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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后廚的水流聲、鄰座的說話聲、門外的犬吠聲,周遭的一切靜止。 李琊握住冰冷的酒瓶,化開的水沾到她手上,要令她整個人浸濕一般。又松開酒瓶,輕微顫抖著點燃煙,她說:“你做夢。” 葉釗用牙關撬開第二瓶酒,舌尖抵了抵齒緣,說:“嗯,是太容易了?!?/br> 他們再沒了言語,酒一瓶接一瓶擺上桌,碗里剩下的餛飩變冷變坨,注定等不來食客再嘗。 葉釗喝得頭腦發(fā)昏,方覺可笑。這些時日她如何度過的,他也想切身體會一遭,像十來歲的學生,失戀后嚷著故地重游,幼稚極了。 李琊今晚各式混雜喝了許多酒,再熬不住,但勝負欲作祟,不愿喊停。 老板前來提醒小店即將打烊,才令這場較量得以終止。 送走最后的客人,店里的老式收音機自動跳頻,千禧年流行金曲響起,“你在何處漂流,你在和誰廝守,我的天涯和夢要你挽救……” 老板在門欄處坐下,拿出紅梅煙,輕聲哼唱,“多么愚蠢是我,多么愛你是我,才會癡癡固守,這愚人碼頭?!?/br> 第五十五章 街巷幽靜,唯有影子晃動,時而拖長在地,時而躍入墻面。 葉釗背著李琊緩緩而行,他長時間做銷售,大半箱啤酒還不至于將他放倒,但愁緒在心,整個人都在往下陷似的,讓他步履有些虛浮。 她醉得不清,渾然不知身在何處,跟著他顛了一下,說起胡話來。 不管是叱罵也好,無端的笑也好,他全聽進去,有一搭沒一搭應和著。 “葉釗?!?/br> “在?!?/br> “是你背著我嗎?” “不然呢?” 李琊伏在他肩頭,迷蒙地瞧著路徑,癡傻地笑著說:“每個人都說自己是葉釗……看我醉了,就哄騙我?!?/br> 葉釗負手將她的身子往上抬了抬,輕聲說:“我是真的。” “你是二百五?!?/br> “噢。” “知道為什么嗎?” “不想知道?!?/br> 李琊揪扯葉釗的耳垂,他覺得生疼,卻一聲不吭。 她松了手,嘴唇輕撥著,一邊說:“通貨膨脹縮水啰!二十萬跌到二百五,降低八百倍……” 葉釗耳朵發(fā)燙,心底生涼。他沉默片刻,溫聲細語地說:“那要怎么才能升值?” “不行啦,不行的?!彼貜湍钸哆@一句,好似世上最快樂的人。 他笑容苦澀,依舊陪她演這場戲,“偉大的首席執(zhí)行官,請問這家公司再沒有上市的可能了嗎?” 她為他的用詞“喝彩”——拍打他的肩頭,接著說:“有啊,好多人還愿意為這家公司買賬,A股B股紅籌股,你可以擇優(yōu)選?!?/br> “藍籌股不行?” “偉大的首席執(zhí)行官說,這家公司市場形象太差,不行?!?/br> “可是,我對這家公司很有感情,想力挽狂瀾。” “嗯……怎么個挽救法?” “賄賂。” “賄賂?小心坐班房。” “偉大的首席執(zhí)行官,親愛的卡蜜莉亞女士,懇請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br> “犧牲色相也沒用,你得,得……” “我什么都沒有,只有時間,用所有的時間好不好?” 葉釗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想來李琊睡著了,于是走得更慢了。 小小一段路,他走了許久,如果情況允許,他想就這樣背著她,從南到北,橫跨整座城市。 他無聲地笑起來,覺得這修辭真是有夠貧乏。 沿途少有的士停下,即使停下,司機師傅一聽“通州”就會立刻駛離。 葉釗別無他法,找到一間看上去稍顯正規(guī)的旅店。 前臺招待攤開價目表,漠然道:“大床房是吧?!?/br> “標間。”葉釗從錢夾里抽出身份證遞過去。 前臺打量他一番,看向他背上的女人,猶疑地說:“都要登記?!?/br> 葉釗在簽署合同時留意過李琊的證件號碼,本想直接手寫,又想到她再三更正說“李山茶”,只得將她喚醒。 李琊意識昏沉,聽見好幾聲“山茶”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還未搞清狀況,又聽他問:“身份證?” 她不解地蹙眉,撐著他的背,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他簡言意駭道:“登記?!?/br> 李琊掃視周圍的環(huán)境,最后落到他身上,“你真行?!?/br> 葉釗以指關節(jié)叩了叩桌面,示意她出示證件或填寫號碼。 她想諷刺“結婚登記”,他想玩笑“行不行你知道 ”,然而都未講出口,想為彼此保留最后一分底線。 旁人沒有講錯,他們那么相似。 在入住登記冊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蔣莉亞”及號碼,李琊拿上房卡,朝電梯的方向去。 葉釗看她走得搖搖晃晃,上前攬著她的腰。 她確實憑借殘存的意識在硬撐,沒多想偏頭靠在了他臂膀上。 他倒有些意外,垂眸去瞧,她的長睫毛斂下去,眼角凹陷泛淡淡的青紫,這樣看才發(fā)現顴骨側后有些許腫脹。他抬手去點了一下,“這兒怎么了?” 電梯門打開,她垂首往里走,后知后覺地答,“不小心摔的?!?/br> 他頓了頓,撐著電梯門框,說:“處理一下?我去買藥,你先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