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笱赞o激烈，眼波流轉(zhuǎn)間滿是痛恨，她從格子里取出那張畫像揉成一團(tuán)丟到焦適之腳下，氣得隨手推掉了桌上的茶盞。

    那噼里啪啦的聲音并沒有阻止她尖銳的聲音，反倒是令她更加生氣，“哀家原本還想著，只要焦適之肯完婚，然后把他調(diào)離京城，這件事情就當(dāng)做不存在。可結(jié)果呢，你們在我面前倒是肆意得緊啊！”

    正德帝定定地看著張?zhí)螅谅曊f道：“那您的做法又是如何？不提前同我吱聲，暗地里卻把人先叫了過來，打算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先快刀斬亂麻，然后帶著所謂的勝利成果來告知最后才知道的我？這便是您的一番好意？”

    “皇上，我是你的母后，難道我還會害你嗎？！”張?zhí)箅y以置信地說道。

    正德帝悶聲說道：“您的心不會害我，可您的行為會?！?/br>
    “若是今日，適之真的被你所逼迫答應(yīng)娶妻，并被您調(diào)離京城，您知道我會如何做嗎？”

    “朕會夷平那女子的九族，把焦適之再度奪回來，然后大告天下朕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他為妻！”

    張?zhí)鬂M眼震驚，“皇上，你瘋了！”

    “朕沒瘋。母后，這只不過是還未發(fā)生的一個(gè)設(shè)想罷了，您又何須擔(dān)心？”正德帝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剛才說出如此可怕的話語不是他本人一般。

    設(shè)想中的另一個(gè)人物默默地捏了一把汗，原來皇上心中還藏著這么多的……設(shè)想，人不可小覷，海水不可斗量啊。

    而張?zhí)蟠丝滩乓庾R到一件事情，她詫異地站起身來，視線在正德帝與焦適之間轉(zhuǎn)悠了片刻，“皇上，你居然承認(rèn)了？！”

    不管是剛才張?zhí)蟮拇蛱竭€是焦適之的回答，那只是雙方彼此的心知肚明罷了，即便張?zhí)髿獾门R不止，但也并未把這件事情揭破，這便是某種說話的藝術(shù)了。但是正德帝剛才的話語，卻是直接把最后的一層遮羞布給捅破。

    毫不留情，異常肆意。

    朱厚照說道：“又不是不可告人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說的？”

    他站起身來，背著手高昂著頭顱，驕傲地說道：“朕喜歡適之，愛慕適之，愿意一生一世只有他相伴，這件事情，沒有不可道人之處！”

    “適之現(xiàn)在還未接受這件事情，朕不過是體諒他，才一直沒有告知母后此事。然而既然母后知道了，也不會再瞞著您。”

    “這便是我曾說過的，愿意攜手一生的人！”

    第86章

    焦適之臉色微變, 他未曾想到皇上真的會在張?zhí)竺媲叭绱诵? 畢竟是他母后，若是張?zhí)笠粫r(shí)氣急之下做出了什么事情, 那皇上……不用焦適之再繼續(xù)想象下去，張?zhí)笠讶慌瓨O，“皇上，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我是絕對不會同意這樣荒謬的事情！”

    正德帝輕笑, 漫步走到張?zhí)竺媲皝恚骸澳负? 朕又沒有那娶妻納妾的想法, 只不過是喜歡一個(gè)人罷了, 難道還需要經(jīng)過誰的同意嗎？”

    張?zhí)髿獾门陌付? “若你現(xiàn)在膝下有子，你想怎么玩哀家都沒意見, 可現(xiàn)在皇上根本就是在拿江山當(dāng)兒戲，哀家怎么可以熟視無睹！”然后她又把矛頭對準(zhǔn)焦適之，“焦適之, 你身為朝廷大臣, 難道就這么任著皇上胡鬧？而且把自己也牽扯到其中去？”

    在兩位頂頭大人物都站起來的情況下，焦適之早在太后有動作的時(shí)候便站起身來了。當(dāng)戰(zhàn)火延續(xù)到他身上時(shí)，前方兩人的視線都落到他身上，著實(shí)是有點(diǎn)壓力。他站直了身子說道：“臣是皇上的臣子, 在皇上的行為有不當(dāng)之處時(shí)，自然該有所諫言。但，臣也是人, 身而為人總有私心，還請?zhí)竽锬镓?zé)罰。”

    “你！”

    張?zhí)蟊唤惯m之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正德帝卻是代替她說了一句，“母后，我并不想欺騙您，才會告知您這件事情。我是真心實(shí)意喜歡適之的，雖然不強(qiáng)求母后贊同，卻也希望母后不要阻攔，我自不會傻到去告知天下如何，只想著平平靜靜下去，這難道也不行嗎？

    朱厚照說話時(shí)聲音很輕柔，一直認(rèn)真地看著張?zhí)蟮难垌?。張?zhí)髲乃切┬幼髦杏X察出皇上是多么的認(rèn)真，一時(shí)之間內(nèi)心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高興，然后是無邊無際的惶恐。她痛心地說道：“就如同我之前所說的那樣，要是你現(xiàn)在膝下有子，哪怕只有一個(gè)都好，我都不會去做這個(gè)惡人?？墒菈蹆海缃襁@個(gè)場面，你讓我如何答應(yīng)你？”

    “這焦適之到底有哪里好，竟好到讓你如此相待？”

    “我不知道?！?/br>
    朱厚照坦然道，“他是唯一一個(gè)如果捅了我一劍，我都會認(rèn)為事出有因的人。我再不會交托給旁人這樣的信任，我也不愿意躺在身側(cè)之人是個(gè)與我同床異夢的人。您與父皇給我構(gòu)建過太美好的過往，令我無法忍受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若從來不曾有過他的出現(xiàn)，那也便罷了?？捎羞@么一個(gè)人存在，我又何須去浪費(fèi)時(shí)間尋找那所謂的合適人選？母后，我是皇帝，皇帝不就該享有點(diǎn)特權(quán)嗎？”他沖著張?zhí)鬆N爛一笑，轉(zhuǎn)身帶著焦適之往外走。

    “等等?！?/br>
    張?zhí)蠼凶×怂麄?，冷聲說道：“從頭到尾都是你在說，哀家現(xiàn)在想知道另一個(gè)人的看法?！憋@然剛才焦適之的那句回答，她是不滿意的。

    焦適之的手腕被正德帝牽住，他能感受到隨著張?zhí)蟮脑捳Z，皇上的力道在加重，焦適之被他用力往后一扯，只聽到朱厚照的話語，“母后，這是……”

    寂靜的大殿中，驟然中斷的尾音在空中停滯了片刻，后才悄然散去。

    朱厚照知道張?zhí)笳邗久伎此欢藭r(shí)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背上，集中在背上那手指上。那輕輕滑過的痕跡在正德帝心中點(diǎn)燃了一把火焰，燒得他眼睛都生疼起來，若不是現(xiàn)在這場面不合適，正德帝都要把那鬧妖的手指啃吻上了。

    焦適之清心寡欲了這么多年，大概是不知道不同人不同性，他能如此，被他如此撩撥的正德帝卻是有點(diǎn)忍不下去了。

    張?zhí)蟀欀碱^看著臉色不大對勁的正德帝，“皇上這是怎么了，不過是讓他說兩句話，怎么，這都要讓你來審核審核？”

    正德帝感受到背上又被生生戳了兩下，不情不愿地讓開來，讓焦適之與張?zhí)笳鎸ι稀?/br>
    焦適之溫和地說道：“太后娘娘，您想知道的不過是臣有哪里值得皇上如此對待。不過這個(gè)問題，臣也不知道。而皇上的行徑如何，剛才皇上也已經(jīng)說了，說得難聽一點(diǎn)，我們尚不是您所說的關(guān)系?！?/br>
    “不過有一件事，臣自認(rèn)還是做得到的?！?/br>
    “哪怕賭上臣的性命，臣也絕對不會讓皇上有一點(diǎn)損傷，還請?zhí)竽锬锓判摹！?/br>
    張?zhí)笊裆淠?，她想大聲呵斥這并不是她想知道的事情，然而卻說不出話來。垂落在身側(cè)的手指掐入了手掌中，卻疼痛猶不自知。那青年直白的話語撕破了那一層遮羞布，把張?zhí)鬂摬氐男乃冀衣冻鰜怼?/br>
    焦適之宛如不知道氣氛陷入了奇怪的停頓中，繼續(xù)說道：“臣知道太后娘娘其實(shí)最關(guān)心的不是什么朝政，而是天下對皇上的評價(jià)，而是朝臣對皇上的非議?？赡鸀楹尾荒苤卑椎馗嬖V皇上呢？皇上向來遲鈍，若是不能有什么說什么，他總是不懂的。太后娘娘是他的母后，應(yīng)該比臣更加清楚才是?！?/br>
    “……大膽?！?/br>
    張?zhí)罂吭谏砗蟮淖雷?，氣虛地說道，然而卻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威懾。焦適之感覺到身邊的皇上下意識往前踏出了一步，復(fù)又認(rèn)真說道：“臣知道這番言論過于大膽，想必會令太后娘娘厭惡，不過皇上也希望在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的時(shí)候，身邊能夠有人與他商量，而不是寂寞的一個(gè)人獨(dú)自斟酌，您本該是最適合的人選，不是嗎？”最后那幾句話，焦適之幾乎是大不敬地目視著張?zhí)蟮难垌?/br>
    皇上拉著他離開的那一瞬，焦適之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那時(shí)太后注視著他們的目光，與當(dāng)初龔氏注視著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張?zhí)笱劾餄M是傷痛，龔氏卻滿是痛惜。

    可最終還是一樣的，若不是擁有著對子女nongnong的愛惜，又怎么會有那樣相似的眼神？

    焦適之向來不是沖動的人，可在這一刻他卻沖動地說出了那些話語，不僅是為了張?zhí)?，更是為了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朱厚照?；噬纤?jīng)是那么的，那么的渴望張?zhí)蟮年P(guān)切。即便是相隔幾年的如今，那遺憾已成為過往的記憶，卻依舊是難以觸碰的舊傷疤。

    正德帝伸手握住焦適之的手肘，低聲說道：“適之，別說了。”

    “不！讓他說！”張?zhí)蟀褐X袋站在臺階上，那般高傲的模樣如同剛才宣示著愛人的朱厚照，那幾乎是一模一樣。

    焦適之掀開下擺，單膝跪下，“太后娘娘，臣該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還請?zhí)竽锬镓?zé)罰?！彼痛怪^，視線靜靜地落在了地面上，柔軟的地毯絲毫沒有傷及他的傷腿，軟綿綿得猶如跪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