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我與云臻搜遍了整座大殿,還是沒有找到關(guān)于上古仙人的半點線索,”微北生搖了搖頭,“能拿到打神鞭,此人出身闡教的可能性極大,然而封神之后,仙凡有別,門派譜系也多有流失,到了現(xiàn)在,已是無頭公案。” 說白了,道門這么想搞清楚仙人來歷,還是為了天庭的下落。 雪下大了,簌簌降下的雪片落在少年的肩頭,他手中動作不停,仍是充耳不聞的模樣。 抬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微北生望向陰翳的天際,“據(jù)李溪客師弟來信,他和凌師妹追擊楚允三人找到了一處名為落霞谷的地方,疑似是壁畫上的山谷。” 楊戩收斂尸骨的動作一頓,冰涼的雪花在指尖融化。 “我收到消息便去查了一查,才知那谷中因常年布滿紅霞才得有此名,只是附近鄉(xiāng)民都傳谷中藏有真仙,世代不敢接近?!?/br> 聽到此處,少年纖長的睫毛抖了抖,偶有雪片掛在上面,便顫悠悠的飄落了下來。 “前方來信,盟中已經(jīng)決定讓所有人撤出此地,前往落霞谷?!蔽⒈鄙艘幌骂^,“你不去嗎?” 把最后一塊骨頭放入外服,楊戩這才開口,“用不上我?!?/br> 終于等到他回應(yīng)的微北生搖了搖頭,“郡王殿下說,官家想見你一面?!?/br> 用外服將男人的尸骨包好,少年拔出地上的傘,盯著上面的殘破牡丹看了一瞬,“楊某三年孝期在身,不便沖撞官家。” 三年孝期? 微北生聞言一怔。 羅纓公主仙逝已久,孝期早就過了,楊戩口中這三年……自然是要為何尋雙守的。 何尋雙與羅纓公主私奔一事秘而不宣,為了皇室威嚴(yán)與公主名節(jié),大晉不會承認(rèn),何家無法開口,這對父子永不相稱,形同陌路。 微北生從未從楊戩口中聽到類似于“爹娘”的稱呼,然而這世間情分,也不僅僅局限在一個稱呼上。 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吾輩修道中人,從不講究入土為安?!?/br> “公主講。” 將油紙傘束在身后,楊戩抱著斂好的包裹,他的腰間掛著半截斷劍,對著已經(jīng)積下了一層白雪的去路踏出了第一步。 一陣寒風(fēng)襲來,吹亂了微北生鬢間散發(fā),在洋洋灑灑的雪中,少年遠(yuǎn)去的身影宛若一柄孤劍,單薄、蕭瑟卻銳利又堅定。 青年突然覺得,或許這位楊師弟最終會走的比他、比何師兄,都要更遠(yuǎn)一些。 “游說失敗了?” 遛龍的考云臻恰逢路過,他和璃龍一左一右伸出腦袋,把微北生夾在中間,那場面格外滑稽。 “人家凌師妹和郡王都沒管,就你一個勁兒的cao閑心,要是我,也會離你們這群太華山渣男遠(yuǎn)遠(yuǎn)的?!?/br> 深吸一口氣,微北生懶得跟這位不著調(diào)的師弟爭論自家宗門到底“渣不渣”這種根本說不清的問題。 憑本事打的光棍不叫渣! “行了,別跟你楊師弟冷酷的背影纏纏綿綿到天涯了,”在奈何橋前左右橫跳的考云臻湊近了他,小聲說道:“我剛剛遛璃璃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極為震撼的消息?!?/br> 璃龍配合著點頭,仿佛真的聽懂了。 “我聽說,那個萬年家里蹲玉柄師伯,出山了!” 玉柄真人氣勢洶洶的沖上山的時候,被加了第三回 水的羊湯還沒涼。 一路上,所有目睹了這位金丹真人身影的修士臉上都露出了如夢似幻的表情,不約而同的打聽起了今夕是何夕,在明明確確的得知沒有穿回三百年前后,又一致認(rèn)為自己可能還在夢里。 玉柄那個懶鬼怎么可能下山,這一定是紀(jì)元大劫來臨前的征兆! 比起莫名緊張起來的一眾路人,風(fēng)塵仆仆的家里蹲大師在確認(rèn)愛徒還好胳膊好腿的守在山谷外時,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間脫了力。 “他沒事吧?” 玉柄這么一癱可嚇了李溪客一大跳,他從來沒見過這位傳聞中的師伯,甫一見面就被迫打開了新的天地。 “沒事,沒事。”凌玥老神在在的盛了一碗羊湯,湊到師父旁邊拿勺子敲了敲碗。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就見上一刻還癱倒在地的男人霎時坐了起來,一把奪過湯碗,呼嚕呼嚕喝了個干凈。 “孽徒!”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玉柄真人剛回了點力氣就指著凌玥吹胡子瞪眼,嘴邊還殘留著一截蔥花,“為師這么多大風(fēng)大浪都闖過來了,臨老差點被給你活活嚇?biāo)溃 ?/br> “再來一碗?”凌玥關(guān)懷。 “多舀點rou?!庇癖嫒撕吆?。 凌玥在鍋里挑來撿去,把最嫩最鮮的rou塊都給盛到了碗里。 看著狼吞虎咽的玉柄真人,李溪客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喂,沒見過世面的那個小子?!蓖鲁鲆粔K骨頭,邋里邋遢的道人對著少年一揚(yáng)下巴,“對,說的就是你?!?/br> 不管被點名的李溪客如何懵,玉柄真人繼續(xù)說道:“我之前夜觀星象,算到此行兇險,帶了點護(hù)身符過來,方才跑的太急,丟在山腳了,你去給我撿起來。” “我的護(hù)身符放在一個紅布兜里,你跑到山下一眼就能看到?!背燥柡茸愕哪腥苏蹟嘁桓莶萏蘖颂扪?,“拿到以后,你打開包裹給所有人都發(fā)一件,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愣著干嘛,還不快去!” 李溪客本能覺得男人在糊弄自己,然而對方到底是一派掌教,他想了想還是照做不誤。 三言兩語將李溪客忽悠走,躺在草地上摸著滾圓肚子的玉柄真人吐出了嘴里的草根,望著不遠(yuǎn)處猩紅的山谷發(fā)出了一聲嘆息:“沒想到啊,我竟然還有回來的一天?!?/br> “師尊?”凌玥輕聲喚道。 聽到徒弟的呼喚,玉柄真人坐起身來,低聲問道:“有誰進(jìn)去了?” 凌玥想了想,“被我嚇進(jìn)去的有三個,但還活著只有兩個。” 被嚇進(jìn)去的…… 玉柄真人面皮抽了抽,“你不會是想讓他們給你探路吧?” 這座落霞谷通體猩紅,還時不時有流光閃過,就差把“老子有毒”貼在山門口了,按照他對老三的了解,這丫頭絕對要想歪招。 面對師父的詢問,凌玥笑而不語。 一看這個笑容,玉柄真人什么都懂了。 當(dāng)初他還年少無知的時候,被這個笑容坑了多少次,一回憶全都是滿滿的血淚。 什么?收下凌玥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好幾百歲了? 男人一直到老都是少年! “這地方詭異的很,唯有沒法筑基的凡人能夠自由出入,”松了松勒著肚子的腰帶,玉柄真人靠在了光禿禿的樹干上,“為師當(dāng)初自廢金丹,才從里面走了出來?!?/br> 凌玥問道:“難道說,這里就是當(dāng)年掌教他們?nèi)氲南缮剑俊?/br> “仙山?”玉柄真人聞言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仙山不過是為了唬人編造出來的說法,這座山谷名為落仙,意思就是仙人到了——也要落下九天?!?/br> “落仙禁地?” 聽到李晏復(fù)述的石碑內(nèi)容,楚允勉強(qiáng)打起了精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神鞭的作用,自打進(jìn)了這座山谷,他的腦子就昏昏沉沉,冥冥中還想有一道聲音從濃厚的血霧中傳來,引誘著他去一探究竟。 不太對勁。 楚允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唇瓣傳來的刺痛感令他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 與他化自在天魔的交易好像徹底引出了他的心魔,否則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為什么要做出闖入深谷這么愚蠢的舉動來。 “立碑的人自稱天叢子,出自玉泉山,”李晏抓了抓腦袋,“可是我從來沒聽過玉泉山有這么一號人。” 玉泉山?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楚允精神一振。 俗話說得好,這世上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還記得玉泉山的輝煌,那必然是退守蠻荒的西蠻人。 在大晉與西蠻戰(zhàn)事最為頻繁的年代,玉泉山那群幾近無所不能的修士,是西蠻幾十代人的噩夢。 在蠻荒,“玉泉山”三個字足以令小兒止啼。 是以,明知道如今物是人非,他還是想盡辦法去了一趟玉泉山——唯有親眼確認(rèn)傳聞不假,他才能破除祖祖輩輩根植在心中的恐懼。 雖然好像沒什么用。 “天要亡我啊。”扶著青年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楚允發(fā)出了一聲哀嘆。 你這個腦殼壞掉的傻子沒資格說這句話。 從遺跡到跳山,李晏簡直被坑到?jīng)]脾氣了。 他開始懷疑今時的遭遇都是自家?guī)煾笧榱藫Q個徒弟而設(shè)好的毒計,不然他為什么不親自來挽救自己這位失足摯友? 還是說他的運氣真的差到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地步? 然而敵人被殺一千死不死尚未可知,他李晏自損八百肯定涼透了。 然而事到如今,已沒有后悔藥可吃,就算他們想要用打神鞭來換命,臉面丟盡的大晉皇室也不可能答應(yīng)。 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青年扶著男人走到頁形巖石前,那一行行猩紅的字跡分外刺目,仿佛還有鮮血在上面流淌。 越過石碑再往里走,四處彌漫的血霧更加濃稠了起來,無處不在的血線密密麻麻的帖服在地上,令人產(chǎn)生了一種行走在活物體內(nèi)的錯覺。 “李道友,”楚允吞了一下唾沫,“你覺不覺得……這些線在升高?” “殿下……”李晏聞言扭頭想說些什么,腳下當(dāng)即一絆,差點兩個人連帶著一起摔倒,回頭一看,絆住他的正是一根抬起的血線。 青年的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他見識過軻巴死時的慘狀,自知絕無可能幸免,然而等了很久也不見疼痛襲來,睜眼再看,就見那條抬起的血線以后停在原地,延伸向濃霧深處。 就像楚允說的那樣,“它們”在不斷升高。 “還、還走嗎,殿下?”他聽到自己顫抖的問道。 “走!”楚允惡狠狠的答道,“九十九步都走了,沒道理就差這臨門一腳!” 說完,他拉著青年踉踉蹌蹌的向濃霧核心走了過去,“此時谷外肯定已經(jīng)圍滿了人,與其等著被活捉,咱們還不如搏上一博!” 血霧已經(jīng)濃到快要看不清腳下了。 互相攙扶的二人忍著刺鼻的血腥味繼續(xù)向前,在分不清方向的濃霧中摸索,直到雙雙撞上了一面鐵壁。 “嘭!” 鼻子差點撞歪了李晏吃痛的蹲下身,眼冒金星之時,他感到了身旁楚允倒吸了一口涼氣,握緊他手腕的手像鐵鉗一般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