到共工大人才會知曉了。”他起身走出殿堂：“我去準備，現(xiàn)在戰(zhàn)事緊急，說來敵就來敵，干脆我和少主一起，其他人別去了?！?/br>
    重樓不置可否的頷首默認，很隨意的將請?zhí)掌穑撕蟀l(fā)生之事卻讓西門吹雪周身冷氣大放——“共工！”山谷之中，與會之人盡數(shù)驚怒交加，重樓一言不發(fā)的死死盯住臉色一派淡漠的藍衣青年，蘼鳳更是恨到極致：“反叛本族投靠神族，共工你不得好死！”

    聽見族人們的謾罵，陰柔的水神共工哈哈一笑：“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吾和飛蓬在此恭候多時，大家不如都降了吧！”

    “我呸，你算什么東西！”素來冷靜的蘼鳳氣得渾身發(fā)抖，沒等重樓說什么，作為蚩尤心腹的他已下達命令：“給我……”

    最后一字還沒出口，便被一聲響亮的龍吟打斷，飛蓬手撫雪亮的長劍，語氣輕柔但冰冷之極：“各位還是想清楚的好?！?/br>
    蘼鳳開口就欲發(fā)話，卻被重樓從背后一拉，這位獸族少主淡淡說道：“此為戰(zhàn)爭，不存在任何道理，說到底，是我們棋差一籌罷了，哪怕是共工叛族，也不過是吾等未曾想到?！憋w蓬的眼神閃了閃無有插話，重樓平靜的問道：“單打獨斗，還是混戰(zhàn)？”

    “既然爾等不服，就一起上吧?！憋w蓬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出來：“如此，也省事。”憋了一肚子火的蘼鳳這一回沒給重樓勸阻的機會，帶領(lǐng)獸族眾將齊齊沖了出去，唯重樓一個人孤身站在場外，共工緊盯著他，但他完全無有搭理，眼睛凝視飛蓬的背影，專注而靜默。

    這是三人第一次真見識到飛蓬的劍法，說是混戰(zhàn)，實為一面倒的屠殺，只見無數(shù)血花從空中紛紛落下，隨風灑落于地，濺出一朵朵最美麗的花瓣痕跡，是昭示生命凋零的曇花一現(xiàn)之美，驚艷萬分又觸目驚心。

    陸小鳳神情復雜之極，只因最后一個倒下的正是他的先祖蘼鳳，其眼神蘊含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甘、憤怒和對族群處境的深切擔憂，然又有頗為矛盾的心悅誠服，隨倒地的轟響傳來，三人眼前影像破碎而轉(zhuǎn)移。

    “水神共工…”西門吹雪低聲說道：“作為獸族第二人，叛離本族，當真該死，飛蓬…”他搖了搖頭：“以我對飛蓬的了解，估計不屑于為伍吧?！?/br>
    葉孤城頷首：“等回去，我們不妨問問?！?/br>
    “帶我一個?！标懶▲P幽幽嘆息：“剛剛那一幕，真是很美…”他苦笑道：“其實我一直對西門的有些看法不以為意，可這一次不得不承認，原來血花真有如此美麗的時候，雖然，它有多美麗就有多殘酷。”

    再之后的場景還是同一個廳堂，九鳳面沉似水的轉(zhuǎn)悠來轉(zhuǎn)悠去，瑤姬和女丑沉悶的坐在一旁，一直到消息傳來：“首領(lǐng)重傷逃遁，并無生命之危?！?/br>
    “還好，我族還沒徹底失敗。”九鳳長出一口氣：“若首領(lǐng)也亡于共工的算計，便再無力回天了?！彼бТ剑骸斑@邊，沒有重樓，我們幾個對上飛蓬，哪怕聯(lián)手都難以保命，干脆……”

    瑤姬突兀起身：“以吾地皇神女的名義發(fā)布命令，讓還有戰(zhàn)力的族人盡數(shù)往兄長那邊聚集，哪怕放棄手中的領(lǐng)土?！逼浯蟛阶叱鰪d堂：“戰(zhàn)爭還沒結(jié)束，更沒到油盡燈枯之時，走！”

    陸小鳳等人對望一眼，不出意外的見到影像再次閃動，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憔悴了不少的獸王蚩尤，他沉聲道：“第幾波了？”

    眼圈有些烏青，明顯多日沒休息，九鳳嘴唇嗡動了幾下，艱難說道：“第六波，首領(lǐng)，若我沒猜錯，應(yīng)該……”

    “我知道。”蚩尤握緊了拳頭：“怎么會不知道，重樓本身就是最好的籌碼，不管是用來打擊我還是引誘我們派人去救，但吾等真能放棄救他嗎？”

    獸王深深嘆了口氣：“去救重樓，不僅因為他是吾的兒子，更因為其是炎波血刃之主，有他在，我族在炎波神泉就能暢通無阻，此其一；其二，天道之意現(xiàn)已明了，盤古大陸負擔不了太多人口必須優(yōu)勝劣汰，既如此，為未來考慮，我們必須得保住年青一輩的佼佼者?！?/br>
    “是，我明白?！本砒P一拘到底：“讓我去吧，然請您答應(yīng)，若我此番隕落于神獄未救回重樓，就該…”他閉上眼睛咬牙道：“有所取舍了?！彬坑瓤嘈σ幌拢J般頷首任九鳳離去。

    聞言，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望向了陸小鳳，他摸摸鼻子點點頭：“就是這一次，說是隕落于后羿前輩之手。”見兩位朋友投來懷疑的眼神，陸小鳳哭笑不得：“何必多想，看下去就行了，我也覺得只后羿一人，不會使得之前去救的獸族高手集體隕落連個情形都明顯沒能傳出來?！?/br>
    結(jié)果不出他們所想，只見飛蓬一身白衣自后羿軍陣后方走出時，九鳳瞳孔劇烈收縮，毫不猶豫變成原形展翅意欲逃離，可快如霹靂的劍光如影隨形，羽毛漫天飛舞，巨大的鳳鳥從空中墜落，后羿挽弓拉弦，剎那間血雨紛飛，墜地的巨響將哀鳴聲壓下，驚起的灰燼中，飛蓬的音調(diào)似是淡定：“后羿，我送九鳳一程，麻煩你先走吧。”

    一聲輕嘆，清俊的男子轉(zhuǎn)身離去，飛蓬在掙扎著撲騰翅膀的九鳳身旁蹲下身，修長有力的手用力一拔，染血的箭簇摔落在地上，翅膀顫抖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蒼白的容顏和心口不停流血的回天乏術(shù)之傷：“重樓還活著嗎？”九鳳沒有在乎自己必死的傷勢，執(zhí)著的盯著飛蓬。

    “他會一直活著的，直到最后…”飛蓬低聲回答，抬手闔上九鳳眼睛，影像陷入一片黑暗：“我會找個時機放他走，至于他是隱匿還是戰(zhàn)死沙場，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br>
    九鳳動了動身子，聲音漸低：“神族看不慣你的老家伙很多，這樣你很可能失去此番奮斗所得的一切，為了重樓，值得嗎?！?/br>
    記憶在西門吹雪、葉孤城和陸小鳳面前破碎開來，最后只聽見飛蓬的嘆息聲：“心之所向，吾必行之，我本出自風云、后加入神族，重樓卻是我出世后最重要之人，故聞長老團下令殺他，我只能提出以獸族年青一代另一位驕楚之命去換，所以，抱歉，九鳳。”

    而后的聲線沙啞又略帶希冀：“不過，我這里有一瓶和燭龍尊神打賭得來的生機泉水，但會不會奏效，奏效你又會何時復生，無人能知，如今唯愿時光輾轉(zhuǎn)，故人再遇，相逢一笑恩仇泯…保重?！?/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一篇文，飛蓬的人設(shè)，比較自我，他能為對人族的一時憐憫參戰(zhàn)，也能為知己拿朋友的命去換，可因為不滿于長老團的算計逼迫，又不愿放棄保朋友性命，說到底，他的劍道就是隨心而為，不問對錯、只憑心意，但因為行事都光明正大，所以總體上依舊是照膽神劍認可的君子，對此，大家實在看不下去的請輕點揍我QAQ

    PS：這一章信息量很大，我坐等大家吐槽

    第47章 肆柒·否極泰來緣重續(xù)

    目送心情復雜的西門吹雪、葉孤城和陸小鳳齊齊離去，現(xiàn)場又多了兩個身影，獸族血統(tǒng)傳承開啟豈能無聲無息？不過是有人提前收斂氣息罷了。

    重樓立于虛空凝視對面，輕聲喚道：“飛蓬?！彼破鸫浇?，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你總是嘴硬，心里越在意，就越不肯承認。”

    “閉嘴。”低喝一聲，飛蓬現(xiàn)身而出，眼神卻難掩波瀾：“九鳳簡直是多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他一石二鳥，既在己身此世好友面前為重樓創(chuàng)造一個好印象，還讓重樓看見自己隱藏多年的昔日之事以報復當年的一箭之仇。

    被喝止的重樓含笑望著飛蓬：“你說得沒錯，我承認，當年是我不夠信你，同樣，你也不夠信我，但現(xiàn)在呢？”他一步步靠近，神情執(zhí)著之極：“幾千年的輪回，一世世的追尋，飛蓬，我不信你一點動容都沒有，尤其在九天、冥主直言不諱，將你原先對我的誤會解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