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緊皺著眉頭從宋慕辰的房間出來。卻不期然遇上了宋家管家站在門口。

    管家一驚，微微躬身走開了。

    徐景叫住他：“先生，病人的用藥量需要加大，詳情我會給你發(fā)信息?！?/br>
    管家僵硬了一瞬，隨即緩慢地點點頭。

    徐景因為還在思考這個棘手的病例的處理方法，所以沒有注意到管家的異樣。

    上一次發(fā)現宋慕辰有偏執(zhí)自虐的傾向之后，因為心理治療必須要先緩和病情，所以他建議溫韻華讓病人在治療期間多接近那個女孩。

    但是沒想到治療剛見成效就惡化。從剛剛的催眠中可以得知是因為那個女孩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這說明先前病情的緩和根本不是治療的結果，而是因為跟女孩的接觸才稍微壓制住了他的偏執(zhí)。

    而且他還得知了他跟那個女孩的關系已經完全破裂，這就很不好處理了。

    現如今只能先通過藥物來麻痹他的精神達到緩和病情的效果，但是藥三分毒，長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坐上車走的時候他還在思考需不需要跟那個女孩坦白，讓她配合治療病人。

    管家看見徐景的車子消失在視野之后，在落地窗前低頭思考了很久。

    最后他掙扎著走向儲物柜，將里面給宋慕辰用的精神治療藥物拿出來倒掉，再找出已經被遺忘在某個角落的維生素片倒進去。

    管家拿著兩片維生素片和溫水走進宋慕辰的臥室。

    那個從小就被奉為天之驕子的少年此刻呆滯著一張臉，全然沒有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了。

    管家一陣心痛。他看著這個孩子長大，他優(yōu)秀到無可挑剔，是宋家未來的繼承人。憑什么要被別人搶走寶貴的東西？剛剛在門外他都聽到了，少爺喜歡的女孩子被江家的人搶走了。從小到大，少爺想要得到的從來沒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即使是通過不正當的手段。

    管家的眼里閃過一絲暗光，看著宋慕辰將那兩片維生素片咽下，緩緩坐在床邊開口：“少爺……”

    ……

    黎洛正式回校上課了。她跟的是高一的零班，畢竟休學那么久功課也落下了許多。

    蘇無恙最近陷入了糾結當中。她與江子陵在一起本來就是為了證明給宋慕辰看的?，F在也讓他看見了，按理說也應該停止利用江子陵了，這樣本來就讓她很愧疚。

    但是黎洛知道了他們在一起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高二理科小班也算是這個學校的一個焦點，有些八卦不脛而走。

    所以當黎洛滿臉欣喜地祝賀他們的時候，蘇無恙突然啞口無言，說不出真相。

    告訴她什么？我跟你哥哥只是假裝在一起為了滿足我的那點虛榮心專門氣給別人看的，而且這個人好巧不巧還是你的心上人？

    蘇無恙突然覺得她跟江子陵這出戲就是個錯誤。

    于是在跟江子陵商議了一下，先保持這種假情侶的關系，等過一陣子再假裝互相不喜歡了公開分手。

    這天他們兩個班的體育課正好碰到了一起。

    江子陵在跟班里其他男生一起打球，黎洛和蘇無恙便躲在cao場角落嘮嗑。

    黎洛現在與她們初見時相差甚遠，已經完全擺脫了自閉癥的陰影，變得比較開朗。

    “蘇蘇，我想……麻煩你一件事。”黎洛突然看向腳下，不好意思地問。

    “嗯嗯，你說！”

    “嗯……我想先問，宋慕辰的病好了嗎？”

    蘇無恙愣了。宋慕辰對外宣稱是因病休學，但是只有宋家的人知道這個病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病。

    蘇無恙看著黎洛陷入迷茫。黎洛應該是不知道宋慕辰和她哥哥之間的過節(jié)的，打架的事情也被學校壓下去了。

    她不想看黎洛陷入兩難，即使她非常討厭宋慕辰。

    “唔，差不多了吧?！?/br>
    “那，那我想請你幫我問一下他喜歡什么嗎？”

    “你要送他禮物？”

    黎洛臉上浮現出紅暈：“嗯。我想向他表明心意。就在六月成人禮的生日宴上?！?/br>
    “哇哇！我支持你！那個……探口風這個事……額，好，包在我身上！”看著黎洛期待的眼神，她說話根本不經大腦了。

    宋慕辰是宋慕辰，黎洛是黎洛。如果黎洛表白成功，希望她能感化宋慕辰那個妖怪吧。

    ……

    蘇無恙回家的時候差點把魂驚沒。

    晚自習十點下課，回去的時候也是夜深，客廳的燈光只能把玄關稍微照亮。

    她開門就看見一個消瘦單薄的身影抱著膝靠在墻角落，隨著她開門，他猛地抬頭看過來。

    燈光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能認出來是宋慕辰。

    這些天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但他們極少碰面，更別說一進門就能看見他了。

    宋慕辰撐著地面站了起來，清明的眸子貪婪地看著門口這個穿著校服的少女。

    其實這些天他幾乎每天都能看見她，只不過那是一個虛幻的假象。

    因為藥物的抑制，他可以緩解看她與江子陵成雙成對的痛苦，但是潛意識里的反抗導致他的精神世界里產生了另一個她。不過是飲鴆止渴，其實于事無補。

    而最近吃了管家照常拿來的那些藥之后，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精神反而變得清明。雖然那些以前的痛苦統(tǒng)統(tǒng)回來了，但是他也知道怎么才能不坐以待斃了。

    在昏暗的玄關處，蘇無恙根本沒有注意到面前這個少年眼睛中瘋狂的暗沉：“蘇無恙，晚上好。”

    你終于回來了，這次我等了七個小時十八分鐘，比上次還長一點。

    “你……”剛剛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之后，蘇無恙才從剛剛被嚇掉半個魂的狀態(tài)反應過來，他們的關系已經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狀態(tài)了，根本不需要理他。

    閉上嘴，轉身向屋內走去，卻不料被拉住了衣袖。

    “你還沒消氣嗎？”宋慕辰強迫自己發(fā)出聲音，將好不容易見到真實的她而引起的心跳加快平靜下來。

    蘇無恙皺眉：“我在生什么氣？我有什么資格生氣？”

    “那你為什么不理我?！彼文匠降穆曇魩Я艘唤z顫音，語氣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偏執(zhí)和脆弱。她一定是還在生氣，沒關系的，他可以慢慢哄。

    “對不起。只要你一天不理我，我就每天都說一次對不起?！?/br>
    蘇無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這還是宋慕辰嗎？還是說他的心理疾病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無恙回來啦？”宋徵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可算回來了。你哥一直在等你，說了也不聽，你倆鬧什么別扭呢，有什么誤會好好說開不就行了。”

    宋父居然在家。蘇無恙的眼神突然變得微妙。

    呵，原來是做戲給人看的。

    蘇無恙看著宋慕辰甜甜笑著，可是聲音卻是從牙縫擠出來的：“沒什么，我跟宋哥哥鬧著玩呢，他當真了?！?/br>
    宋徵樂呵呵地調侃了兩句回房間了。

    宋慕辰看著她臉上帶著輕蔑和冰冷的神情，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慌亂。他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什么，但是現在說什么她估計都不會信。

    眼眶忽然紅了起來，他暗自慶幸這個角度燈光照不到他。

    他絕望地緩緩松開她的衣袖，右手不自覺地微微掀起左臂的袖子，隨便尋了一道結痂的刀痕，狠狠地揭下。

    疼痛的感覺令他輕輕顫抖了起來，但胸口的窒息也得到了稍微的緩解。

    沒關系的，慢慢來。

    就在他僵硬地站著等待疼痛的余韻消失的時候，已經走出去好幾步的少女突然停下，輕咳了一聲。

    宋慕辰將濕潤的眸子抬起。

    “那個，我想問，你平時喜歡什么禮物。”本來想過幾天委婉一點旁敲側擊的，但是他今天這出戲搞得她實在沒耐心跟他耗。

    宋慕辰的呼吸突然停住。

    你平時喜歡什么禮物。

    她什么意思？

    她……

    宋慕辰睜大猩紅的眼睛，剛剛蘊著的淚水因為這一動靜奪眶而出，或許還摻雜著因為剛剛聽到這句話而狂喜產生的淚水。

    他想沖到她面前去確認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剛剛挪動一步，就被左臂粘稠血液摩擦衣料的觸感止住腳步。不行，不能讓她看見這樣的他……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動，沙啞地開口：“都喜歡。”

    只要是你送的。

    蘇無恙皺了皺眉。果然，他就是這么敷衍。

    使勁平復了一下怒氣和不耐煩的情緒，開口道：“那個，你十歲參加作曲大賽的那兩首曲子的譜子現在在哪啊?！?/br>
    黎洛今天說，其實她已經有很多初步的送禮物的計劃。比如宋慕辰十歲參加過一個作曲大賽，只不過只有主旋律。在他十四歲舉辦個人演奏會的時候，溫韻華曾經將他創(chuàng)作的其中一首曲子改編成完整的幻想曲作為禮物送給他，宋慕辰當時——根據黎洛所說——很開心。

    也就是那個演奏會黎洛對宋慕辰一見鐘情。

    所以黎洛也想效仿溫姨，將他的另一首旋律改編成完整的曲子在生日宴上演奏給他聽。只不過這段旋律則需要蘇無恙幫忙拿到了。

    宋慕辰聽完以后滿臉淚水地一愣，然后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要那個譜子嗎？”

    蘇無恙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宋慕辰幾乎要哽咽出聲，雖然知道不應該抱有希望，但隱秘的狂喜還是從心底涌出來將他緩緩蠶食。

    他顫抖著嘴唇笑開：“好，但我有一個條件?！?/br>
    蘇無恙臉一沉。警惕地用詢問地眼神等他的下文。

    “從下周開始我要跟你一起上學?！?/br>
    蘇無恙滿臉地問號。

    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他為什么非要跟她一起上學？而且他的病這就好了嗎不用休學了？

    在思考出原因之前，黎洛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占據了她的腦海，忍了忍，咬牙道：“行?！?/br>
    宋慕辰看著她上樓的背影，悄悄地將眼淚擦掉，低頭咬著唇靜靜地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