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絮是伺候過黛玉跟著檐哥兒上過學(xué)堂的，哪里能想得到賈家的學(xué)堂竟是這般德行，嘮叨著，“也難怪老太太不肯叫寶二爺搬出去，聽說那香憐和玉愛原是和那邊薛家的大爺好過了的。還有個叫金榮的，說是這次，連硯臺都飛來飛去，差點(diǎn)把蘭哥兒都給砸了?！?/br>
    黛玉默了默，才道，“終究是膏梁紈袴，不知稼穡辛苦之輩！”

    至晚間，黛玉過去老太太那邊吃飯，看到寶玉在，平日里她總是懶怠搭理，今日卻問道，“寶二哥哥，今日怎地回來得這么早，雖說是冬日，學(xué)里也不該放得這么早才是！”

    寶玉正因在學(xué)里打了架，秦鐘受了氣，有些不自在，回來后只說今日先生不在，別的都沒說，誰知黛玉偏偏問起，少不得強(qiáng)打起精神胡掐了一番。黛玉笑了笑，“我怎地聽說你們學(xué)里今日架打得厲害，為的還是個據(jù)說長得格外清秀的孩子？難道說你們在學(xué)里竟是不好生讀書的，成日里就說弄這些？”

    誰知，才剛說起來，熙鳳便一陣風(fēng)一陣火地進(jìn)來了，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道，“說是蓉哥兒媳婦不太好，請了好些個大夫來看，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了，只說小日子不來有兩個月了，又不像是有喜的樣子。如今，人竟干瘦下去了，這可怎么著才好？”

    好在隔日便是寧國府那邊賈敬的壽辰，那邊要請老太太過去坐一坐，黛玉懶怠去，老太太自己也不想去，便只邢夫人、王夫人、李紈和鳳姐，領(lǐng)了姑娘們過去坐了一日，回來，又說起蓉哥兒媳婦秦氏，“連床都起不來了，我和寶兄弟去坐了一會兒，瞧著她竟不是個人兒了。”

    賈母聽了，落了一番淚，惋惜半日，卻也是無法的事。

    到了冬底，黛玉也忙了起來，因她在京中，來前便說好，京中的一些親戚近友打點(diǎn)都是她。林府那邊往來賈府的人便多了起來，每日里婆子們來，請示各家各戶的節(jié)禮，惹得熙鳳都打趣說，黛玉比她還忙呢！

    這一日夜里，黛玉睡得正沉，忽聽到響動，把她嚇得從夢里驚醒。一時間，屋里的人也都紛紛起來，李覓連忙過來，朝她身上一摸，里頭的小衣竟全都汗?jié)窳?，黛玉自己的臉色也不好看，連忙裹了被子摟著她，一面喚輕絮和秋痕去提了熱水來擦身上，一面又叫紫鵑，“去外頭瞧瞧，都怎么了？”

    一時，紫鵑來了，說，“二門上的云牌敲響了，說是那邊東府里的蓉大奶奶歿了！”

    黛玉的心神越發(fā)有些不寧，她一貫地有些怕這種事，又聽到院子里就跟水沸了一樣動亂起來，人追著寶玉在喊，一會兒說叫他別往那邊去，一會兒又說叫他加件衣服去，又有人跟上前來說，“老太太說了，去瞧一眼就回來，剛落氣的人不干凈?！?/br>
    吵得黛玉皺起眉頭來，李覓幫她把身上擦了一遍，換了干凈的衣服，掖著被子坐在她的身邊，讓她把頭枕在自己的懷里，“還早著呢，姑娘再多睡會兒！”

    第81章 探?。ǘ?/br>
    黛玉迷迷糊糊地，有些睡不著，到了天快亮了的時候，便發(fā)起了低熱來，這可是把屋里的人給嚇壞了，李覓一面安置黛玉，一面叫輕絮，“還不趕緊地去二門上跟鄭平說，叫他去把林醫(yī)正給請來，八爺那里也是要說一聲的。”

    她自己后悔不迭，原夜里黛玉受了驚，是準(zhǔn)備說回了老太太，這邊既然是在做喪事，該把黛玉挪出去，誰知還來不及呢，她就發(fā)熱起來了。

    黛玉叫住了輕絮，拉著她說，“你去找八爺，跟他說，我原知道她不妥當(dāng)，是我當(dāng)時想著，既然是她愿意的，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誰知她一面做了一面又放不下，竟是沒了！”

    輕絮聽了個稀里糊涂，云臻這邊一聽這話，手里的筆便掉了，他急急地?fù)Q了衣服要過去，卻被嚴(yán)鐸給拉住了，“奴的爺，那地兒也是爺能去的？聽這話，姑娘似有心結(jié)，爺去了也不過是跟姑娘說幾句話，開導(dǎo)她。依奴的意思，爺寫封信，叫輕絮姑娘帶回去，姑娘看了若好了便好，若不好了，咱再想法子見一面?！?/br>
    “狗東西，若是耽誤了，豈不是要了她的性命？”云臻怒著欲一腳朝他踢過去，到底想著，他是母親身邊的人才忍住了，他想了想，“把林白生叫來，他不是要進(jìn)去嗎？叫他帶我進(jìn)去！”

    黛玉聽到說話聲醒來，見是云臻，以為做夢呢，要起來被他抬手摁住了，“是我，先叫林白生進(jìn)來給你瞧病，一會兒咱們再說話！”

    今非昔比，黛玉長大了，不再像前些年在家里，林太醫(yī)過來了直接瞧病，如今多了些規(guī)矩。輕絮過來放下了簾子，她伸出手去，一塊帕子搭在了她的手上。過了片刻，林太醫(yī)來了，給她診完脈，也沒出去，直接到，“有些內(nèi)感風(fēng)寒，開兩劑藥散一散就大好了。如今底子厚起來了，不比先前，一些藥用起來也不妨事，病就易去一些?！?/br>
    稍后，云臻就叫他去了外間，說了一番話，云臻又進(jìn)來了，打起了床簾子，黛玉朝外挪了挪，他坐在床沿，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把自己嚇成這樣，傻不傻？”

    “聽到她死了，我就特別害怕，那片刻功夫，我恍惚覺著到處都是她的人影兒。你說，她是不是知道我知道了她的事，又怪我沒有伸手？我以為是當(dāng)日出的事，特特地跟著去了那邊，走到天香樓的時候，我還說就在那兒歇著，誰知她偏不肯，扯了理由，叫我們?nèi)e的地方。我后來聽鄭平說，那樓里原本也安置了床榻之類的，便覺著她必定不是一日兩日了，就沒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