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明咽了口水，又說道：“王爺，您是知道的，只要小人還能往外跑，就一定會跑，而且我所知道的那些東西，也一定會告知給其他人，您還是……”他幾乎是在求死了。

    然而王爺卻很是不滿地欺身而上，“你當初，可不是這么說的……你不是喜歡我嗎？”

    陳初明臉色大變，連續(xù)退了幾步，只覺得當初痛苦不堪的自己猶如一個蠢貨。若是真是適之所言，心里喜歡個人，揣在心眼里不空蕩蕩的，那也的確是不錯。

    可他喜歡上的這個人，不光光是個男子，更是個黑了心肝，意圖造反的王爺！陳初明只恨當初自己愚蠢，沒有發(fā)現(xiàn)溫柔底下的黑心油子。

    他甚至現(xiàn)在都回想不起來，他一個普通士兵，是如何能夠跟王爺結(jié)識，甚至發(fā)展到如今地步的。

    第70章

    陳初明是在一個冬日的午后認識朱宸濠的, 當然那個時候他不叫這個名字。

    他自稱黃寧。

    黃寧是個很有趣的人, 陳初明在茶樓里與他交談過一次后便念念不忘，幾日后輪班出來, 心里有所感念，又繞到那個茶樓里去，竟是真的在老位子發(fā)現(xiàn)了他。

    陳初明是在宮里當差的，出入慣了, 自然知道黃寧的不一般, 作為一個商人, 他似乎帶著太多的貴氣了, 身后還時常跟著兩個看起來就像練家子的人。

    不過他與黃寧聊起來的感覺特別舒服, 也沒有去關(guān)心這個。

    人總是有自己的隱私。

    更何況，黃寧簡直太對他的脾氣了, 仿佛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黃寧都能知道他的心思。

    而且，對陳初明本身帶有的臉盲癥, 正是由于黃寧給他出的主意, 這才使得他從此以后不再受它的困擾。

    即便是陳初明自己的家里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都不能理解陳初明的痛苦，如果不是從小看著他到大，甚至都不能清楚這臉盲到底是什么東西。

    但是黃寧卻是一下子便理解了, 理解了還不說，甚至幫陳初明想出了個合適的法子，令他平時生活的艱難一下子消失近無。

    黃寧從來不打聽他在宮內(nèi)的事情, 也不好奇他作為錦衣衛(wèi)的生活，平時若是遇上，彼此間閑聊的事情都很自在。

    遇到個這樣的朋友，而且還全無驕橫之氣，陳初明如何能不高興，與黃寧也越發(fā)親近起來。黃寧知識淵博，談天說地，不管是什么樣的話題他都能很快接上，閑暇無事的時候也能與陳初明過上兩招，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他生辰前夕，黃寧來尋他，說是需要出京回家，家里邊在江南地帶，如果此次出去，此后便也很難再來京城了，問陳初明有何打算？

    彼時陳初明也正在計較這件事情，家里的人正打算給他活動活動謀劃個位置，不想讓他一直在宮內(nèi)待著失去銳氣。

    他那個時候還想去西北或者南邊殺敵，不過全被家里給壓了下來，突然聽到黃寧的問話，心里倒是也松活了許多。

    若是朋友在南邊，他去南方也算是不錯的。

    兩人聊到興起之處斗起酒來，喝得大醉酩酊。第二日陳初明醒來的時候，黃寧正在他身邊一臉好眠，而他面對著自己羞恥的反應(yīng)落荒而逃。

    面對萌發(fā)的情感，陳初明怕得好久都不敢去找黃寧。直到那天晚上焦適之與他說了那通話后，陳初明恍然大悟。

    他喜歡黃寧是他自己的事情，同黃寧本身并沒有關(guān)系，心里默默惦記著一個人似乎也是不錯。至于他的前程既然能與喜歡的人在同一個地方，那樣更是好事不是嗎？

    然而如是想的陳初明，在還沒有抵達他所屬的衛(wèi)所之前，便被人劫走了。

    劫人者——黃寧。

    又或者應(yīng)該稱呼他為，朱宸濠。

    寧王。

    陳初明看著眼前風華絕代的男人，覺得自己一腳踩在了黑暗上。他捂著臉，卻已經(jīng)無淚能流得出來。他已經(jīng)逃得如此之遠，卻還是輕而易舉被抓住，早知道就該奮力一搏，那知道的事情先散發(fā)出去才是……

    ……

    而如今遠在京城的焦適之，在皇上一聲令下后，頓時開始忙碌起來。

    他表面上再“不務(wù)正業(yè)”地在宮內(nèi)守著，卻還是錦衣衛(wèi)內(nèi)的一員，如今正德帝發(fā)動起整個錦衣衛(wèi)的力量，意味著他也撲到其中開始忙碌起來。

    在寧夏通往朝廷的路上，消息傳遞的渠道已經(jīng)被截斷了。如今作為同樣遍布各地的錦衣衛(wèi)，便開始在這個時候發(fā)揮著自己的作用了。

    從弘治帝到正德帝這十幾年前，錦衣衛(wèi)截然不復以往的輝煌，在接連幾代指揮使的束縛下收斂爪牙，如今在松開束縛后，各處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入京中。接到朝廷指令的臨近重鎮(zhèn)的衛(wèi)所也派出了小隊人馬前去刺探，若得到真實的情況，立馬出擊。

    四日后，西北回報，寧夏被三萬軍馬包圍，寧夏總兵戰(zhàn)死，韃靼幾欲破城。得此消息，正德帝在朝廷上拍案怒斥，繼而又丟出一份奏報。

    上面乃是游擊將軍仇鉞的回報，正是關(guān)于寧夏的奏報。

    其上所述，寧夏現(xiàn)仍然被圍，寧夏總兵姜漢正誓死抵抗，周邊重鎮(zhèn)急急支援，形成僵持之勢，而連發(fā)七份求援的邸報全部毫無回應(yīng)，如此他不得不越級上報，憑借著錦衣衛(wèi)與一些江湖手段才輾轉(zhuǎn)把這份奏折送到京城。

    “仇鉞的消息，乃是十天前的消息。而這份奏報到如今，也是十天，卿家們說說，朕到底該相信誰的話語呢？”正德帝咬牙切齒地說道。

    朝野寂靜無聲，在皇帝的怒火下無人敢出頭。

    “劉大夏！”

    “臣在?！?/br>
    “以你之經(jīng)驗，何者為對，何者為誤？”

    朱厚照點了兵部尚書的名字。

    劉大夏出列說道：“皇上，依著這兩份奏章的內(nèi)容，臣認為仇鉞的說法為正，若是寧夏現(xiàn)在被攻破，則現(xiàn)在京城也該收到風聲才是，可內(nèi)地卻依舊無聲。這不是靠著封鎖奏報就能阻止的東西。只是上一份奏章也有當取之處。自從以鹽商納銀換引，由太倉供應(yīng)邊境糧倉，自此之后鹽商再不顧及邊境糧庫是否盈余。而皇上也知道，邊田被侵吞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寧夏此時……怕是沒糧了。”

    如此改制，乃是弘治時期，戶部尚書葉淇所為。此舉雖然短暫地為朝廷盈利，然而造成的危害也實在不少。他不僅破壞了原先的固有的制度，還致使之后紛沓而來的爭紛。

    聽聞劉大夏把責任盡數(shù)推到自己身上，葉淇一出列辯駁，兩人來回了幾句，便被朱厚照不耐煩地打斷了，“朕不是在這里聽你們幾個潑婦罵街。劉卿家與朕的判斷一致，此前已經(jīng)命人派軍糧過去，若能如期抵達，該是能及時趕到?！?/br>
    葉淇詫異地看著皇上，經(jīng)不住說道：“皇上，臣并沒有接到旨意。”換而言之，朱厚照并沒有從戶部調(diào)銀，或者說，他未經(jīng)戶部，從國庫調(diào)了銀子。

    正德帝瞥了他一眼，淡聲說道：“國庫那點銀子朕還看不上，等你們扯完皮，寧夏都被攻破了！朕現(xiàn)在要的是速度，你們給得起嗎？”

    眾人無話，要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便成功調(diào)兵遣將，那也不需要帝王魅力了。若是往日，朱厚照定然會與朝臣扯皮上半響，不能輕易便宜了他們，可如今事情迫在眉睫，他自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小氣，私底下自己從內(nèi)庫房撥了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