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了
聞瑕邇喉結(jié)滾動, 在原地駐足片刻后, 便要朝君靈沉走去。 恰在這時洞外突然響起一陣高喊:“冥丘少君聞旸可在此處!” 君靈沉眉心蹙起,停在半空的手又往聞瑕邇跟前伸了伸, “過來。” 聞瑕邇聽見洞外這聲高喊便停下腳步。 “聞旸!”君靈沉聲音拔高幾分,“過來!” 聞瑕邇沉默少頃, 道:“我出去一會兒。”他轉(zhuǎn)身朝山洞外走去。 “聞瑕邇你不準(zhǔn)出洞!” 聞瑕邇步未作應(yīng)答,君靈沉的呼喊在洞中不斷響起,卻被他皆數(shù)背于身后,頭也不回。 前方的一點光亮不斷擴大,聞瑕邇走出山洞, 見得洞外站著一容貌精致的紫衣男子, 神色不明。懷中還橫抱著一名同著紫衫的人,頭埋在前者胸膛中,面容看不真切。 聞瑕邇道:“你是來殺我的,還是來被我殺的?” 紫衣男子道:“皆不是?!?/br> 頭疼欲裂之感又有復(fù)發(fā)之兆, 聞瑕邇按著眉心,“……那你來做何?” 紫衣男子頓了幾息, 突然將懷里抱著的人輕輕放在了地上, 道:“他臨死前說想見哥哥,我便將他帶來了?!?/br> 聞瑕邇目光凝滯, 視線緩緩下移,落到平躺在地面上的人身上。 這人有著一張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 惟一的一處不同, 便是眉心靠左的位置多出的一顆小小紅痣。 云杳闔著雙眼, 唇色蒼白,面容稱得上平靜。胸膛亦如面上神情一般,平靜,毫無起伏。 “哥哥?!痹畦玫囊羧菪γ策@一刻仿佛猶在他眼前,“我是你的弟弟,我是杳杳啊哥哥!” 血霧涌上眼幕,陰戾之氣不斷從他眸中泄出。 “滾開!”聞瑕邇拂袖,無形氣勁逼退那紫衣男子身形數(shù)丈,直撞入林間樹叢中。 “哥哥,你為什么不來找我?”云杳的聲音在聞瑕邇耳畔回蕩,“哥哥,哥哥……杳杳很聽話,一直在等哥哥來找我,哥哥你為什么不來呢?” “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哥哥,我是你的弟弟啊哥哥,你為什么不來?你為什么不來?” 聞瑕邇手撰成拳,余留的幾絲清明在這一聲聲質(zhì)問下碎成了殘絮。 心魔已生,再難復(fù)原。 “冥丘少君可看清楚了,這人是不是你弟弟?”紫衣男子從林中走回他身前,出聲問道。 聞瑕邇滯在原地一會兒,忽然蹲下身將云杳抱進懷里,許久不曾說一句話。 他不言,紫衣男子亦不再語,沉默的站在他面前。 片刻后,聞瑕邇平靜的問道:“是誰做的。” 紫衣男子聞言,說道:“我是從荒暨山的仙修手中將他撿回來的,他們說這人是你的弟弟,一定也是心狠手辣的魔頭,便一群人圍攻他一個?!彼D了一下,才接著繼續(xù),“活生生讓他力竭而死。” “荒暨山……”聞瑕邇眼神無焦的念著這幾個字,將云杳從懷里輕輕放下,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蓋在云杳身上后,便站起身迅速消失在洞口,朝著荒暨山的方向而去。 天色沉沉,風(fēng)雨欲來。荒暨山山勢陡峭,一條陡立的筆直山路通往山頂,山間寂靜,不聞鳥鳴蟲吟,偶有風(fēng)聲掠過,摩挲樹葉擦出簌簌之響,才得幾分聲音。 半山腰處立著個墨色身影,恰好停在山路正中,將那條通山的狹窄小路擋住。 聞瑕邇自山腳而來,遠遠的見著那道身影,卻仿佛未看見一般,徑直與那人擦身而過。 一柄尚存于鞘中的劍擋在他身前,朗禪道:“阿旸?!?/br> 聞瑕邇陡然出手鉗制住朗禪握劍的手,那劍便立時出鞘幾分。 “我不想同你動手。”朗禪逐字逐句,“從來都不想?!?/br> 聞瑕邇瞥了一眼這劍,松了手,“讓開?!?/br> 朗禪沉寂許久,依言收回劍。 聞瑕邇錯身往山上走,朗禪卻陡然抓住他手臂,“跟我走?!?/br> 聞瑕邇面無波瀾。 朗禪見狀道:“山巔是要取你命的萬千修士,山下是噬骨吞魂的陰川河!”他收緊力道,“你還要再去?” “阿旸,你不想再活了嗎?” 聞瑕邇聽罷,渾噩的腦海中竟難得生出些許清明,此前發(fā)生的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接連浮現(xiàn)。 城破家亡,友叛親去,心愛成仇。 “不用了。” 他抽回自己的手臂,孤身上山。 朗禪立在原地,闔眼未語。 荒暨山頂,萬千修士嚴(yán)陣以待。 聞瑕邇步履平緩,身形出現(xiàn)在他們視野中,他們便如同見到惡鬼一般,嚴(yán)峻的神情紛紛出現(xiàn)破綻,惶恐惴惴,凝重不安。 荒暨山巔陰風(fēng)陣陣,鬢發(fā)吹至眼前,遮擋住他些許視野。 聞瑕邇向前一步,修士們便齊齊后退一步。 “聞旸!那日我們正道放虎歸山,這才讓你有機可乘,殘害我正道數(shù)十萬同道性命!今日便要你血債血償,以你之命慰藉無辜慘死的冤靈!” “聞旸,今日再也留不得你!” 四面八方的仙修們蜂擁襲來,聞瑕邇佁然不動,額間突然涌出一條血色裂紋,業(yè)障纏身的陰氣得了破口,爭先恐后的從那裂紋中涌出。 他身下紅芒萬丈,魑魅之影在光影間流竄而出,擒住修士后便再也不松口,血花四濺,嘶吼不止。那日冥丘城中景象恍若重現(xiàn)。 然而這群修士們見此后卻沒有撤退之意,好像早已料到此刻境況。只見還未來得及被魑魅之影纏住的修士紛紛從腰間取下錦囊,成群結(jié)隊的繞開魑魅之影飛身至滅靈陣上空,將錦囊中的東西朝陣中之人撒去! 聞瑕邇仰首,見得紫色花瓣從上空簌簌落下,幽香四溢,猶如懸飛紫幕,在這廝殺血景中竟顯出幾分凄美蕭落之意來。 他控陣的心神一緊,滅靈陣的符文霎時淺了幾分,魑魅之影也變淡幾分。 “諸位將腰間的驀尾全部丟出!”有人看出端倪,高喊道:“聞旸已無力控陣!” 眾人聞言紛紛打開錦囊,御風(fēng)推出驀尾灑向聞瑕邇。 聞瑕邇運符,水自虛空騰飛,打濕四散而來的驀尾,掉落至地。 此計雖沒有修士們意向中的奏效,但卻暫時阻了聞瑕邇的滅靈陣,驀尾被對方盡數(shù)抵御他們也不見驚慌,而是持著兵器直面而上,作勢要除去這禍亂世間的魔頭。 聞瑕邇額間破裂血紋又盛幾分,周身陰氣加劇,腳下滅靈陣擴散數(shù)倍,魑魅之影發(fā)出尖利的嘶叫。 驀尾幽香須臾便被血腥之氣掩埋,一道劍意從他身后襲來,聞瑕邇拂袖打斷,劍意落空擊向一旁山石,山石轟響霎時化作殘粉。 朗禪劍鋒指地,身后站著一眾應(yīng)天長宮弟子。他隔著重重人群,擲地有聲落下幾個字:“活捉冥丘少君。” 音畢,他提劍穿過人群落至陣前,纏上來的魑魅之影皆被他斬于劍下,難以近他身。 朗禪視線掃過一地殘花,眼中浮現(xiàn)出幾分難言之意。數(shù)道赤符從陣中飛出直襲他面,朗禪反手握劍擋之,同時打出數(shù)道劍訣攻向陣中之人。 聞瑕邇退身躲開,應(yīng)天長宮弟子在朗禪身后趁勢擲出飛劍,陣中魑魅之影瘋漲,血影紅光刺眼異常。幾十柄劍齊齊在半空折斷,朗禪擋在最前,手起劍落速度極快卻仍舊被殘余魑魅咬下傷痕。 遮天蔽日的箭雨忽然從上空射來,聞瑕邇待要馭鎏火格擋,額頭又傳出錐骨之痛,他動作一滯,眼前視野竟變得血霧朦朧,人與物皆化作一片殘影。 這時一陣清風(fēng)從他身前拂過,有一瞬好似吹散了他身上的血腥之氣。 預(yù)想之中的萬箭穿身之痛并未接踵而至,聞瑕邇捂著一只眼微垂著首,眼力退化了,耳畔間的聲音也變得遠。 清風(fēng)卻未止,不斷包裹他身。 聞瑕邇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從這風(fēng)中竟隱約聞得幾分冷梅香,他怔怔的抬起頭,視野一陣清晰又一陣恍惚。 有人在高喊,他勉力聽著,從中模糊聽得一個“君”字。聞瑕邇未作思忖立刻收了滅靈陣,撕咬正酣的魑魅之影下一刻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沒了滅靈陣的冥丘少君,便不再是那個讓人見之生畏的惡鬼。 聞瑕邇感覺周身的風(fēng)向變了,朦朧間見得一輪廓擋在他身前,他瞇了瞇眸,視野仍舊明滅,只窺得一血霧人影。聞瑕邇待要說話,卻隱隱聽得周遭有兵器相交之聲。 他凝神聽著,一道突兀的破風(fēng)之聲在兵器聲中顯得異常刺耳,他愣了一瞬,突然躍身伸手拉開擋在他身前之人,下一刻,胸口處被尖銳的利刃貫穿,四面八方的攻勢如洶涌潮水般隔空而來。 聞瑕邇眸中的血霧漸漸淡去,體內(nèi)的血仿佛在這一瞬從胸膛穿透的口子里流盡,已是不覺痛了。 他抬眸見得朗禪立在他身前,身后是殺意凜然的萬千修士,而朗禪手中正握著貫穿他胸口長劍的另一端。 “阿旸……”朗禪怔怔望著聞瑕邇,似是不可置信。 身后懸崖有沙石陷落之聲接連響起,聞瑕邇卻恍若未聞,抽出胸口長劍,徒手折斷。他微微側(cè)目窺著站在一側(cè),一身白衫被染上血污塵土,狼狽不堪之人。 四下皆寂,惟獨這人手中的留闕長鳴不停,好似啼哭血泣,哀號悲鳴。 聞瑕邇展顏一笑,腳下土地塌陷,沙石紛飛散落,摔入萬丈懸崖間。 灰茫濃霧,水聲潺潺。 他闔上眼,身形跌進漆黑陰川之中,暗藏在河中的無數(shù)怨魂厲鬼立時一涌而上,將那道絳衣身影啃噬的干干凈凈。 一根金簪陷入不見天日的河底,淤泥把它的光澤掩埋殆盡。 寥寥前塵,幾許殘生,皆數(shù)散去。 這浮沉大道,再無聞旸。 ※※※※※※※※※※※※※※※※※※※※ 前塵卷終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