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蘇無恙對那位徐景醫(yī)生產(chǎn)生了些許好奇,因為他跟其余的醫(yī)生不一樣,臨走之前單獨跟溫姨談了一次話。 期中考試后的大休只有兩天,這兩天宋家的氛圍十分壓抑,蘇無恙猜測大概是因為宋慕辰的成績下滑。但是家里人并沒有把這個事情挑明,估計也是怕傷到宋慕辰的自尊心吧。 第二天下午,溫韻華突然宣布要跟隨樂團出差全球巡演,大概要持續(xù)三個月的時間。 蘇無恙驚訝:“溫姨,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之前沒聽你提起?” 溫韻華微微僵硬地笑道:“這不是因為樂團的保密工作嘛??傊依镉邪⒁毯凸芗?,你宋叔叔偶爾也回來,記得好好學習哈。” 宋慕辰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沒有什么表示,蘇無恙問道:“那溫姨,你過年能回來嗎?!?/br> “可能回不來了,國外畢竟沒有春節(jié)假期。慕辰,你的生日……” “媽放心。”宋慕辰開口。蘇無恙點點頭。 “恙恙,你年后就要參加B大初審了吧,選好曲目了嗎?” 蘇無恙抿抿唇,底氣不足地說:“我想彈李斯特的《鐘》,但不知道能不能駕馭?!?/br> 溫韻華聽了之后明顯地眼前一亮,看了宋慕辰一眼,然后很快收起欣喜,溫和地說道:“我覺得恙恙沒問題的。但是這個曲子最好還是有人指導。我這三個月不在家,就讓慕辰指導你吧,這是他以前的拿手曲目?!?/br> 蘇無恙扒飯的筷子僵住了,終于知道什么叫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好?!彼文匠胶芸齑饝?yīng)下來,打斷了蘇無恙絞盡腦汁想措辭怎么讓溫姨改變主意的思考。 于是蘇無恙又回到了暗無天日的一段日子。 溫姨出差之后,每晚他都要坐在琴凳旁邊看著她練琴。 李斯特的《鐘》是一首難度極大的曲目,從一開始的認譜子就有些難到蘇無恙,但畢竟天賦和基礎(chǔ)擺在那里,前期的識譜階段倒也沒有什么需要別人指導的。 但宋慕辰還是每晚準時都守在琴凳旁邊,也不說話,就那么坐在她側(cè)后方,好像幽靈一樣。這種狀態(tài)讓蘇無恙懷疑他就是在完成任務(wù)般心不在焉地坐一坐,但她又似乎能感受到身后灼人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定格。 “第二頁的第三小節(jié)你把黑鍵彈錯了?!崩洳欢〉某雎?。 蘇無恙嚇了一跳,最近他死氣沉沉的狀態(tài),就算兩個人在練琴的時候獨處他也沒跟她說一句話,現(xiàn)在這一聲屬實有點詭異。 “哦?!碧K無恙拿起鉛筆標注了一下,正打算繼續(xù)彈的時候又被打斷了。 “你可以,”宋慕辰低沉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不用……早起去練琴了?,F(xiàn)在進度很快了?!?/br> 蘇無恙皺了皺眉回頭,看見他灼灼的目光盯著自己,眼睛里好像蘊含這一絲絲期待和失落。這個要求挺奇怪的,她早起去學校礙著他什么了嗎? “我已經(jīng)習慣早起了,”況且現(xiàn)在還能跟江子陵一起走去學校,實在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安蝗凰卫蠋熌阋苍缙鹑タ粗揖毲??”眼睛里閃著惡意的笑,她才不信他愿意犧牲寶貴的睡覺時間,之前一起練四手聯(lián)彈恐怕他都不耐煩吧。 宋慕辰斂下雙眸,自嘲一笑:“不打擾你。”不打擾你們。 看樣子之前兩個人排演四手聯(lián)彈的時候,他真的是勉勉強強不耐煩地跟她一起練琴啊。蘇無恙撇撇嘴,既然如此,何必每晚一定要全程像看著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看著她,就算他不認真指導,她也懶得去跟溫姨告狀。 想著想著就說漏了嘴:“我知道你不耐煩,你也不用這么認真?!?/br> “我會認真……”略微沙啞的聲音些許飄忽,聲音的主人似乎陷入了對未來的渺茫希望:“你一定要上B大……” 蘇無恙沒理他。 …… 徐景醫(yī)生的確是個厲害的醫(yī)生。蘇無恙這樣想著。 從家政阿姨和管家的口中她知道徐醫(yī)生其實是心理治療師,之前宋慕辰似乎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而成績下滑,而宋慕辰最近這兩個月似乎漸漸回到了高一的狀態(tài),期末考試也回到了第一,雖然是險險的跟第二只相差兩分。 期末考完之后,寒假來臨,但是溫姨還沒有巡演完,宋徵也經(jīng)常在外談生意不在家。家中除了傭人也是很冷清,于是蘇無恙固定每天練八個小時琴,其余的時間就像以前一樣泡在隔壁江家。 B大的初審漸漸臨近,蘇無恙的那首《鐘》已經(jīng)練得基本沒有問題,但是宋慕辰還是每天雷打不動地看著她練琴,蘇無恙敢怒不敢言,畢竟人家是打著為你好的旗號。 除夕這天宋父還是不回來。 蘇無恙本來想著過節(jié)嘛,就給自己放一天假,不需要練什么琴了。但是早晨吃完飯回到二樓就看見宋慕辰站在琴房門口盯著她一動不動。 蘇無恙心頭一陣無名火,這都大過年的,還不讓人安生?抿緊了嘴唇,但還是走過去:“好吧,我練。” 正要擦肩而過進門的時候,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攔住她,幽深的黑眸緊緊盯著她,仿佛含著千言萬語卻欲語還休,最終匯成了極輕的、小心翼翼的試探:“你……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蘇無恙像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著他:“當然啊,除夕。你當我傻了嗎?” 他似乎突然脫力而垂下抓住她衣袖的手,蘇無恙趁機翻了個白眼進門了。這妖怪又犯病了吧。 蘇無恙忍著怨氣把譜子鋪好,正待開始練琴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門口那個人良久都沒有出聲,就一直背對著她站在那里。 蘇無恙正要奇怪地問出聲的時候,他快步離開門口走向洗手間的位置。 她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不知道她到底該不該開始練琴,在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時,蘇無恙無奈地轉(zhuǎn)回頭認命練琴。 他面無表情地繃著臉坐在她后面,垂下的眸子通紅一片,額頭的碎發(fā)被打濕,似乎剛剛被水浸潤過,強忍著平復了淚意,他再度抬頭,看著那個能夠撫慰他的背影。 …… 八個小時的折磨結(jié)束了。蘇無恙看著微信里江子陵的信息,得知今晚江家的大人也不在之后心思就飛到了隔壁。 風風火火地打了聲招呼就去江家玩,管家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今天不是除夕,還有少爺?shù)纳諉幔?/br> 蘇無恙剛到目的地就得知了一個好消息。 “今天醫(yī)生來看過黎洛,他說黎洛恢復的很好,可能不久就能回學校上學了。真的謝謝你,我平日沒對這個meimei上心,都是你幫她走出來,”江子陵一邊帶她上樓一邊說,“她聽說你暑假那會想看《哈利波特》最后一部但一直沒來得及,今天特意買了這部當作給你的新年禮物。” 蘇無恙簡直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完全把剛剛那八個小時的郁悶拋到腦后。 三個人在房間里把《哈利波特死亡圣器》看完,看到斯內(nèi)普教授的記憶那里哭成了淚人。 蘇無恙:“我想嫁給他!” 黎洛:“你清醒一點,他四十歲?!?/br> 江子陵搖搖頭。 影片播放完畢之后已經(jīng)接近零點了,黎洛神神秘秘地起身,說要出去拿點東西。房間里只剩下蘇無恙和江子陵。 這個時候她好似想起什么,問他:“你跟宋慕辰到底是什么過節(jié)?” 江子陵先是一怔,接著用深邃的目光盯著她,輕輕笑著不說話。 “我問你吶,你老看我干嘛,好像我就是答案一樣?!碧K無恙翻了個白眼。 看他半天也不說話,蘇無恙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我不能問的事情?豪門秘辛?你們有世仇?那為什么還能做鄰居?他會不會傷害你?” 看著這個滿臉擔憂地拋出一連串問題的少女,江子陵只覺得心臟都被填得滿滿的,好似看著失而復得的極為重要的人。 這個時候黎洛進了門,拿著兩個高顏值的許愿瓶,說道:“我第一次過年這么開心,蘇蘇,我們來許愿吧!” “你怎么就拿了兩個瓶子?我不是人嗎?” “我們小女生的悄悄話,你也要摻和嗎?” 蘇無恙看著黎洛蒼白的小臉,想著之前她言語間流露出的對宋慕辰的傾慕,只覺得十分可惜,嘆了一口氣,還是真心實意地為她寫下自己的愿望: 【天靈靈地靈靈!黎洛洛小天使快點好起來,早點回學校,快點收服宋慕辰這個妖怪!】 兩人把許愿瓶密封好保存在黎洛的寶貝盒子里。 跨年的那一刻別墅區(qū)按照慣例燃放了姹紫千紅的煙花,而小小的房間里,他們?nèi)齻€舉起相機,留下了寶貴溫馨的一刻。 這是蘇無恙在帝都過的第二個春節(jié)。 …… 宋家別墅。 響亮卻極度沉悶的琴聲跟此起彼伏的煙花爆破聲交響??帐幨幍拇蠓孔永铮慌坯[次櫛比的黑白琴鍵,一個彈著琴的少年。 李斯特的《鐘》是一首十分壓抑沉痛的曲子,創(chuàng)作者在寫這個譜子的時候正值七月革命慘痛失敗,“光榮的三天”后什么也沒有變化,人民比以往更加貧窮。李斯特寫下恢宏的旋律以排解心中的壓抑。 管家擔憂地看著自家少爺?shù)谋秤啊K麑W會這首曲子之后除了上臺表演,就只會在心情極度差的時候在家彈這首曲子。而從蘇無恙出門之后,他就一直坐在琴凳上彈這首曲子。 茶幾上擺著他今日特地訂的生日蛋糕,卻沒有拆封。 琴蓋上躺著的手機里收到了父母的新年祝福和生日祝福,他卻沒有看。 零點的煙花還剩余韻,他一曲又到尾聲。 “新年快樂,蘇無恙。” 空蕩蕩的別墅,極輕的一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