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輕巧又溫柔，像是戀人睡前最平常的絮語。

    許其琛睡不太著，手指作出小人的樣子，順著被子的邊緣一點一點攀上蘇凜的肩膀，“蘇醫(yī)生，你困了嗎？”

    對方?jīng)]有回答，可也沒有睡著時該有的平穩(wěn)呼吸聲。

    許其琛也沒有其他動作，隔著十厘米左右的距離看著他的后背，隔了好久輕聲說了一句晚安。

    睡眠越深，身體和意識就被剝離得越分明。意識飄忽到了某個云層，無法再cao控什么，身體就只能憑借條件反射和長久累積的慣性自發(fā)地產(chǎn)生動作。

    許其琛在醫(yī)院住院的時候，幾乎總是睡不安穩(wěn)，整晚整晚夢見高中時候的事，有時候想醒都醒不過來?？善婀值氖?，這一夜卻沒有做夢，一覺睡到了天亮。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被蘇凜圈在懷中，他的手臂墊在許其琛的脖子下面，繞過來摟住他的后背。

    許其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他試著動了動，還在睡夢中的蘇凜眉頭皺了皺，沒打算睜開眼，反倒把許其琛摟得更緊些，干燥微涼的手掌一下一下輕輕拍了拍許其琛的后背。

    這個姿勢，這個動作。

    實在是太熟悉了。

    許其琛的睡意全部消退。

    他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懸疑電影，看第一遍的時候太粗略，到最后成為了被拍攝技巧和劇本編排欺騙的觀眾。因為太不不甘心，又看了第二遍，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因為電影的劇情有多么復雜，只是自己總是忽略了細節(jié)。

    細節(jié)騙不了人。

    許其琛閉上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抱住自己的人醒來了，他輕輕地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松開了許其琛。聽見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許其琛才睜開了眼睛，發(fā)了一會兒呆，若無其事地起了床。

    洗漱完之后，蘇凜主動說了話，“我送你回學校?！?/br>
    許其琛想了想，笑道，“好啊，謝謝蘇醫(yī)生?！彼o自己套上襪子，抬頭問道，“對了，你還有創(chuàng)可貼嗎？我的脖子……露出來不太好?！?/br>
    “下去買吧?！?/br>
    許其琛跟在蘇凜的后面，他今天大概還是請假，穿得很休閑，黑色針織衫搭配深藍色牛仔褲，頭上戴著一個黑色棒球帽。

    背影太像了。

    看著他把車開了出來，許其琛拄著拐杖，拉開了車門鉆進去。

    車子開出一段路，蘇凜看到一間藥店，下車買了一盒創(chuàng)可貼，扔在許其琛的懷里。

    “我餓了，蘇醫(yī)生?！痹S其琛看了一眼蘇凜，“我想吃小餛飩，那邊有一家?！碧K凜雖然不說話，但還是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和剛才那個藥店隔著三間店鋪，的確有一家餛飩店。

    他打開了車門，許其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跟著下了車，拄著拐杖走得飛快，進門就沖著老板說道：“兩碗小餛飩?！?/br>
    “什么都要嗎？”

    許其琛點了點頭，看見蘇凜也跟著進來，就趕緊找了個位置坐下。

    “蘇醫(yī)生，你可以吃餛飩吧？”

    蘇凜點頭。

    “那就好?！?/br>
    店子雖然不大，但老板的手腳特別麻利，不一會兒就端著兩碗新鮮熱乎的餛飩上來了。許其琛拿了兩個小勺，遞給蘇凜一個，然后看了看餛飩，上面撒著鮮嫩的蔥花和香菜末，看起來十分可口。

    他瞥了一眼蘇凜，伸出手，用自己的小勺將蘇凜碗里的香菜和蔥花一點點撇了，放到自己的碗里。

    “好了?！?/br>
    蘇凜的碗里，除了餛飩和清湯，什么都沒有了，他看了一眼許其琛，許其琛反倒笑得十分真誠，“吃啊蘇醫(yī)生。”

    一碗餛飩，蘇凜并沒有吃多少，倒是許其琛，吃得干干凈凈，連加了辣椒油的湯都喝了一半。吃過早飯，蘇凜開車將許其琛送到學校門口，許其琛解開了安全帶，忽然看到那個創(chuàng)可貼，于是拿出了一個，撕開包裝，遞給了蘇凜。

    “蘇醫(yī)生，我找不到位置，你幫我貼一下吧?！痹S其琛微微側(cè)了側(cè)下巴，將光滑的側(cè)頸暴露在蘇凜的眼前。

    這樣將自己的軟肋暴露出來的行徑，總是帶著一點捉摸不透的誘惑。

    他在請求的時候，總是不自覺會放軟聲音，讓人無法拒絕。

    蘇凜猶豫了一下，接過他手中的創(chuàng)可貼，將背后的膠條撕去，隔著手剎湊到他的脖子邊?？吹侥莾蓚€細微的洞，他的指尖有些麻痹。

    他將手中的創(chuàng)可貼覆蓋上去，用指腹輕輕地壓平。在這個位置貼上創(chuàng)可貼，總有種此地無銀的曖昧感。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離開創(chuàng)可貼的時候，許其琛將那只冰涼修長的手輕輕抓住，就著蘇凜側(cè)身的姿勢抱住了他。

    “蘇醫(yī)生，我好喜歡你啊?！?/br>
    說完這句話，許其琛飛快地跳下了車，拄著自己的小拐杖，一跳一跳地離開了。

    留在愣在原地的蘇凜。

    才上大一，陸暄的課倒是不多，許其琛沒事兒就往三醫(yī)院骨科跑，好幾次都沒碰上蘇凜，倒是經(jīng)常遇到上次替他拆石膏的王醫(yī)生，王醫(yī)生就跟cao心的老父親似的，一見到許其琛就讓他去復健科，許其琛被催得沒轍，也就跟著護士去了。

    “那王醫(yī)生，等會兒蘇醫(yī)生來了，你記得告訴他我來找過他?！?/br>
    “行，沒問題?！?/br>
    復健科里有不少病人，大部分都是和許其琛一樣受了傷過來做康復訓練的，許其琛去的時候正好分到了一個男護工，長得還不錯，個子高高的。最要緊是人夠溫柔，不管許其琛走得好還是不好，人都是笑容燦爛，毫不吝惜各種鼓勵，簡直渾身散發(fā)著圣父光環(huán)。

    一連來了四天，許其琛就已經(jīng)開始由衷地佩服起復健科的護工培訓人員，要是所有的服務(wù)行業(yè)都有這樣的培訓力度，那簡直是造福社會。

    “慢點走，對，一步一步來……”

    看著護工小張站在一排橫杠的盡頭等著他走過去，許其琛忽然感覺自己就像剛開始學步的孩子一樣。

    “好的，很好了小暄，受傷的腿不要太用力……”

    好不容易扶著橫桿走到了盡頭，許其琛的背后都出了汗，小張比他還激動，一下子抱住了他，“太好了！”

    許其琛有些尷尬，他只是能扶著東西走十幾米而已，怎么小張激動得好像他參加殘奧會獲得了世界冠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