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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知縣有禮在線閱讀 - 知縣有禮_分節(jié)閱讀_5

知縣有禮_分節(jié)閱讀_5

    白日里他們剛剛知道消息,晚上龍致言就暈暈乎乎的站在了這艘著名的畫舫上,說來這畫舫倒沒龍致言想象般富麗,反而極為陳樸,處處透著股清新自然的韻味,論理來說是龍致言喜歡的樣子。然而自從上了這船,他臉上的紅暈就沒下去過。從前他也曾受幾位鄉(xiāng)紳之邀聽說過這里,但他總是推脫,從未來過。原因無他,正是這阿堵里,除了客人之外,服侍的全是……女人。

    這邊剛上船,那邊就有身穿嫩黃羅裙,肩披粉色細(xì)紗,眉峰碧聚,鳳眼如波的侍女過來奉茶候坐。龍致言一張老臉紅了又紅,不是他下流好色,禁不住美女相誘,而是從小到大,受自己那個清廉老父親的教誨,他對女色向來是避而遠(yuǎn)之,青樓都沒去過一次,更別提來到這么個美女如云的地方了。

    他余光掃了掃何大人和孟兄,見這兩人動作都是大方得體,坦坦蕩蕩,完完全全的君子風(fēng)范,他禁不住顫顫巍巍的給自己多倒了幾杯酒,心中默念:酒壯慫人膽。

    孟康眼瞅著龍致言一杯一杯的灌酒,分明是緊張,不由感到有些好笑,“怎么,龍兄你也沒來過這阿堵里嗎?為何臉比姑娘還紅。”

    龍致言瞧了眼孟康,他原本就不勝酒力,這會子臉頰更是發(fā)燙,瞪著雙澄凈的眼坦白道:“在下的確沒來過這里?!?/br>
    穿著杏色羅裙的侍女端起酒壺重又給龍致言斟滿酒杯。龍致言側(cè)了側(cè)身子,然而座位狹窄還是不小心碰到了那位侍女的胳膊,這一來一去竟差點(diǎn)講人家肩頭的細(xì)紗碰下來,一瞬間有些茫然失措。

    “呵呵……我就說,龍兄這不像來看畫,反倒像進(jìn)了青樓?!焙尉敢嗟穆曇粼谥茉馇偕囊r托下格外像高山上的流水一樣冷冽。

    龍致言清醒了些,抬眼看了看了這就沒怎么說話的何靖亦,見對方一直在盯著他,面冠如玉,眸色深沉,周遭仿佛有一種難言的氣場,他莫名有些畏懼。

    這時露臺上站著的女子開口了,“諸位,想必今晚來此處欣賞書畫的都是熱衷書畫之人,那么接下來,我們會將去年我們阿堵里收下的精品列出來,供大家品鑒,望大家玩的盡興。”

    “好!”

    不知道誰帶頭鼓起掌來,一陣掌聲過后,眾人便離席欣賞字畫。

    孟康率先忍不住一頭扎進(jìn)了那些字畫中,龍致言喝的有些多想歇息片刻再去,何靖亦本就對這些興趣乏乏,便趁機(jī)留了下來。

    畫舫的窗戶并不太高,一扭頭就可以看到水面,向遠(yuǎn)方飄去的花燈在湖面上隱隱約約的閃爍,月光撒在湖面上,留下一片清輝。

    “真美啊……”龍致言看著看著就出了神,嘴里喃喃道:“東晉謝道韞詠雪說‘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那此刻的月亮何所擬呢?”

    何靖亦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余光卻一寸一寸的掃過龍致言的五官,這人五官并不十分出彩,寡淡的眉眼,不笑時仿若木頭一般沉靜。鼻梁也并不十分高挺,秀氣有余,少了點(diǎn)剛硬,連那唇舌都不夠伶俐,經(jīng)常讓人問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可放在一起,為什么那么深刻呢。

    何靖亦喝了口酒,盯著那雙并未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擬作珠玉未免俗氣,不如擬作卵石。”

    “哦?”龍致言轉(zhuǎn)而看著他,頗有些好奇,“大人此話可有何講究?”

    第七章

    窗外刮起一陣涼風(fēng),吹得兩人的發(fā)絲都有些凌亂,畫舫內(nèi)并不似外面街道般人聲鼎沸,偶爾那些酸腐文人點(diǎn)評書畫的聲音流進(jìn)來,卻意外地沒有何靖亦的話牽動人心。

    那人輕輕勾了勾唇,吐出幾個字,“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br>
    龍致言當(dāng)場愣了愣,這話聽來怎的這么…幽怨,他差點(diǎn)以為何大人在說情話,虧得窗外的風(fēng)吹的愈加強(qiáng)勁,他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他輕咳了幾聲:“大人不是說擬作卵石嗎?怎么這會兒又說起《柏舟》了?”

    何靖亦接著說,:“‘我心匪石’但明月如石,雖看它柔情繾綣,清麗婀娜,但總歸是無情物,像石頭一樣冰冷。擬作再美好的物事,不過是給它披了層外衣,內(nèi)里仍住了座廣寒?!?/br>
    龍致言倒是沒想到何靖亦會說出這番話,乍一聽有些沒頭沒腦,略一思忖后倒也沒什么可辯駁的,龍致言笑 ,“如此說來,倒也是沒錯”。

    何靖亦并不未接著與龍致言談?wù)?,反而話音一轉(zhuǎn)問:“龍兄從前讀書的時候讀過《柏舟》這篇詩嗎?”

    “讀是讀過的,當(dāng)初上學(xué)有個夫子特別喜歡這篇,有些時日每次開始上課都要讓我們讀一遍,哎…對了,何大人看樣子很喜歡這首詩啊。”

    何靖亦笑了,他倒是常笑,但尋常笑起來都矜貴,仿佛放不下`身段般,這一笑倒是沖淡了身上那股傲人的氣質(zhì),“談不上喜歡,只是印象深罷了。”何家滅了之后的幾年里,每當(dāng)他夜深難寐時,就把這首詩在腦子里磨碎了煮茶,包好了煨湯。這樣過上成千數(shù)百遍,自然永生難忘。

    月色正濃,倆人一聊起來兩壺酒就進(jìn)了肚。

    龍致言也沒有好好欣賞一下那據(jù)說件件都是精品的畫。

    原本他只是想歇息一下再去看,結(jié)果和何靖亦越聊越多,酒也越喝越多。不知不覺就醉眼朦朧了,等到他想要站起來看畫,卻發(fā)現(xiàn)人都走了個七八。

    “何…何兄…來…我們來看看那幅嘉西才子劉蒙的畫…”龍致言大著舌頭,拽著何靖亦的胳膊就走,結(jié)果腳下一軟差點(diǎn)沒摔倒,何靖亦及時摟住了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還往懷里收了收,龍致言頭一歪就枕著他的肩膀順勢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孟康站在一旁瞠目結(jié)舌,“你…你們這是喝了多少酒?!?/br>
    何靖亦看著孟康,臉色微紅,口齒還算清晰,“沒喝多少,但他不太能喝酒?!?/br>
    三人好生生從知縣府出來,回去的時候何靖亦微醺,龍致言醉得不省人事,就孟康一個清醒的。

    阿清幫忙從轎子上扶下龍致言,一臉的訝異,不是說那阿堵里是那品鑒書畫的地方,怎么這一個兩個跟喝了花酒回來的一樣。

    龍致言睡得不太舒服,只覺得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便叫喚著要洗澡,阿香好歹是個姑娘,哪里制得住一個大男人,何靖亦叫人燒了熱水備了浴盆給他沐浴,吩咐好一切,自己就回了房。

    臨了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放不下,又跑去他房里看了一下,見龍致言已經(jīng)換好衣服躺在了床上,阿香正在給他掖被角,滿臉憂色,他不由問了句,“阿香,從前他也是這般易醉的嗎?”

    阿香不敢看何靖亦,低著頭說,“回大人,龍大人…不龍先生從前鮮少喝酒,從來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嚴(yán)于律己,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

    “哦?你怎么知道他是個好官?”

    阿香急忙說:“奴婢看見的呀,每次有什么大案子,龍大人都是整宿整宿的忙,有時飯都顧不上吃?!?/br>
    “看來你很喜歡這位龍大人了?”

    阿香也是心直口快,“是!”片刻不見回聲,她禁不住抬眼看了眼這位大人,見這位面色不虞,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現(xiàn)在的主子面前夸了前任主子。她連忙跪下開口補(bǔ)救,“奴…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的意思是說龍先生是個好人,請大人莫要計較,龍先生……”

    何靖亦冷哼一聲,“我計較,我計較什么!竟敢以下犯上肖像自己伺候過的主子,你真是大膽!下去吧,我不想看到你!以后也別讓我看到你!”

    阿香眼淚吧嗒的跑了出去。

    何靖亦看著那小丫鬟出去后眉頭才舒展開,他低頭看了看熟睡的龍致言,惡狠狠的扭了下他的鼻子,看著那人喘不過氣別過頭去才默默的說了句:“讓你再勾搭小姑娘……”

    龍致言當(dāng)然不會理他,何靖亦坐在他床邊看著那人皺了皺眉不太舒服的樣子,當(dāng)即又揉了揉那捏的狠了的地方,意外的發(fā)現(xiàn)指尖的觸感格外的好,他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面頰。

    十年足夠改變一個人了,從相貌到性格。

    何靖亦坐了會兒,那股子消下去的醉意仿佛又浮了上來,他看著龍致言,目光是他自己都料不到的溫柔,就這樣看來許久,最后大抵是耐不住孤獨(dú),他附在他耳邊輕聲問:“喂…你還喜歡桂花糖嗎…”

    許是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撩人,龍致言伸手揉了揉耳朵,有些困倦的嘟囔了兩句,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了。

    屋內(nèi)靜的出奇,仿佛連呼吸聲都聽得真切。燭火搖曳,昏黃的光襯的龍致言的面孔愈發(fā)柔和,何靖亦最后看了一眼,吹滅了燭火回了房。

    不過幾米的距離,他走過來竟忽的想到老管家離世時的那番話,“少…爺,我守了您十幾年,終于…也要走了,您和阿清,要好好的活下去,記住老爺最后跟您說的話,您的脾性就當(dāng)閑云野鶴,做個天涯浪子,萬不要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