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四
后事,可稱是花芊最不堪回首的三年,被囚禁,被看管,毫無自由,直至倒塌的仙柱砸了不周山。 她才得以再次重見天日;再次展翅高飛;再次飛至浮商城;再次與那人重見。 許是真的應了金翅幻羽蛾族的傳言,天公不作美,好景不長。 花芊縮著身子,后悔自己為何要來了,周遭的冰冷像極了行落的軀體。一樣的冰冰涼涼,很是舒服。卻是凍的她牙齒發(fā)顫,一個勁兒地抖。 陰涼之地,銀川也是有些不適,只能忍著,她看出花芊很是難過,晶瑩剔透的淚是斷了線的珠,噼里啪啦地落在自己腿間,灼熱guntang。 也難怪對方不理她,她忘了自己現(xiàn)在不是原來的相貌。若不主動告知,就算天帝來了,不借助法術,也是難以知曉她是誰。 “花芊,我是銀川?!?/br> 聞聲,花芊猛地抬頭,那一瞬間的疑惑與明亮,讓銀川看出她在對方心中像是救贖。 花芊猛地扯住她的手,長久蜷縮的身子因為爆發(fā)而出的力,使自己直接“咚”地一聲跪在銀川身前。 銀川不想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拜,將忍不住發(fā)出“嗚嗚——”小獸般聲音的花芊拉扶了起來,她邊拍著對方的肩膀,邊問,“有事嗎?” 花芊可憐巴巴地模樣霎時帶著疑惑,能問出這三個字,實在難為銀川仙子了,也顛覆了銀川仙子在自己面前那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有?!睂Ψ娇赡芴^強大,強大到想讓她依附,能作她的后盾,長久積壓的難過,悲痛欲絕,全部在此刻決堤,得了宣泄。 花芊悲痛欲絕地哭出聲,撕心裂肺的同時失了分寸,同樣也失了體統(tǒng),她抱住銀川的脖頸,將滿臉的淚水如數(shù)抹在對方深紫色的錦袍上。 “我……我的夫君死了。嗚嗚——” 有銀川在,花芊哭了良久后,稍微鎮(zhèn)定了些,原先在眾人面前不說話,這會總算有個動靜,也能出個聲了。 棗商靠在外面鐵門上,出乎意料地“嘿”了一聲:“沒想到還真是親姐妹啊!” 別凝面無表情的覷了她一眼,她直接被寒刃嚇到了噤聲。 心中還忍不住懷疑,明明都是親姐妹,各個相貌傾國傾城,怎么一個兩個脾氣那么怪,那么兇。根本就不像一家子,偏偏花芊這丫頭又跟人家抱成一團。 棗商嗔笑一身,背過身將剛涂了蔻丹的手指伸在稍微亮堂點的地方,細細地瞧著。 “你先如實道來,別哭。” 銀川自認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主兒,也從來不會因為不好的事而梨花帶雨。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像是她的代名詞,也是一個堅固無比的龜殼,將她柔軟脆弱的心包裹的嚴嚴實實。 可誰能記得,年幼喪母,又無生父的她,心靈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 銀川見過花芊是在不周山時,那時活潑開朗的人,如今正在她懷中哭,無助的,近乎絕望的。她了解對方的同時,也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那么地不可一世。 她拍著對方因哽咽不斷抽動的肩膀,“花芊,只有你講前因后果,我才能知曉發(fā)生了什么?!?/br> “嗯。” · 凡事貪戀紅塵的蛾都沒有一個好下場。銀川覺得這句話,貫徹花芊的整個故事。最后,行落在一夜溫情之后,花芊睜開眼睛之前,早已經(jīng)沒了呼吸,身體也涼個透徹。 花芊拽住她衣袖:“銀川仙子,嗚嗚,花芊在這里求你了,救救行郎吧?!?/br> 棗商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忙不迭回頭,看著出聲的花芊。她耳朵沒聽錯吧,剛才花芊這丫頭說的是……仙子?! 別凝僵硬著動作回過頭,棗商再次被嚇的噤聲,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長吁著氣。 “中途不可能有人進來?!便y川又聽花芊說門窗緊閉,忍不住猜測,“像是暗殺啊?!?/br> “不,不可能?!被ㄜ方Y結巴巴,“行郎,那么……那么好,不會有人想殺他的?!?/br> 銀川了然。 花芊喜歡對方,是真的喜歡到心坎兒了,她聽對方從如何一見鐘情,試圖探出蛾族,又如何探聽行落去青樓楚館,一步步,每一步,她都說的清楚,而且事實也是走的艱辛,走的不容易。 用情至深,銀川感嘆,自己何時也能有這么一位為自己奉獻的人呢? 別凝沉著嗓音問:“會不會是你自己?”這話讓在場三人都是一震,銀川更是炸了毛的兔子,想要抬腳去踹人,“賤女人,你瞎說什么?” “你自己想想?!眲e凝撂下一句話,就出來隔間,面無表情地到棗商面前,“可以看尸體嗎?” 行落死了,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者是花芊,地點是在青樓楚館的一處廂房。報官之后,行落的尸體也被收編了,現(xiàn)在還停在浮商城府衙的停尸房。 棗商以為對方再說笑:“我們又不是官爺,你們不會是想去看吧?先前縣太爺審花芊的時候,她屁大點兒字都不往外崩,現(xiàn)在她也說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你去看了也沒用??!況且也不可能給你看的嘛!” 對方如何回答,別凝絲毫不在意,她想看,她能用千百種方法去。不過,卻需要有一種讓事實公布于眾,這種方法自然是站在公堂,將行落的尸體放在眾人的面前。 她望著銀川正坑坑巴巴地安慰梨花帶雨的花芊,眼中深邃的看不見任何倒影。 別凝問:“行家對此事如何說?” 棗商陰陽怪氣地道:“還能如何?行落小公子可是行家捧在心尖兒上的,疼的不得了,現(xiàn)在這么一死,也找不到兇手,當時又只有花芊一人在場。所以行家自然而然就將錯推到花芊身上,一命抵一命了?!?/br> 她惋惜地道:“剛才沒聽到嗎?花芊于明日午時三刻問斬。” 整個空蕩的牢獄中,仿佛只有棗商那千回百轉的聲音,花芊一聽自己要死,就忍不住抖著身子,非是她害怕,而是她就算是死,也要清楚她的行郎是如何死的。不然,她就算下了地獄,又如何甘心? 銀川安慰道:“你死不了的,跟我走。驕陽還在等你回去?!彼龑⒒ㄜ防饋恚瑴蕚渫馔?。 花芊哭腔的嗓音說:“非是我不愿,我想知道真相,嗚——我想讓他們幫我找出真相,我不能走的。” 細弱的手腕,沒能從對方手中掙脫,花芊難耐地勸道:“仙子可以幫我,但是你不能帶我走?!?/br> 柔弱的聲音很是無助,聽得人心軟軟的,很想要憐惜。 別凝道:“跟我走,我?guī)懔私庹嫦??!?/br> 花芊從沒見過別凝,她只對飛揚跋扈的銀川熟悉,對方既然是跟銀川仙子一同前來,那她的身份必定不凡。又或,別凝那優(yōu)雅高貴的氣質,生人勿近的模樣,鎮(zhèn)定的讓人非常放心。幾乎沒什么考慮,花芊便同意,跟對方走了。 花芊愿意走了,但這對棗商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這是明明白白正大光明地規(guī)勸花芊越獄?。∪耸撬龓淼?,若是罪犯被她帶來的人拐跑了,那自己這條命,到底要還是不要? 棗商形象也是不顧,直接攔在了別凝面前,制止道:“越獄是死罪!”作為二十出頭就混跡青樓楚館的老媽子,自是沒學過一丁點字,也沒不懂浮商城的律法。不過在此時此刻,管它越獄是什么罪?放在當下情況,在她棗商眼里就是死罪。 “讓開。” “你們不能越獄??!不然我難辭其咎?!?/br> “讓?!?/br> “你們能不能有點兒良心?我好心讓你們姐們見一面,你們卻要陷我于不義?” 棗商沒能再聽到別凝一個字,直接被人一甩袖袍,施法使其陷入了沉睡。 銀川拉著不情不愿的花芊往外拽,看著倒在一旁的棗商,忍不住問:“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了嗎?”充滿挑釁意味的語氣,在別凝聽來卻是帶著些傲嬌。 別凝不語。 銀川與別凝直接成了兩道流光,而花芊則恢復了原身。一只金光燦燦的金翅幻羽蛾隨著一道素白一道碧藍,直接飛出了牢獄,向著浮商城府衙的停尸房。 遠離商朝朝歌城的浮商城,同樣也是遠離戰(zhàn)火紛飛,城內(nèi)百姓安居樂業(y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更是連命案都沒有,所以浮商城府衙大概就算個有名無實的擺設。 現(xiàn)今府衙終于有用了,府衙內(nèi)的停尸房也在落灰封塵后是等來了它的第一具尸體,行落。 晦暗的廂房中,陳列著兩排用高腳凳撐起的木板,一排四張木板,一共八塊,八塊中只有一塊木板上放置了尸體。 花芊飛進來的一瞬間,就聞到了那股淡淡的幽香,跟三年前熙熙攘攘大街上的味道一樣,跟幾天前在青樓楚館廂房中的一樣。 銀川剛在地上站穩(wěn)了腳步,花芊就撲在了尸體上,嘴中喃喃輕喚,一聲一聲的“行郎”在破舊的停尸房中回響。 房內(nèi)東西長久失修,花芊一撲到蓋有白布的行落身上,枯燥干裂的木板就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顯得整個房內(nèi)都無比的詭異。 別凝將銀川拉到身后,走過去,直接將鋪蓋在人身上的白布,扯了一下。 她指著行落的尸體,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覺得他是怎么死的?” ※※※※※※※※※※※※※※※※※※※※ 好怪異的感覺……感覺節(jié)奏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