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凌星渡在前面走,凌玥就在后面跟,一路上招來了不少驚詫的目光,還有小鬼抬手一個勁兒的揉眼睛,似乎以為自己看重影了。 最終,二人停在了一間花店前。 作為鬼王的產(chǎn)業(yè),這間鋪面小到了寒酸的地步,不僅門可羅雀,除了幾畝花田,也沒什么可稱道的地方?!?/br> “種花是我的愛好,”凌星渡解釋,“在這里,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凌玥望了望花圃,里面都是她沒見過的九幽品種,長得奇形怪狀,令人難以欣賞,“所以說,翠花養(yǎng)你,你養(yǎng)花?” “這么說也有道理,”凌星渡在屋里給她找了把椅子,“反正我是混吃混喝的小白臉嘛?!?/br> “是學藝不精的小白臉,”凌玥糾正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就算修為才智都不出彩,我也覺得你算是個人物?!?/br> “呼……”凌星渡深吸一口氣,“小玥,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很欠打?” 凌玥靦腆一笑,“沒事,他們都打不過我。” 抬手一巴掌罩到臉上,凌星渡無奈道:“怎么說我剛剛也幫了你一把,對我好點吧。” 凌玥也很通情達理,“如果你不拿出世家公子那套做派來惡心我的話?!?/br> 她就是瞧他那副翩翩公子模樣不順眼,都是從凌家學堂走出來的人,裝什么大瓣蒜呢? “你有本事的話,就拿你大家小姐的做派回擊??!” 平心而論,凌星渡比她大了近二十歲,要論蒜瓣的話,確實算大的了。 知根知底就是這點不好,連掩蓋一下畢露的原形都做不到。 于是,這對堂兄妹對視一眼,默契的放棄了互相傷害。 “我也不想天天這么端著啊,”凌星渡抬手扒了扒頭發(fā),“翠花本就很不穩(wěn)定,一不順心就容易發(fā)瘋,我又打不過她,累點就累點吧。” “能屈能伸?!绷璜h豎起了大拇指。 凌星渡想著,如果這不是他親堂妹,他都有去舉報領(lǐng)賞的沖動了。 “你先前說服老田的切入口很不錯,”為了自己少受點氣,他換了個話題,“如果不是知道你初來乍到,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在此地混跡了幾百年呢?!?/br> “我也只是因勢利導罷了,”凌玥翹著腳,“但我不明白,那田百味實力遠遜翠花堂嫂,為什么十方鬼王都愿意聽他的呢?” “這個說來話長,解釋起來也有些麻煩,”凌星渡思忖了片刻,“這么說吧,人之所以會化為鬼,是因為執(zhí)念太深?!?/br> “而實現(xiàn)執(zhí)念,就是鬼存在的意義?!?/br> 凌玥問道:“比方說?” “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特別是陽壽未盡卻慘遭橫死,死時的不甘與怨恨會成千百倍充斥在心間,稍有不慎,就會墮為無意識的厲鬼,”嘆了口氣,凌星渡神色黯淡了下來,“而挺過了這一關(guān),則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會成為你的執(zhí)念?!?/br> “舉例說明的話……你知道翠花為什么會癡迷于男色嗎?” “感覺不會是一個愉快的故事?!绷璜h輕點膝蓋。 “確實,”凌星渡點了一下頭,“翠花生前生活在一個小村莊里,父母早亡,被覬覦家產(chǎn)的嬸娘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村里的一名賴漢,不僅好吃懶做,還是一個爛賭鬼。” “然而媒人之前被嬸娘和賴漢買通,在她面前很是吹噓了一番,她涉世不深又天真爛漫,只當是天賜良緣,便應下親事,歡歡喜喜的出嫁了。” 凌玥忍不住道:“你不會告訴我……那媒人告訴她,她這夫君家世清白、彬彬有禮、溫柔深情還長得像天仙吧?” 凌星渡瞥了她一眼,大意是“你都猜到了還問我干嘛”。 行吧。 她抬手示意他繼續(xù)。 “可想而知,等到洞房花燭夜,她滿心期待的等到了渾身酒氣的夫君時,會有多么失望和驚慌?!?/br> “翠花很害怕,”凌星渡輕聲說道,“輕信媒人是她犯的第一個錯,很快她就犯了第二個錯?!?/br> 翠花聽說過賴漢的惡名,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后,她趁著丈夫爛醉如泥,從新房中跑了出去,找到了在前面喝酒的嬸娘,求她帶她走?!?/br> “然而那女人早就收了豐厚的禮金,又想私吞家產(chǎn),哪有退親的可能?” 于是,翠花重新落入了夫家手中。 這一次,她面臨的是更為糟糕的命運。 “知道她想跑以后,那賴漢怒不可遏,他把翠花吊著綁在了柴房里餓了三天,趁著她脫力,侵犯了她?!?/br> “只要她反抗,他就會揍她,揍到動彈不了為止?!?/br> “直到有一天,他在外面輸了一筆大的,還不上債,便把自家還有幾分姿色的婆娘給押了出去?!?/br> 在被債主帶走發(fā)賣的前一日晚上,翠花拿起了燭臺,狠狠砸在了夫君的后腦上。 “那家伙頭骨都砸裂了,”凌星渡比劃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力氣,或許恨意真的足以支撐人做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br> 然而翠花到底餓了許多天,一擊之后,她沒有力氣逃遠,很快便被夫家的人抓了起來。 為了不吐出已經(jīng)吞下去的聘禮,嬸娘編造了一個她與人私通的謊言,硬說她殺夫是為了與情郎私奔,于是夫家的人打消了送官的念頭——他們決定要把這yin(婦)沉塘。 “其實就算送官,她也活不下來,”凌星渡道,“妻殺夫是大罪,她難逃一死,但至少死的痛快?!?/br> 然而沒有人站出來為當時的翠花主持公道,她被塞進了豬籠,沉進塘里淹死了。 “不光如此,在她的尸首浮上來后,她夫家為了泄憤,把她的尸體吊在了村口的槐樹上,每個人路過村口,都要對她吐一口唾沫?!?/br> 槐樹,木中藏鬼,至此,煞氣已成,無可挽回。 “翠花一誕生便是極為可怖的厲鬼,輕而易舉的便屠盡了仇人。然而她煞氣太重,即便大仇得報,依然怨氣難消,便把媒人當時吹噓的話當做了執(zhí)念,”凌星渡閉了閉眼,“大概是覺得,如果那是真的,就能避免后面的慘劇吧。” “所以說,她所做的那一切,其實都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執(zhí)念?”凌玥若有所思。 “沒錯,”凌星渡肯定了她的說法,“我當時初出茅廬,年輕氣盛,有人不堪其擾,求到了我面前,想要擺脫她的糾纏,而那人,就是書生陳正?!?/br> “哦!”凌玥一捶手,“那個綠帽王!” 凌星渡假裝沒聽見那個稱呼,“依照著陳正的說辭,我找到了翠花生活過的村落,從村中老人嘴里得知了當年的真相,便打算化解恩怨、降妖除魔。” “然而,翠花比我想象的更強?!?/br> 彼時凌星渡不過弱冠之年,又算不上天縱奇才,根本不是已經(jīng)晉升鬼王的翠花的對手。 “我本想徐徐圖之,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真相根本不是陳正說的那般?!?/br> “前來求助時,他告訴我,他是在進京趕考的路上遇見了翠花,后者對他一路糾纏,就算到了上京也不放過,如今他眼看就要成親,害怕翠花對他未過門的妻子不利,這才四處求人?!?/br> “而實際上,那陳正確實偶遇了翠花,卻覺得有女鬼紅袖添香也是一番情趣,后來更是利用翠花的法力一路高中、平步青云,然而他金榜題名后被朝中新貴看中,意圖招婿,怕被翠花反噬,才找了我?!?/br> 無論生前生后,她似乎都在遇人不淑。 “我察覺不妙,然而趕去時,姓陳的計謀敗露,翠花已徹底發(fā)狂,然后……” 凌星渡沒再說下去,但二人都知道后來的發(fā)展。 他被發(fā)狂的鬼王活生生撕碎,橫死當場。 “所以你的執(zhí)念是?” “阻止翠花殺人?!绷栊嵌奢p聲說道,“這是我生前在做的最后一件事?!?/br> “那時候我離變成惡鬼只有一步,徘徊人間不肯離去,被死前的怨氣和恨意沖的頭昏腦脹,隨時都會化為毫無理智的索命厲鬼。” “不得已之下,我去找了侯爺,那個時候我也只能想到他了?!?/br> 他所說的侯爺,指的是凌玥之父。 “我本是病急亂投醫(yī),誰知侯爺還真想出了個法子,讓我和翠花締結(jié)陰婚,但這事他不能出面,就由我在頭七晚上,去娘面前演了一場戲?!?/br> 翠花想要理想的夫君,凌星渡想要阻止翠花殺人,凌伯海就干脆把他倆綁到了一起。 若是翠花真是孤魂厲鬼,這事相當難辦,偏偏她的尸骨還存在當初的村子里,這就為冥婚締結(jié)提供了寶貴的機會。 “真是亂來一氣啊?!甭牭竭@里,凌玥不禁發(fā)出了感嘆。 “是很亂來,但也很有效,”凌星渡笑了笑,“你看,翠花恢復了神智,我也沒有墮入惡鬼道,執(zhí)念消減,倒也不錯?!?/br> “所以說鬼這種東西,就是一群一葉障目的瘋子?!?/br> “只要找準了他們的七寸,便能一打一個準?!?/br> 田百味死前在與人爭奪地盤,它死后便為保住地盤勞心勞力,其他鬼王執(zhí)念不在此處,自然無所謂大權(quán)旁不旁落。 “演了這么多年,你也算是厲害人物了?!绷璜h說道。 “誰知道呢?”凌星渡神色莫名,“我早就分不清我和翠花是演出來的還是真心相愛,反正事到如今,也不用去分辨所謂真假?!?/br> “我和她早就綁在一塊,怎么也分不開了?!?/br> “嗯,”凌玥湊近了瞧他,“說的是真話?!?/br> 她如今要向鬼派借勢,如果凌星渡心懷不甘,恐怕在關(guān)鍵時節(jié)會出大亂子。 這時候凌家學堂的好就顯出來了,大家都學一樣的東西,你撒沒撒謊,我一看便知,保質(zhì)保量,同族無憂,世家必備。 不過,凌玥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問。 “你覺得,如果我爹化鬼,他的執(zhí)念是什么呢?” “侯爺?”凌星渡吃了一驚,“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凌玥神思飄遠,“不,可能是我想多了。” 折葉一直告訴她,在那一夜,凌伯海是要殺她的。 但她有時也忍不住會想,會不會真相正好相反呢? 會不會是……那個死鬼老爹看到了藏在她身后的折葉,想要走過來保護她呢? 然而在凌伯海被折葉吞噬的如今,再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第130章 凌玥寄出了一塊流云通識, 然后收到了整整一打。 樂舞坊里的人不知道是為了討好皇家還是真的很閑, 不僅把顧秉誠那羊癲瘋發(fā)作一般的天魔舞改出了四五個版本,還每一套都做了極為詳盡的分解, 就差手把手來九幽教了。 不僅如此, 他們還搞出了近十首與之相配的曲子,力圖讓收曲人為了選擇哪首而糾結(jié)至死。 作為一名正了八經(jīng)的侯府小姐,凌玥最擅長解決這類問題,直接大手一揮——讓大家都看看,咱們?nèi)翰呷毫β铩?/br> 當然, 就算選出來了,也不是她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