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是一場關(guān)于臉皮厚度的戰(zhàn)爭，顯然焦適之無力抵抗，徹底敗退。

    今日在端敬殿上課的先生依舊是楊廷和，這位之前被焦適之氣得不輕，然而涵養(yǎng)極好，在之后也沒有見他對焦適之說些什么，仍舊是繼續(xù)上課，焦適之對他頗為敬重。

    太子就挺懶散的模樣，在位置上坐下后就坐沒坐相，不過好歹注意力還是有停留在講課上，楊廷和就當做看不見了。焦適之無奈，只能在旁邊多記著點，希望今日回去后還能和太子探討下，免得他待會直接就睡著了。

    其實焦適之不知道，給太子授業(yè)的先生中有些古板端正的老人對坊間傳聞以及太子帶他入閣讀書依舊不滿，但除此之外開明的那些大多對他頗有好感。在他之前，太子十日里能有一日進端敬殿就已經(jīng)是感天動地了，弘治帝與張皇后寵愛此子，多少次上諫依舊是無用功，當時他們又豈能料到今日太子會如此乖巧地日日前來？

    就連謝遷也私底下與李東陽感慨過，“此子在，抵得過我等苦功三年?！碑斎滑F(xiàn)在這兩位還是在先生的循循善誘下認真端坐，老老實實地接受知識的熏陶。等出了端敬殿后，太子的臉色一如既往的郁郁，“楊先生廢話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我在課堂上補眠的想法指日可待?！?/br>
    焦適之無力拉住正在吐槽個不停的太子，殿下啊，您少說點吧，先生還在后頭呢！現(xiàn)在就急著說話，小心之后被先生穿小鞋。

    楊廷和自然是聽到了太子的話語，不過他完全沒有生氣，反倒是心情頗佳，笑著應諾，“如果太子想在課堂上補眠，臣也不會拒絕。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劉閣老清閑了些，該是劉閣老在了。”

    朱厚照：

    他臉色一變，苦惱地看著楊廷和離去，皺巴著小臉看焦適之，“適之，我后悔了，要不這幾日你回來陪我讀書？”至于毀諾的事情，他想都不想的。朱厚照雖天性頑劣，卻十分重諾，他認真答應的事情，絕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焦適之毫不猶豫地應承，“好?！?/br>
    朱厚照眼眸一亮，然后又搖頭，意興闌珊地說道：“不行，你給我在上中所好好地待著。我還不信了，劉老頭能對我怎么樣！”這些個先生里頭，真正能夠讓朱厚照退讓三分的，也就只有劉健了。

    這老頭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實際上脾氣特犟，就算是弘治帝也不會故意去招惹他，又何況是現(xiàn)在功力不夠的朱厚照呢。

    不過聽到這個消息后，朱厚照已沒了興致去練武了，打發(fā)人去說一聲后，朱厚照拽著焦適之去了豹房。這豹房與虎房相對，都是在西苑旁，這一周邊養(yǎng)了不少動物，分別以動物的名稱命名。依次還有虎房，象房，鹿場等，不過朱厚照喜歡大型的動物，反倒是豹房虎房這些去得次數(shù)較多。

    雖說是要去豹房，不過在路經(jīng)虎房的時候，朱厚照忽而停下了腳步，又往里頭走去了。

    焦適之恍惚記起這里應當還有一只太子要求養(yǎng)活的瘦弱小虎，不知道虎房的人把它養(yǎng)活了沒有。當時朱厚照是特地用它來點醒焦適之，他心中還是希望它能夠存活下來。

    劉海得知太子來臨的時候，整個人小跑了出來，趕忙笑著說道：“殿下可是來看望那只小虎的？臣這便為殿下引路?！敝盀榱税涯侵挥谆B(yǎng)活，他們可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許久，然而太子卻從那時起便許久未曾過來，后來又出了落水的事情，連他自己都快忘了。

    太子淡淡地頷首，劉海喜不勝收，趕緊在前面帶路。

    一行人入了虎房，經(jīng)過那個七拐八彎的小園子后，直接就看見那座小山丘，不過現(xiàn)在這座小山跟之前已經(jīng)不一樣的，左邊是一只懶散的大虎帶著只小虎崽，小虎正在撲著玩兒，另一側(cè)是疙瘩角落里的半大幼虎，正趴在石頭上遙遙地望著遠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劉海解釋說道：“這只幼虎成功活了下來，被臣等放歸山林。然身上已經(jīng)沾染人氣，母虎再也不會接受它作為同源，只是現(xiàn)在母虎還有養(yǎng)育的孩子，又因為我們?nèi)藶榈尿?qū)趕，還沒有撲殺幼虎。”至于那幾只公虎自然不會放在一起，不然一只幼崽都活不下來。

    焦適之直直地看著那只幼虎，它與他們的距離并不是很遠。在感受到來人之后，它扭頭看著他們，似乎帶著些許好奇，從它漆黑清澈的眼眸中簡直可以看到來人的倒影，懵懂如初，卻也安靜如初。

    朱厚照看著一人一虎的對視，在旁邊靜靜地守著，劉海想說話都被他的眼神壓制下來，不敢妄動。

    許久，焦適之轉(zhuǎn)身看著太子，“殿下，您不是想去豹房？”

    “可以了？”朱厚照挑眉。

    “可以了。”

    劉海在旁邊聽得云里霧里，目送著太子一行人的遠去，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豹房就在虎房的旁邊，內(nèi)里如同名字所顯，養(yǎng)育的正是豹子。不過這里的豹子數(shù)量不多，只有一對。焦適之明顯能夠感覺到太子殿下在這里比在虎房自然點。

    “殿下喜歡這里？”焦適之安靜地問道。

    正在看著豹子慵懶睡姿的朱厚照搖頭，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喜歡這里，不怎么喜歡豹子。”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歡這些動物。

    半晌，朱厚照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了一圈這里的布置，“在這里也能夠放松些，不想在宮里看得那么緊。不過說句實話，最開始喜歡這里，還是因為在這里玩樂更自在哈哈哈——”

    說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說起來，他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這里了。

    即便是朱厚照自己，他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循循漸進的改變代表著什么。

    焦適之摸了摸鼻子，感覺不知為何默默一寒。

    這天下午，朱厚照拉著焦適之把自己往常常去玩樂的地方翻了個遍，有些地方還殘留著“作案工具”，讓焦適之看了不禁扶額。

    為什么連扮鬼的工具都有？還有一些不太雅致的衣裳，甚至連宮女的服裝都有！焦適之瞪著那明顯是朱厚照身材大小的衣裳半晌，決定不去深究太子曾經(jīng)穿著他做過什么。

    天，殿下以前瘋鬧起來是真的夠咳咳，焦適之把那兩個不好的字眼吞下腹，連想都沒有再想下去。

    但忍了又忍，還是不禁再感慨了一句，好在沒有流傳出去，不然那幾位教導朱厚照的老學究老先生要被氣死了。

    第39章

    張萬全或許真的有什么萬全之策, 即便在正式的場合上也常常與牟斌爭鋒相對, 口出不遜。錦衣衛(wèi)內(nèi)部的斗爭很快蔓延開來, 在京的衛(wèi)所之間的氣氛也變得僵持起來。

    這幾日薛坤開始頻繁地找焦適之來商討事宜, 似乎接納了焦適之成為一份子，或者說，正在接納中。不論如何, 他現(xiàn)在的處境比一個月前好了許多。

    然而上中所的處境卻不怎么樣。

    掌管力士校尉的這幾個衛(wèi)所中, 上中所一直是七所之首，余下的幾個衛(wèi)所即便不是完全聽從于上中所, 也是與上中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正因如此，張萬全對上中所很是看重，這段時間一直在對薛坤施壓。

    上中所內(nèi)部的錦衣衛(wèi)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去老大面前觸霉頭了，先前兩個不怕死去了之后，被薛坤抓去比劃了幾場, 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床上躺著了。

    陳宇涵天天在外面奔走，知道的消息不少, 不想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張萬全后面除了雍靖王外，必定還有別的勢力, 不然以牟指揮使的能力, 不應當如此疲憊應付。”陳宇涵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 然雙眸放著精光, 斷然言道。

    焦適之點頭, 如果不是如此, 現(xiàn)在牟斌該很快就控制了局勢。雍靖王雖然是王爺，然從靖康之亂后，明朝的王爺早就不是什么實權(quán)人物，雍靖王站到張萬全身后，頂多讓張萬全腰板直了一點，絕不至于讓他信心膨脹至此，直接動作起來。

    必定還有一股新的力量，既看中了錦衣衛(wèi)的職權(quán)便利，又不能親自擔任，更對牟斌恨之入骨這樣的人選，想必不多，而焦適之現(xiàn)在能想到的，唯有壽寧侯與建昌伯二人！

    “千戶大人，若是壽寧侯與建昌伯兩人是鎮(zhèn)撫使大人身后之人，指揮使大人當如何？”

    陳宇涵一嘆，苦著臉色說道，“我也正是有此猜測，卻不敢真正妄言?！彼南碓幢冉惯m之靈通，這兩天在外面奔走的確聽到了點點風聲，然而沒有任何證據(jù)，他們兩個人根本是奈何不得……不，應該說即便是有證據(jù)，也無可奈何。

    他們的猜測并沒有錯。

    不管是哪一個姓氏的人當權(quán)，都有無數(shù)攀炎附勢之人，這北鎮(zhèn)撫司的張萬全，便是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