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厲聲命令身側人去救焦適之，王旭先是迷茫地掃了幾眼，在驟然發(fā)現(xiàn)焦適之的側臉，震驚得臉色大變，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

    有幾人已經(jīng)趕了過去，立刻便分開了局勢，與焦適之并肩作戰(zhàn)，很快反殺了那幾人，把焦適之帶了回來。

    焦適之強撐著坐在紅棗身上，卻幾乎要跌落馬去，面色蒼白如紙，唇色全無。

    正德帝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眼中只余下這人的存在。說是激動，卻有些茫然，說是生氣，卻只余下后怕，恨不得把此人揉入血rou之中，永不分離，再不受這般錐心刺骨之痛。

    焦適之此前雖背對正德帝，但畢竟距離較遠，如今直到差點滑落馬兒去，正德帝才猛然一驚，直接越過身去抱著他坐到身前，也直到此時，他方才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那不斷滲血的傷口。

    正德帝心中一緊，沉聲喝道：“開道，立刻趕回營地——”

    那手掌上濕漉漉的觸感，令他連頭皮都在發(fā)麻。

    身后令有馬聲噠噠追趕，是另一隊韃靼人，他們口含哨箭，似淬有毒性，從射中馬匹上拔下來的東西都綠油油的。王勛心中一驚，厲聲呵斥著人護衛(wèi)在皇上身后，生怕被此擊中。

    在刀光劍影中，焦適之只感覺摟在腰腹處的手臂僵硬了一霎那，迷糊中睜眼，“皇上怎么了？”他以為他在大聲疾呼，其實那嗓音虛弱得只有正德帝能聽到。

    朱厚照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令他覺得溫暖，帶著有力的堅定，“我沒事，適之別睡著了?！鄙砗笥沂值捻\繩迅速交給摟著適之的左手一并握住，反手到身后拔下那細小傷口上的物事。

    咬破舌尖，那血腥味與疼痛令朱厚照眼前一片清明，他無事，他不會有事。

    適之在這，他哪兒都不會去。

    第103章

    回到大后方時, 焦適之已經(jīng)撐不住昏迷過去。正德帝陰沉著臉抱著人去了軍醫(yī)營, 在營地候著的樂瀟接到消息趕忙趕了過去。

    等他到了的時候，焦適之背后的傷勢已經(jīng)被包扎起來了, 連帶著其他傷勢也被一一包起來，而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醫(yī)正站在皇上旁邊說著些什么，樂瀟湊過去時剛好能夠聽到最后一句話。

    “焦大人的傷勢雖重，然只是失血過多, 等清醒過來便會沒事了。日后底子會有點單薄, 好好養(yǎng)養(yǎng)也沒什么大礙?！?/br>
    朱厚照點了點頭, 走到焦適之身側, 望著那人蒼白的面容, 手指微顫，似乎想伸出去觸摸那人的臉龐, 卻又因為四周紛雜的場面而強自忍耐。

    正德帝深吸口氣，轉身看到樂瀟在帳門口守著，伸手招呼他過來。樂瀟不敢怠慢, 立刻便竄了過去?；噬险麄€人都幾乎壓在他身上, 聲音極小，“扶住我，我沒有力氣了?！?/br>
    樂瀟大驚，趕忙伸手去撐住皇上, 正德帝面色不顯，低沉著說道：“你等好好看護著適之，除開朕之外, 任何人都不得在適之清醒前驚擾他。若他有一星半點問題，朕拿你們是問！”

    “是！”

    在叩拜聲中，正德帝示意樂瀟扶著他出門，邊低聲囑咐，“回去后，你把李東，李東陽還有吳杰都叫來。令王勛前來，封鎖所有消息，對外不能泄露一星半點情報！”

    樂瀟呼吸重了片刻，在轉瞬間恢復正常，沖著正德帝重重地點頭。

    李東陽被叫過來的時候，還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原本以他的身份，他是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但是皇上都能夠身先士卒，難道他一個做大臣的還能夠躲在后頭安全的地方？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是管不著。但他這把老骨頭還是喜歡領略各種不同的風景的。

    即便著風景是如此的血腥。

    王勛與吳杰幾乎是和李東陽同時出現(xiàn)在正德帝的帳篷前的，在看到吳杰的那一刻，李東陽的心驟然沉寂了下去，包括王勛。

    吳杰是正德帝最為信任的太醫(yī)，這一次出征，自然也是被帶了過來。

    王勛內心的動蕩更是不消說的，畢竟他與皇上剛剛下了戰(zhàn)場，難道剛才皇上哪里受傷了？他想起剛才樂瀟派人來通知的模樣，呼吸沉重了幾分，不，或許不止如此。

    樂瀟早在門口徘徊，看到吳杰的那一刻眼里冒出救命的光芒，三兩步跑上前來一把扯住他，拉著他就往帳篷內跑，甚至來不及給李東陽與王勛見禮。然而見到樂瀟這幅樣子，這兩人怎么可能還有任何心思想到這些，連忙也在后頭跟著進去了。

    隨著兩人入內，門外的侍從微妙地變動了站立的位置，此刻若有任何人靠近，都會被他們的劍刃所擋下。

    繞過大帳左側權當遮掩的簾子，李東陽與王勛在望見正德帝時，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樂瀟正在快速地給吳杰解釋著，“皇上回來后便眼前發(fā)昏，四肢無力，而且看起來非常難受。這是皇上遞給小人的東西，應該是此物令皇上受傷?；氐綘I帳后，皇上便徹底昏迷了。”

    正德帝側身躺在榻上，腰腹處的衣裳已經(jīng)被吳杰挪開，那在緩慢滲血的傷勢泛著綠色，王勛仔細看了兩眼，頓時驚怒道：“這是韃靼在暗器上所淬的毒，皇上剛才被射中了！”但從回來到現(xiàn)在，正德帝卻一言不發(fā)，什么都沒有說過！

    王勛立刻便聯(lián)想到正德帝之前不正常的舉動，聯(lián)想到那被他抱入營帳的焦適之，聯(lián)想到……他臉色煞白，轉身便想往外走，樂瀟眼角望見他的動作，站直了身子喝道：“王將軍，您想做些什么！”

    王勛停下腳步，咬緊牙關恨恨道：“去把焦適之拖過來，若不是因為他，皇上根本不會受傷！”

    樂瀟冷聲道：“王將軍，您可想清楚了?；噬显诨杳郧耙呀?jīng)下令，不論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擾焦大人。除去他，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問責焦大人！”

    “樂公公，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王勛回身看著樂瀟，而樂瀟的視線已經(jīng)不在王勛身上，而是落在吳杰身上，頭也不抬地說道：“小人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br>
    他當然再清楚不過了。

    吳杰完全沒理會這一遭事情，全神貫注地處理正德帝身上的傷勢。王勛焦急地來回踱步，心里既記掛著外面的戰(zhàn)事，又擔心著皇上的安危。李東陽站在床邊望著吳杰的處理，面色看不出有什么變化，然而那稍顯粗重的氣息，昭示了他現(xiàn)在的心情。

    小半個時辰后，吳杰手里的動作還沒停下，門外便傳來喜訊。士兵來報，韃靼大敗，巴爾斯博羅特帶領殘部逃走，如今幾位守軍正在帶領隊伍追擊。

    王勛蹙眉，“那孛兒只斤呢？為何只有巴爾斯博羅特的消息?！?/br>
    “重整隊伍后，有百戶回報，他們望見一位身穿韃靼服裝的男人襲擊了孛兒只斤，重傷他后負傷逃走，似乎趕往了這里的方向。不過戰(zhàn)事緊急，后面再不知去向?！?/br>
    王勛即便心里擔憂著正德帝的傷勢，聽到這句話也不禁拍腿叫好，“太好了！若是能一舉鏟除孛兒只斤，那韃靼數(shù)十年內再不足為患！愿蒼天有眼！”

    激動過后，王旭把事情暫時都交給陳巧平全權處理此事，而后掀開帳門回到營帳內。而吳杰也是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滿頭大汗，神情倦怠地說道：“雖然我暫時阻止了皇上從腰腹蔓延開來的毒性。這種毒本來就是見血封喉，但極其珍貴，我不知道韃靼到底對其做了何種變動令其能如此大規(guī)模使用?！?/br>
    “你的意思是？”李東陽問道。

    吳杰抬手擦去額間的汗水，望著還在昏迷的正德帝說道：“我必須盡早嘗試著能不能配制出解藥。雖然毒性不再劇烈，但若是抵達心臟，便無藥可救?！?/br>
    李東陽覺察出吳杰的言下之意，視線銳利，沉聲道，“幾日？”

    吳杰終于是露出苦笑，望著正德帝開始漫上淡淡黑色的面容，啞聲道：“三日?！?/br>
    王勛聽著這兩人的一來一回，難以置信地說道：“楊御醫(yī)，以您的醫(yī)術，也不能現(xiàn)在就救回皇上嗎？”

    吳杰瞪了他一眼，收起樂瀟剛遞給他的淬毒物品，無奈道：“我是人，不是神。天下的藥物千千萬萬，我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太多了。這種毒本就產(chǎn)自西域，我也是機緣巧合下才接觸過一兩次，根本不知道解藥為何。而且現(xiàn)在韃靼也對此進行了變更，相當于又是一種另外的新毒。雖然失去了見血封喉的能力，然而卻能立刻令人失去意識，且一個時辰內依舊會死。我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憑借何種毅力如此回到營帳內的，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再阻止我，三日內必定沒有配制出解藥的可能?！?/br>
    王勛驟然一驚，連忙站起身來給吳杰讓路。樂瀟派人護送他回去后，憂心忡忡地看著榻上昏迷不醒的正德帝，令內侍好好伺候皇上后，他來到李東陽與王勛面前，請兩位隨同他一起到無人的大帳右側去。

    在樂瀟把正德帝的意思轉告給兩人后，樂瀟特意看著李東陽說道：“皇上說，他相信您，也相信您曾經(jīng)答應過他的話，希望李閣老別讓皇上失望?！彼┥硇卸Y，隨后退下去伺候正德帝，留下李東陽與王勛兩人站在右側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