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傅云開的口，弗蘭克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自己去了，欠了一堆人情呢，早還一個是一個。

    徐濛的公寓依坡而建，夾道兩邊都是統(tǒng)一規(guī)制的叁層小洋樓，陽臺對著街，每戶再有一個大窗臺，打開兩扇百葉就能“西門大官人來玩啊”那種。

    今天帶的搭檔是意大利裔，對美式鄉(xiāng)村風格不屑一顧。

    弗蘭克笑他：“得了吧，塞巴斯托！”

    能辦事的警察都講效率，弗蘭克直接略過徐濛家，敲了鄰居的門。挨個打聽了一圈，沒什么特別的。她跟莊言兩個人就像是隨處可見風過無痕的亞洲留學(xué)生一樣，從哪兒來打哪兒消失，都無人關(guān)心。

    只有樓上一戶黑人小哥對徐濛很有印象，他摸摸后腦勺有點不好意思：“濛很漂亮，我要過手機號，但是她說自己戀愛中，不跟男生玩?！?/br>
    弗蘭克跟塞巴斯托對視一眼：很保守的漂亮女生，最容易卷進男女關(guān)系的亂子里——可見這跟保不保守，漂不漂亮都沒關(guān)系。有像這位黑人小哥一樣表示理解放棄的，自然有像莊言那樣死纏爛打的。

    弗蘭克搖搖頭，甩掉這個想法。告誡自己不能先入為主，有罪論。要像周傅云那樣成熟穩(wěn)重才好！

    他們走訪完上面的樓層，又注意到往下的樓梯。徐濛家在一樓，街上走過來就是，直接能看見。這下面還有一層地下室？公寓少見有這樣的結(jié)構(gòu)，怎么可能僻出一層地下室呢？不住人不作車庫，利用率太低了。

    弗蘭克變邊想邊往下走，塞巴斯托也很好奇，左探探頭右探探頭。

    剛下半層，塞巴斯托“咦”了一聲。

    直通往下又是一條廊道，兩邊各有一戶。廊道這頭連著樓梯，那頭出去又是一條平坦的街。

    弗蘭克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個坡不光上高下低，而且中間高兩邊低。建房子的時候為了多賺錢，最底下一層乃是個半地下的架構(gòu)，一邊有patio(迷你庭院，跟公寓陽臺差不多大，下面統(tǒng)稱小花園)，一邊全埋在土里。這一水的公寓從里街看其實是個四層的樓。

    塞巴斯托又開始噴美國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完全不講人性不講美學(xué)。

    弗蘭克轉(zhuǎn)回到其中一戶門前，這一家走道的側(cè)門是拿磚頭封死的。

    塞巴斯托忍無可忍：“這也太粗糙了！不過換作是我，我也直接從小花園走得了。這里又暗又濕?！?/br>
    徐濛也是。

    她上學(xué)的時候從來不往下走，寧可在上面繞一圈。原因就是這個封磚門，像極了國內(nèi)千禧年還沒搞土墓修整的那種墳山。上面一個窯洞一個窯洞的，兩孔全部用磚頭封死。也有不封的，黑漆漆兩個大洞，巨嚇人。她奶奶給她科普，那是里頭還沒有棺材，等主人死了，棺材一下葬，送葬的再請人來添磚加瓦把洞口封死。徐濛再看那些紅灰老舊的磚頭就直哆嗦，里頭不是骷髏就是什么不干不凈食人的東西！

    二人又轉(zhuǎn)去后面的小花園，野草稀稀拉拉的，灌木頹然衰敗。一看就是公寓應(yīng)付了事地栽了些植物，住戶也無心打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都沒有。奇怪，美國的學(xué)生公寓多只提供百葉窗，最不擋光。弗蘭克走近了看，果然，百葉后面還有一層厚實的遮光布。他環(huán)視一圈，確認無門牌，前面的門都封住了，自然也沒有。雖說這也不影響通訊，信件有統(tǒng)一的郵箱，快遞一般也都放在整棟樓門口，但總歸是不太對勁……

    弗蘭克帶著塞巴斯托往物業(yè)辦公室去。

    他們穿了便衣，前臺只當是住客，頭也不抬。辦公室的職員看過警員證件，立馬熱情起來，端茶倒水拉座位請他們坐下，自己則急沖沖地開始敲鍵盤查資料。

    過了一會，電腦屏幕轉(zhuǎn)過來，職員給他們解釋：“這一棟的2號跟4號都是這對情侶住的?！?/br>
    “情侶？”

    “是，叫……哦，莊言和徐濛?！?/br>
    弗蘭克翹著二郎腿：“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情侶？”

    “男生最開始來租房的時候，說跟女朋友打算租上下兩層當個loft，情況特殊，我很有印象而且做了備注。不過這樣手續(xù)不好cao作，所以就以他的名義簽了2號的合同，他女朋友負責4號?！?/br>
    塞巴斯托問道：“那房租？”

    職員又查了查交租記錄：“就是莊言付2號，徐濛付4號的?！?/br>
    弗蘭克猜女方完全蒙在鼓里，畢竟整套出租的房子，一個人交房租，然后再跟另一個人私下平攤，合情合理。

    這二人現(xiàn)下在哪兒，顯而易見。

    徐濛重見天日的過程很虛無——除了高宇彬見到她的時候，在拘留所里蹲得雙腿發(fā)軟，站不起來，引得徐濛破泣為笑。

    莊言甚至沒被拘留就保釋了。一是弗蘭克他們上門的時候，他大大方方就讓他們把徐濛帶了出去，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二是他不承認限制了徐濛的自由。徐濛無話可說，她壓根就沒試過。莊言一個配槍的，她哪里能冒險？但他確實是合法持槍，充其量就是徐濛自己過分恐懼。關(guān)于通訊設(shè)備的事，莊言直說底下一層沒有裝寬帶，自然是沒網(wǎng)的。至于為什么徐濛不能電聯(lián)，他表示自己手機的ATT(美國電信之一)信號也確實會弱一點，不清楚她的情況。

    上下兩層的事，徐濛第一次聽說。

    她跟弗蘭克說里面的裝修一模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換了地方。

    難怪要一直拉著窗簾，她想。

    莊言依舊自圓其說：裝修一樣是因為他有強迫癥，自己的住處必須一致。突然搬到下面是因為上層的水管堵住了，嚴重影響了生活質(zhì)量。只不過正好徐濛那天不舒服，在他搬家的時候一直昏睡，他還是“好心”幫她一并解決。

    弗蘭克跟修理工問話，那一周的確去過叁個修理工，因為公寓比較老，水管破破爛爛全看運氣，一直沒修好。

    莊言沒有跟徐濛說自己還租了一層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讓她多攤房租。他坦言喜歡徐濛，又想跟她一起住，又想自己空間大一些。

    下藥，假裝本人聊天，威脅？一概不知情，也無據(jù)可證。

    總之一切都是烏龍。

    徐濛，高宇彬跟弗蘭克，對這個過分完美的烏龍都有點毛骨悚然。

    無奈挑不出錯，只得就此作罷。

    高宇彬不是怕事的人，徐濛有他膽子又大很多，兩個人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躲也躲不掉。

    意外的是莊言沒再出現(xiàn)，學(xué)校里也直接辦了休學(xué)。除了林嵐清還把他掛在嘴上，埋怨他不告而別，知情人都叁緘其口。

    徐濛這次有驚無險，恨不得立刻跟高宇彬回國拜佛還愿。鄭穎帶著周嘉逸正趕上她脫險，抱著徐濛后怕到鼻涕眼淚一起流。

    一朵小浪花，撲起來又退下去，所有人的生活最終都會歸于平靜。

    除了莊言——他跪在大理石上，瓷磚拼接的地方硌著他的膝蓋骨。

    蒼老的聲音響起來，就是這個聲音讓他永無寧日。

    “阿言，我最看重你。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后生仔搞女人，爺爺明白。你老豆今天一個女學(xué)生，明天一個女學(xué)生，我有無講過他一句？”

    “無?！?/br>
    “事有輕重緩急，引得差佬上門，你有幾條命搏，我有幾年命搏？”

    座上的老者拄著拐杖站起來，旁邊站的中年男人立刻來扶，后面兩個肌rou黑衣男也緊貼著。

    拐杖打在莊言的膝蓋上，悶悶的木頭聲音，讓莊言冷汗直流。

    “你就在這道想。”

    老者終于踱步離開，莊言松了口氣。

    誰料他在門口停住，又側(cè)過來：“一時入這行，一世入這行，世世代代入這行。你脫不得身，一脫身金銀財寶散盡，命也沒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br>
    下一次就是大義滅親，莊言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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