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便是清明節(jié)，姐妹三人商量去清涼山踏青。一向愛玩愛鬧的佩蘭突然害羞起來，“咱們大了，不同小時候，娘想必不會同意吧？”

    蕙芷伏在王瓊姿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佩蘭嚷起來：“你們背著我說什么？”

    王瓊姿笑道：“佩蘭meimei大喜了！我們好的跟親姐妹一樣，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佩蘭紅著臉，吶吶道：“兩家還沒有定下來呢，現(xiàn)在不好說?！?/br>
    蕙芷笑：“程家與咱們家世代相好，程二哥哥與jiejie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這是我聽程伯母親口說的，這婚事是板上釘釘?shù)模还芊判?！只是你若是嫁到江都縣就離咱們家遠(yuǎn)了?！?/br>
    “也不過是一天的水路，不算太遠(yuǎn)?！蓖醐傋讼肓讼胝f。

    佩蘭道：“別說我的事情了，姑媽也在替你相看，聽說求親的人都快踏破你們家的門檻了！”

    王瓊姿道：“我娘說再留我兩年，嫁人哪有在家里舒服！”

    蕙芷捂著嘴巴竊竊地笑，望著王瓊姿，問：“是哪個總是跟我訴苦在家里太累，女夫子太嚴(yán)厲，練字練得手都腫了，彈琴也不好玩，做女紅都做哭了？”

    王瓊姿：“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難為你還記得！”

    俞氏很注重對女兒的培養(yǎng)，在王瓊姿小時候家境不寬裕的情況下，還特地請了女夫子教學(xué)。

    姐妹幾個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晚上蔣氏吩咐廚房送了飯菜過來，讓姐妹幾個在自己屋里用飯。

    蕙芷很詫異，問道：“家里有客人來了么？”

    廚房的婆子笑著回道：“是有兩個客人上門來，聽說是咱們家太爺?shù)氖澜??！?/br>
    6、第 6 章（修）

    俞家太爺是王瓊姿的外祖父，前幾年仙逝。蕙芷聽說是爺爺?shù)氖澜?，不禁咋舌：“那得七八十歲了吧？他們是來拜祭我爺爺吧?！?/br>
    那婆子搖搖頭，道：“挺年輕的一男一女，想來是太爺世交的子孫，老爺夫人安排他們在客房住下來。”

    俞老太爺中過舉人，曾宦游在外，同年世交數(shù)不勝數(shù)，經(jīng)常有客人上門拜訪，不是稀奇事，蕙芷沒了興趣，不再追問。

    用過晚飯，王瓊姿準(zhǔn)備回家，佩蘭與蕙芷非要讓她留下來住兩天。蕙芷道：“過了清明節(jié)再回去。二哥清明節(jié)那日有空，讓他帶著我們姐妹去游清涼山，純兒清明也放假吧，咱們接了他一起去。”

    佩蘭更直接，讓蔣氏身邊的老mama親自去了一趟王家，稟明俞氏后，帶著王瓊姿的換洗衣服回來。

    邵廷玉與朱小憐在俞家客房安頓下來。朱小憐在家做慣了活，很會照顧人，她替邵廷玉倒了一杯熱茶，又問俞家的一個婆子借了針線，在羊角燈下，替邵廷玉縫補(bǔ)衣服。

    邵廷玉感嘆一聲：“自我娘過世后，就再也沒人為我縫補(bǔ)衣裳了，小憐妹子，多謝你?！?/br>
    小憐抬起頭來，微笑道：“比起邵公子對我爹與我的大恩，我做的這些不算什么！”

    女子的面容在羊角燈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愈發(fā)嬌俏可人。邵廷玉是血?dú)夥絼偟那嗄昴凶樱哪钗?，柔聲說：“小憐，你不是我的丫頭，叫我邵大哥就好?！?/br>
    小憐滿面嬌羞，聲音微不可聞地喊了一聲：“邵大哥！”

    邵廷玉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拂她鬢角的碎發(fā)，這時屋子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來人在外面說：“邵公子，夜里寒，夫人讓送兩床棉被過來?！?/br>
    邵廷玉陡然清醒過來，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老婆子，手里抱著兩床棉被，一雙眼睛在屋子里亂瞟，從滿面通紅的小憐身上掠過。

    邵廷玉接過棉被，“您給我吧?！?/br>
    老婆子順手交了過去，道：“邵公子早些歇息。”

    這老婆子是蔣氏身邊得用的婆子，姓李。李婆子送完棉被，去了正屋。

    “怎么樣？”蔣氏急切地問。

    李婆子說：“邵公子只怕與那位朱姑娘的關(guān)系不一般。我去送被子時看見朱姑娘在為邵公子縫補(bǔ)衣裳，兩人看著很親昵。”李婆子是老人精，年輕男女那些事情一看就知。

    蔣氏重重地將茶盞擱在桌子上，氣道：“這也太沒沒規(guī)沒矩了吧？他還沒成親，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什么人家才能教養(yǎng)出這樣的兒子，我就說這門親事不妥當(dāng)！”

    “可不是，朱姑娘說的一口地道的南京話，可見是南京本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邵公子拐了來的，反正他說什么朱姑娘是親戚世交家的女兒，我是不信的?！崩钇抛诱f。

    蔣氏眉頭皺得緊緊的，揮揮手，讓李婆子下去，轉(zhuǎn)身進(jìn)了臥房。

    “老爺子，李婆子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俞尚志放下手里的書，道：“明日我先問問廷玉，或許有什么誤會?！?/br>
    蔣氏說：“當(dāng)初爹在滄州南皮縣任主簿，與那邵公子的爺爺約定了兩家的婚事，可沒有信物，也沒有婚書，這都是上輩人的事情了！咱們不如送邵公子一筆厚厚的儀程，不提婚事？”

    “君子重諾，”俞尚志道，“這可是爹親自定下來的婚事！”

    蔣氏的聲音加重，“那也得看看邵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品，養(yǎng)不養(yǎng)得起老婆？佩蘭、蕙芷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啊，老爺舍得，我還得不得?！闭f完她就伏在床榻上哭起來。

    她一向柔順，以夫?yàn)樘?，這是第一次沖著俞尚志發(fā)脾氣。俞尚志嘆氣，踱步去了書房歇息。

    次日，王瓊姿與佩蘭姐妹兩在蔣氏屋里說話，蔣氏很明顯情緒不高，蕙芷說：“一定是二哥惹著娘生氣了！”

    俞家是書香門第，子孫耕讀傳家，到了俞賀文、俞賀儀兄弟倆，老大天資聰穎，二十來歲中了舉人，如今在京城國子監(jiān)讀書，以備來年會試。老二自小頑劣，憊懶不堪，不愛讀書，屢次惹得父母生氣。

    俞賀儀過來母親這里，正好聽到這話，當(dāng)即笑著說：“蕙芷，你又在說我壞話！這次可不是我惹娘生氣，娘生氣的源頭在于你！”

    蕙芷奇了：“我好好的，何曾惹的娘生氣？”

    “為你的婚事啊，昨日來咱們家的邵廷玉就是來提親的，這婚事可是咱們爺爺在時定下來——”

    “賀儀，別說了！”蔣氏呵斥道。

    但俞賀儀的嘴巴太快，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完了。

    蕙芷、佩蘭愣住了。王瓊姿也為著“邵廷玉”三個字愣了一秒鐘。原來昨日邵廷玉說要投奔親戚，這個親戚就是俞家，實(shí)在太巧了。

    那本龍傲天大男主文，她看的時間太過久遠(yuǎn)，很多情節(jié)人物都記不住了。不過邵廷玉好像年輕的時候定過一門婚事，女方家因?yàn)樗揖池毢?，?zhí)意退了這門親事，而且還曾羞辱他，這是他決心努力奮斗，一定要出人頭地的轉(zhuǎn)折點(diǎn)。至于退親的未婚妻家結(jié)局如何，王瓊姿記不得了，但未婚妻家得罪了男主角，結(jié)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好。

    蕙芷反應(yīng)過來問：“娘，二哥說的是真的？”

    蔣氏忙說：“八字沒一撇的事情，聽你二哥瞎說！”

    俞賀儀也為自己嘴賤懊惱，輕拍嘴巴，向妹子陪不是，“二哥亂說的，對不住，后天二哥帶你清涼山踏青！”

    蕙芷氣鼓鼓地不搭理他，俞賀儀許了很多好處，她才開顏。

    蔣氏讓三個女孩子回房去，蕙芷眨眨眼，“二哥，你送送我們?！?/br>
    出了門，幾個女孩子把俞賀儀圍住，俞賀儀舉起手，“哎，小姑奶奶們，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佩蘭問：“那邵公子到底是什么來頭，與咱們家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俞賀儀：“我不太清楚，娘說沒事就沒事?！?/br>
    王瓊姿也很擔(dān)心，道：“二表哥，你去外院方便，打探下消息告訴我們。你看，蕙芷都快急死了?！?/br>
    最后俞賀儀沒辦法，只能答應(yīng)下來。

    ……

    俞尚志在書房見了邵廷玉，問起朱小憐的事情。邵廷玉見他言語中有懷疑的意思，于是直言相告，昨日玄津橋發(fā)生的事情及朱小憐的身世。

    俞尚志聽了，嘆道：“世侄果然有俠義之風(fēng)！只是這鄧監(jiān)生耳目眾多，世侄久住南京不妥當(dāng)?！?/br>
    邵廷玉父母雙亡，來南京投奔俞家，也存了在南京生活的心思。聽俞尚志這么說，有些不信：“南京城這么大，鄧監(jiān)生能有這么大的能耐？”

    俞尚志不答，選了一個八股文的題目給邵廷玉做，心想著若是邵廷玉能在科舉上有所建樹，待他和女兒成親后，送他們夫妻二人去京城投奔長子也是一條出路。

    邵廷玉只讀過一年塾學(xué)，認(rèn)識些字罷了，于八股文上一竅不通，勉強(qiáng)做了一篇，文理不通，粗淺至極，俞尚志看得連連搖頭，只能留了邵廷玉在外書房住下，教他四書五經(jīng)。

    蔣氏知道這事后，又跟俞尚志吵了一架，“他既沒有父母依靠，讀書又沒長進(jìn)，以后靠什么為生？難道去碼頭擔(dān)麻袋？抑或是入贅我家？”

    俞家夫妻鬧得很僵，俞賀儀不敢再提去清涼山踏青的事情。王家遣了人來接王瓊姿，王瓊姿便回了自己家。

    葫蘆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道：“小姐要是想去踏青，不如去求大少爺，大少爺一定會答應(yīng)的?！?/br>
    王瓊姿搖頭：“不是因?yàn)樘で嗟氖虑椤！?/br>
    她煩惱的是邵廷玉。這位龍傲天男主，除了受族人的磋磨，和未婚妻退婚的事情上受了挫折，后面一直順?biāo)鞜o比，危機(jī)關(guān)頭都有貴人相助，他是未來的皇帝。俞家退婚，不會得到好，俞家不退婚，也好不到哪里去，邵廷玉于女色上不忌，女人特別多。

    王瓊姿對邵廷玉各個老婆的故事比較感興趣，印象深刻些，記得他后來的原配也沒有好下場，皇后之位被一位將軍的女兒奪了去，原配郁郁而終。

    唉，這親事不管結(jié)或者不結(jié)都是兩難！

    回家跟俞氏說了這事，俞氏斷然道：“這婚事成不了！”

    “為什么？舅父說莫欺少年窮呢，他還在教邵廷玉讀書?！蓖醐傋瞬唤獾貑?。

    俞氏道：“這世上能中舉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多數(shù)人苦讀一生，連個秀才也難中！邵廷玉年紀(jì)大啦，成婚后要養(yǎng)家，他去讀書，生計怎么辦，全靠你舅舅家支持嗎？佩蘭在與程家議親，那程家是什么樣的人家，邵家又是什么樣的人家？一富一貧，以后佩蘭與蕙芷姐妹怎么相處？再有一點(diǎn)，”俞氏蹙眉，“這位邵公子太憐香惜玉了些，才來南京就收了一個女子，這要是發(fā)達(dá)了，就更不用說了！就是你舅舅同意，你舅媽也絕不會同意。”

    見女兒還是愁眉苦臉，俞氏道：“別想啦，這事兒還得你舅舅舅媽做主。你可千萬別和蕙芷她們一起鬧?！?/br>
    王瓊姿“哦”了一聲。

    俞氏又道：“楊翰林與其夫人明日在清涼山梅園設(shè)宴，邀請我們一家去赴宴。”

    王瓊姿因?yàn)樯弁⒂竦氖虑橐稽c(diǎn)興致都也無，“娘，你與大哥嫂子同去吧，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出門?！?/br>
    7、第 7 章（修）

    季顯把自己捯飭一新，換上大紅織金仙鶴緞衣，腰上系一根玉帶，頭戴網(wǎng)巾，越發(fā)顯得面如冠玉，仿若開屏的雄孔雀。

    崔詠沒口地贊他“玉樹臨風(fēng)、瀟灑不羈、富貴逼人”之類的話。

    孫忠今日話少了很多，有些神不守色。

    太后又傳了信過來，召皇上速速回京師，可季顯根本不當(dāng)一回事。孫忠在宮里關(guān)系好的太監(jiān)邱勇也派人悄悄給孫忠送來一封信，信上說太后震怒，認(rèn)為他引著皇帝學(xué)壞，讓孫忠將功補(bǔ)過，盡快勸皇帝回京。這把孫忠愁的啊，皇帝是主子，太后也是主子，兩尊大佛都得罪不起。

    他趁著季顯心情好，稍稍提了提回京的事情。季顯嘲諷道：“朝廷的事情自有內(nèi)閣閣老們與六部主事商量著辦，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影響！”

    內(nèi)閣那幾個老臣，仗著是先帝任命的顧命大臣，對他處處看不過眼，每天都會挑出一大堆刺來。

    更奇葩是，京師連著數(shù)日下雨打雷，都能說成是天子怠于朝政所致。這次他出宮這么長時間，閣老們上書勸諫的折子估計能把太極殿淹沒。

    季顯本來是要去清涼山赴宴，孫忠的話讓他大大掃興，道：“孫忠，不如我先送你回京師？”

    孫忠嚇得渾身一顫，皇上沒回去，他回去了，那他的小命就完了，連忙說：“小的哪也不去，就跟在您身邊服侍?！?/br>
    季顯笑道：“那你得聽話，你不聽話，我要你干怎么？”

    “聽話，一定聽話。”孫忠趕快說。

    楊翰林在梅園宴請了許多官員與名士。季顯一眼就看見了王瓊姿的兄長王綜，過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