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銀汀和裴翊對視一眼，裴翊點頭：“應(yīng)該就是他?！?/br>
    “你是梅先生？”

    “……你們怎么知道我？”

    “我們是梅梅的朋友。”宋星紅著眼眶，從書包里取出了自己和梅梅的那張合照，“我們是專程來E市找您的?！?/br>
    梅先生盯著那張照片，神情不覺透出了幾分恐慌，他顫聲問：“那……那梅梅呢？”

    宋星悲傷道：“在我們到達(dá)別墅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被喪尸咬傷了，您留下的藥劑并不是真的，只維持了她一天的壽命?！?/br>
    “不是真的？”梅先生瞬間雙目圓睜，他難以置信地反問，“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他們向我保證過，這是一手貨源，是絕對有效的配方！”

    或許梅梅說得沒錯，她的這位父親，的確是個貪得無厭又吝嗇表達(dá)的商人，即使得知了女兒的死訊，他的第一反應(yīng)，也依舊是關(guān)心藥劑的真假。

    周途忍不住開口：“如果這種藥劑真能抵抗病毒感染，你以為是那么容易就能用錢買到的？”

    張婷也不屑接茬：“看你人傻錢多，騙你一筆而已，真正的藥方還壟斷在高層手里呢，蠢貨?！?/br>
    “……”

    梅先生雙目無神，自我催眠似地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你們一定是在騙我……我的藥劑絕對不會是假的，我原本已經(jīng)拿到地址，要去見控制藥源的上級了……我離成功，只差一步了……”

    裴翊敏銳捕捉到了重點，他眼神一沉：“控制藥源的上級是誰？地址在哪？”

    然而梅先生置若罔聞，他只是萎靡地癱坐在地上，呆滯地重復(fù)那幾句話。

    “不會的，我的藥不是假的，梅梅也沒有死，我都把藥給她寄過去了，我的藥怎么可能是假的……”

    白羽有些看不過去，好心走上前，想把他攙扶起來。

    “梅先生，梅小姐確實已經(jīng)去世了，請您節(jié)哀。”

    “對，你女兒真的死了。”張婷隨手朝霍銀汀一指，“還是她親手開的槍呢?！?/br>
    于是這句話，就成為了壓倒梅先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梅先生猛地抬頭，渾濁的視線準(zhǔn)確鎖定了不遠(yuǎn)處的霍銀汀，他抄起旁邊遺落的菜刀，突然像瘋了似地朝霍銀汀撲去。

    “是你殺了梅梅，跟我的藥沒關(guān)系！我的藥是真的！”

    霍銀汀向后一仰，堪堪避過，緊接著裴翊劈手奪刀，重新將梅先生推倒在地。

    “我們沒有說謊的必要?！迸狁吹溃澳阈睦飸?yīng)該很清楚，藥劑如果是真的，你的這幾位合作伙伴，也就不會死了。”

    “……”

    三天食水未進(jìn)，又突逢噩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打擊，已經(jīng)把梅先生逼近了崩潰的邊緣。

    他的大腦像一臺生銹的機(jī)器，運轉(zhuǎn)得越來越慢，但裴翊的話，依然令他回憶起了一些先前被遺漏的細(xì)節(jié)。

    最開始受傷的那個合作伙伴，從外面回來時就顯得精神不振，不僅謊稱身體不適，還獨自在廁所里躲了很久。

    他起初并沒在意，直到對方忽然變異。

    他轉(zhuǎn)過身，顫顫巍巍打開抽屜，摸出了一盒藥劑——跟梅梅家的那盒一模一樣。

    果然，盒子里的針管，少了一管。

    那人是偷著用過藥的，但藥是假的，沒能阻止病毒蔓延。

    大家都是上當(dāng)受騙的冤大頭而已。

    梅先生手一抖，整盒藥劑都散落在地，他雙手捂臉，忽而絕望地嚎啕大哭。

    宋星翻了半天書包，找出了最后一袋小面包，神色黯然地遞給他。

    “梅先生，您……您先吃點東西吧?！?/br>
    “等吃完東西，我想我們是否可以談一點正事?！被翥y汀沉聲道，“關(guān)于藥源地址的正事?！?/br>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雷聲大作，這場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

    梅先生歇斯底里的哭泣，逐漸轉(zhuǎn)為悲涼的啜泣，再到安靜無聲。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眾人以為他暈過去了，他卻又毫無征兆地抬起頭來，看向霍銀汀。

    他愣了一會兒，莫名其妙地朝她干笑一聲。

    “地址？地址我存在手機(jī)里了，可手機(jī)在樓下，沒帶上來?！?/br>
    “在樓下？”離門口最近的周途當(dāng)即轉(zhuǎn)身，“我去拿?！?/br>
    正當(dāng)眾人的視線，暫時被周途吸引的一瞬，方才還頹廢而虛弱的梅先生，突然間回光返照般站起身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爬上窗臺，推開窗一躍跳下了二樓。

    求死之人的爆發(fā)力遠(yuǎn)比想象中更強(qiáng)，以至于霍銀汀想拽住他，竟然失敗了。

    他從二樓跌落泥濘地面，又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朝遠(yuǎn)方跑去。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游蕩的喪尸發(fā)現(xiàn)了他，其中一只準(zhǔn)確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里。

    眾人皆驚，宋星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霍銀汀猛地關(guān)上窗戶，她面無表情轉(zhuǎn)身下樓，一眼也沒有再回頭看。

    *

    當(dāng)死亡成為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用來觀望世界的這雙眼睛，也就變得麻木了。

    其他人都在二樓，圍著剛剛擺好的桌椅，分享各自背包里僅剩不多的食物。

    霍銀汀獨自坐在樓下，守著那幾只喪尸殘破的尸體，點燃了一根煙。

    香煙那一點紅光，在她纖細(xì)的指間明明滅滅，她在煙霧里閉上眼睛，深深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