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釗頗為嫌棄地指了指她身上的寬松的古著襯衫，“給你自己買兩件兒衣服，別老穿龐仔的了。”

    她玩笑道：“嘁，這不是給我們叔叔省錢么，住院費(fèi)都交不起了。”

    他也打趣說：“是，等出院了只有上街乞討了?！?/br>
    李琊怎么可能有逛街的心情，搭乘軌道交通直奔商場里的大型書店。這個年頭很少有書店售賣俄語書籍，為節(jié)省時間直接詢問了工作人員。

    “《安娜卡列尼娜》……”工作人員在電腦里搜索到庫存，指出方向，“有的，往里走。”

    李琊這才看了眼架上擺的書籍。暢銷總是放在最前，村上春樹的《1Q84》與情感作家的書及成功學(xué)雞湯放在一起。

    再往前走，架子上擺著新出版的作品——《春游》。封面很簡潔，極淺淡的灰色，中央下方畫著孩童的背影，六十度折角有一抹深灰的影子，沒有腰封與任何推薦語。

    如果不是熟悉的標(biāo)題，李琊很難注意到它，再看封面另一側(cè)兩個字“葉釗”。

    竟以這樣的方式顯擺他的新書，教她好跑一趟！

    李琊拿起這本書，按習(xí)慣打開來。新書的氣味濃郁，邊角有些許翻閱痕跡。

    扉頁出現(xiàn)在眼前，右側(cè)印有一行小楷：

    獻(xiàn)給山茶。

    李琊低“啊”了一聲，趕緊捂住臉，又打開指縫，偷窺似的去瞧那四個字。

    依舊是清清楚楚的“獻(xiàn)給山茶”。

    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揚(yáng)，整個人猶如裹在熱帶水果的泡泡糖吹出的透明泡泡里，此刻她是這間書店里最快樂的人，這世上最快樂的人。

    西方作家有在扉頁題詞的習(xí)慣，納博科夫獻(xiàn)給薇拉、夏洛蒂獻(xiàn)給薩克雷、波伏娃與薩特獻(xiàn)給彼此，還有說不完的作家們，多是獻(xiàn)給親密友人或者，親密愛人。

    現(xiàn)在，“山茶”也成了葉釗作品里的一頁，最不可忽視的重要的一頁。

    *

    “咚咚咚?！崩铉鹫驹陂T框外，佯裝俏皮地說。

    病房里傳來低沉的男聲，上揚(yáng)的語調(diào)顯出愉悅，“請進(jìn)。”

    李琊一步一步走進(jìn)去，手負(fù)在身后，揚(yáng)著下巴說：“葉老師。”

    葉釗挑眉道：“山茶老師？”

    李琊抿著笑，飛奔撲進(jìn)他懷里。

    聽見一聲悶哼，她急忙撐起上身，抬頭說：“對不起?！?/br>
    他單手將她圈在懷里，垂眸笑道：“看見了？”

    李琊獻(xiàn)寶似地舉起手里的書，笑意盈盈地說：“還說我要好好拜托你，自己倒急不可耐。誰準(zhǔn)你把我名字寫上去的！”

    葉釗撓了撓她的下巴，而后將其輕輕捏在指尖，“不好嗎？”

    唇貼上唇。

    好啊，好得不得了。

    第七十六章

    時光匆匆而過。

    辯護(hù)律師聯(lián)系上唐季飛在香港的親屬, 但對方不肯出手。秦山托了不少關(guān)系, 終于得以讓李琊與唐季飛見面。

    隔著透明玻璃, 他們看彼此都有些陌生。

    李琊問：“還好嗎？”

    唐季飛答：“挺好的?！?/br>
    李琊“噢”了一聲, “那就好?！?/br>
    唐季飛又答：“嗯。”

    “你的案子很復(fù)雜, 牽扯到江旭和一些官員。”

    “我知道，開庭的話我會申請不公開審理，你們別來了?！?/br>
    李琊蹙眉說：“哥, 不是親屬之后不能探視的！”

    唐季飛笑了笑，“找個靠譜的經(jīng)紀(jì)人, 樂隊(duì)要好好的，你也給我好好的?！?/br>
    “我們只認(rèn)你?！?/br>
    “少來。能簽經(jīng)紀(jì)公司就簽吧，單打獨(dú)斗辛苦, 等我出來不希望看到你們散了?！?/br>
    李琊強(qiáng)忍著情緒，說：“波落落卡也有你的名字。”

    “當(dāng)然了。地下室里還有你們的唱片，幾瓶酒，都拿走吧。用不上的就扔了。房子退了，押金拿去吃頓好的。”

    “唐季飛！”

    唐季飛笑了一聲, “我怎么像在說遺言？總之，和葉釗好好生生過, 結(jié)婚的份子錢我之后再補(bǔ)。要是給我生個侄女兒那最好, 給她講飛飛叔叔‘南征北戰(zhàn)’的故事。”

    “滾吧你。”

    “別的沒了，你走吧?！?/br>
    *

    盛夏，醫(yī)院住院部高層病房聽不見蟬鳴，唯有灼眼的陽光映進(jìn)窗戶。

    葉釗躺了一個月, 終于能走動了，可還是需要小心。知道他的小小護(hù)工悶極了，他提議離開醫(yī)院一會兒。

    李琊用極端案例嚇唬他，要他打消這個念頭，在病房好生待著養(yǎng)傷。

    葉釗說：“想聽你彈吉他，去老秦那兒拿吧?！?/br>
    李琊思索一番，同意了。

    *

    午后，他們搭的士去了較場口。得意世界還同原來一樣，樓外綴滿燈牌。果殼空間也沒什么變化，演出前清清冷冷。

    不過果殼隔壁開了間滑板店，果殼的休息區(qū)成了試滑板的地方，墻壁噴著彩繪涂鴉、貼著演出海報。有兩位青年正坐在地上聊天，他們有臟辮、鑲金的牙、指節(jié)上的字母刺青、滿身的鏈墜飾品。這一隅看上去亞文化氣氛愈發(fā)濃郁。

    推門而入，秦山就坐在吧臺一側(cè)的高腳凳上，馬尾垂到肩胛骨中央，好不悠閑。

    見著來人，他笑說：“稀客呀！”

    李琊指了指門外，“晚上有‘阿司匹林’的演出。”

    秦山訕訕一笑，“你哥哥要吃飯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