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菀花
沈亦澈赴宴之前,便已經(jīng)交待了沈燁去向薛南照借人,她雖然被奪了兵權(quán),但是仍有不少薛家軍的人誓死追隨她,聽從她的調(diào)遣。 有了薛南照的助力,再加上這些年他暗地里養(yǎng)的死士,當(dāng)日沒費(fèi)多少力就將寧王拿下了。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寧王一派聽說寧王已經(jīng)被捉,知道大勢已去,逃亡的逃亡,自盡的自盡。 沈亦澈進(jìn)了宮,派人夜以繼日地研制解藥,服了解藥,明熙帝終于算是清醒了過來。 但這次中毒使他元?dú)獯髠?,再加上他昏迷時憶起了當(dāng)年對阿媛下毒一事,心中悔恨交加,得了心病。即便解了毒,也是回天乏術(shù),撐不了一年。 薛南照此番也算是間接救了皇帝,功過相抵,明熙帝便讓人將她從大牢里放了出來,恢復(fù)了她的官職。 至于下毒的人,他自然也不會放過。 陳貴妃知道在食物里下毒不容易成功,便在皇帝的薄荷腦油中下了毒。薄荷腦油味道刺鼻,即便下了毒也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她便在給明熙帝按摩頭部的時候摻了毒藥。 她當(dāng)然知道謀害天子會有什么下場,但是寧王派人把毒藥交給她的時候說了,只要皇帝病倒,他便會救薛南照出來,于是她當(dāng)日便去做了寧王吩咐的事。 如今明熙帝醒來,自然很容易就查到是她做的,她知道自己定會不得善者,便在明熙帝發(fā)落自己之前,在未央宮中穿戴整齊,用薛南照贈與自己的長闕劍刎頸自盡了。 但明熙帝想到他之前那般寵愛的枕邊人居然協(xié)同自己的兒子一同謀害自己,便下令將在二人身邊侍奉過的人悉數(shù)杖斃,至于陳國公府和寧王府的人,無論老少,女子為奴,男子流放,世代不得入朝。 寧王知道自己的父親向來狠心,不會因?yàn)樽约菏撬膬鹤颖阌兴鶎掑叮诶沃卸啻蜗胍员M都被獄卒及時發(fā)現(xiàn),攔了下來。 沈亦澈得知此事后,便讓人將他手腳都用鐵鏈鎖了起來,嘴也堵上,防止他咬舌自盡。寧王確實(shí)該死,但現(xiàn)在還沒到他死的時候。 經(jīng)過這場風(fēng)波,明熙帝對幾十年來不曾停歇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也是倦了,而他的身子也一天天更加孱弱,確實(shí)沒有精力去應(yīng)付這些了。 待寧王一派的人處理地差不多干凈了的時候,便下了詔書冊立宸王為太子,入主東宮。 宋然在寧王府中毒之后,便一直昏迷著。 她中的毒比明熙帝的更加兇狠詭異,她被送回宸王府的開始幾日,幾乎每日都會在昏迷中突然咳出不少血來。 沈亦澈和明熙帝都很緊張,太醫(yī)院自然費(fèi)盡心力在救治。拖了七日,太醫(yī)院翻遍醫(yī)書終于找到了解毒的方子。 可其中有一味月菀,是西臨城的鎮(zhèn)城之寶,一百年都收不了幾朵,極其珍貴稀有,是西臨的城主才有資格享用的。 但這西臨城的老城主,性格孤傲,從不與其他三個國家外交,從他手中取藥實(shí)在困難。 沈亦澈為表誠意,本想親自奔赴西臨取藥,卻有人主動將月菀花送到宸王府,還附上了西臨城城主的親筆書信,說是為了兩幫交好,愿將月菀送與宸王以示誠心。 沈亦澈自然是十分懷疑,一向與世無爭的西臨城怎會突然主動示好,還送來了他正需要的月菀。 但是現(xiàn)在宋然情況危急,而且讓太醫(yī)令看過,送來的花也確是月菀無疑,便也顧不上其他,先入了藥給宋然服下。 服了解藥后,宋然依舊沒有醒來,但是已經(jīng)不再咯血,臉色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太醫(yī)說她身子虛弱還需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才能醒過來。 宋然這一睡就是小半年,沈亦澈入主東宮已有了三個多月。 大年初二這日突降瑞雪,在東宮伺候太子妃的婢女們正在門外掃雪,感嘆著瑞雪兆豐年,這一場大雪定是祥瑞之兆,卻聽到浮螢在殿內(nèi)驚喜喊道,“太子妃,您終于醒了。” 宋然昏睡了太久,突然睜眼還有些不適應(yīng),伸手無力地揉了揉眉心,聲音沙啞地問道,“你稱呼我什么?” 浮螢幾乎要喜極而泣,給宋然倒了杯溫水,跪在地上回答她的問題,“在殿下昏睡的這段日子里,陛下已經(jīng)立了王爺為太子,殿下如今已是太子妃,住在東宮的承恩殿了。” 原來在她昏睡這段時間,發(fā)生了這么多的變化。 宋然接過茶杯,潤了潤喉嚨,又看了看四周,疑惑道,“挽月呢?怎么沒見到她?” 挽月向來最緊張她,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按理說挽月應(yīng)該一直守在她身邊才對,怎么現(xiàn)在卻不見她呢。 浮螢跪在地上,猶豫了片刻還是哽咽道,“殿下,挽月jiejie……挽月當(dāng)日忠心護(hù)主,不幸殉身了?!?/br> 宋然聽到她的回答,手上的茶杯一下沒握住,掉到了被褥上,打濕一片。 都是因?yàn)樗?dāng)日若不是她將挽月帶過去,若不是為了救她,挽月就不會死…… 她早知道是鴻門宴,就不該帶著挽月去赴險(xiǎn)…… 浮螢大驚,連忙讓人進(jìn)來給太子妃換被褥,又拿了件大氅給宋然披上,“太子妃,您好不容易醒來,可千萬不能再著涼了?!?/br> 宋然雙目空洞地看著窗外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片,突然道,“浮螢,睡了太久,我想出去走走。” 浮螢望著她單薄的身子,有些猶豫,“太子妃,現(xiàn)在外面還在下雪,等過幾日天氣好些,我們再去怎么樣?” “無妨,權(quán)當(dāng)是賞雪了?!?/br> 她知道皇家無情,但是一直都是耳聞,直到現(xiàn)在她最最親近的人因?yàn)闄?quán)位斗爭喪命,她才真的切身知道這高位之上是多么危險(xiǎn)。 這東宮表面上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實(shí)際上不知堆了多少白骨鮮血,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浮螢知道拗不過她,只好給她多披了幾件衣裳,又拿了件更厚的斗篷蓋在外面。 宋然望著一路的紅墻高瓦,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或許,她是不應(yīng)該卷入其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浮螢正說動宋然要帶她回去時,卻聽到周圍傳來一陣責(zé)罵聲。 “今日你若是不把這階上的雪掃干凈,別想吃飯!不要以為你二十多年前在東宮為陛下做過事,就能偷懶!若是因?yàn)槟愕臑^職,害的貴人受傷,你可擔(dān)待不起!” 宋然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老嬤嬤正被一個掌事姑姑推搡著掃雪。 大殿外的臺階那樣多,午膳前怕是都掃不干凈,這雪又沒有要停的跡象,哪怕掃干凈了又會有新的落下來。這姑姑擺明是在為難人。 她有些看不過去,便帶著身后的人走了過去。 宋然先前一直昏睡,宮里有不少人都不知道太子妃具體長的什么模樣。 還是她身邊跟著的姑姑對二人喝了一聲,“不長眼的東西,見到太子妃還不行禮?!?/br> 二人這才對著她行了大禮。 宋然讓他們起身后,才對那掌事姑姑道,“姑姑,現(xiàn)在這雪下得這么大,還是等雪停了再掃吧。就當(dāng)是姑姑給我個面子。” 那姑姑哪敢違背這位頗得圣寵的太子妃,點(diǎn)頭哈腰道,“是是是,太子妃說什么時候掃就什么時候掃。” 又對著那位老嬤嬤嫌棄道,“太子妃可憐你,你還不謝恩?!?/br> 老嬤嬤走到宋然身前對她福身道,“婢子謝太子妃大恩?!?/br> 她告退轉(zhuǎn)身時,宋然卻見到她腰間掛著一只很眼熟的瓔珞結(jié),是她母親最擅長打的一種,趕緊讓她回來,激動道,“嬤嬤,你抬起頭來?!?/br> 那是一張飽受歲月和生活摧殘的臉,嬤嬤的目光中也滿是滄桑,在抬起頭見到宋然的容貌時,卻突然泛起了濕潤。 宋然見到她的異樣,心里大概猜出這個人可能跟母親有什么關(guān)系,便屏退身邊的人,只留她們兩個。 “嬤嬤,你是否認(rèn)識一個叫阿媛的宮女,二十多年前她也在東宮當(dāng)過差?!彼稳话崔嘧⌒闹泻糁龅募?,慢慢問她。 嬤嬤聽她這樣問,又見她的樣貌與當(dāng)年的阿媛有九成相似,語氣微微哽咽,“婢子斗膽,敢問太子妃與阿媛是何關(guān)系?” “她是我的母親。” 得到這個答案,嬤嬤眸中閃著些許欣慰,“阿媛她還活著?” 宋然搖了搖頭,“母親幾年前已經(jīng)去世了?!庇窒肫鹱约哼M(jìn)宮的目的,問她道,“嬤嬤,你可知道當(dāng)年母親離宮前發(fā)生了什么,她為何會身中劇毒?” 嬤嬤聲淚俱下地將所有的前塵往事都告訴了她,包括她母親與明熙帝的過往以及中毒的始末。 原來當(dāng)年就是這位嬤嬤幫助自己母親離開了皇宮,原來給母親下毒的人竟是那個在自己面前口口聲聲說他懷念母親的明熙帝…… 帝王家竟如此絕情,他毒死自己心愛之人之后,居然能那般心安理得地忘卻自己做過的事情…… 宋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覺得自己很是可笑。母親當(dāng)年那般急急逃離這吃人的皇宮,自己如今居然又主動地卷入起來,真是愚蠢至極…… 如今她已經(jīng)沒有再留下的理由,是時候離開了。 宋然讓伺候的人都回來,又吩咐身邊的姑姑將方才那位嬤嬤調(diào)到御花園去侍弄花草,保她晚年無憂,也算是替死去的母親盡一些心意。 她帶著一干人等準(zhǔn)備回東宮去,沒走出幾步,便覺得心頭灼燒,一陣頭痛,便失去了知覺暈倒在雪地上。 跟著的人見到太子妃暈倒,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之前太子日日都來看望太子妃,今日終于醒了卻又暈倒在石階下,被太子知道還不命人扒了他們的皮。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太子妃送回了東宮。 沈亦澈上午在紫宸殿與明熙帝議事,中間休息時,東宮有人來報(bào)太子妃醒了的消息,父子二人都很高興。 沈亦澈恨不得立馬承恩殿看望宋然,皇帝知道他著急,便讓他今日先回東宮,改日再來紫宸殿。 他得了允許,立馬就往東宮去,還沒回去,半路上卻有人來急匆匆地告訴他太子妃高燒不退又暈了過去。 在得知宋然醒來后都做了什么事情后,沈亦澈一氣之下,命人將今日帶她出去的人全都杖打了五十,又將原本在承恩殿伺候的人全都貶到了浣衣局,另選了一撥更穩(wěn)重的人來侍奉太子妃。 柳一一聽說宋然醒了,沈亦澈自然也在承恩殿,便從自己住的宜春宮趕過來,借著探望太子妃邀寵一番。 自從去年中秋之后,沈亦澈就日日都在宋然那里守著她,沒再正眼看過自己一次,她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情蠱失去了效用。 今日,她一定要見到太子。 外面的人進(jìn)來說,柳良娣來探望太子妃時,沈亦澈正在氣頭上,直接說了句,“讓她滾!” 柳一一在門外就聽到他的怒吼,嚇得渾身一抖,不等人出來回話,就帶著菱香灰溜溜地離去了。 ※※※※※※※※※※※※※※※※※※※※ 一更,待會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