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擰著眉把沒嚼碎的雞絲硬吞下去，“做什么？”

    廚娘道：“給大少燉湯的參是百年老參，少年人不合宜太過滋補，但府里又沒有其他年份小些的參，來問主人家，這湯還要不要給大少送？”

    我眼前一亮，“我能喝嗎？”

    廚娘說可以。

    我吸溜了一下口水，道：“那給我半盅吧，余下一半兌些其他湯，給大少送過去…罷，二少也送一份吧——有其他什么湯沒有？”

    “有的?！睆N娘回答，“聽江月說了，大少跌傷了腿，小的便讓他送了一碗大骨湯去，又燉上了一鍋新的，就怕大少傷了根骨?！?/br>
    廚娘真體貼，回頭我要跟明岳說，給她漲月錢。我在原地一邊等廚娘給我端參湯來一邊想。

    我脖頸上的上已經(jīng)有大夫來看過了，結(jié)結(jié)實實的纏了七八圈紗布，幸好也是冬天，可以當(dāng)個圍脖戴。越別枝的傷嚴(yán)重得多，不少是舊傷，積壓了不少時日，越別枝卻一句也不對我說，我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生氣。但生氣歸生氣，大夫還是一樣請，正如廚娘所說，年輕人最怕傷了根骨，越別枝的萬事都要關(guān)心再關(guān)心。

    我剛剛美滋滋地喝完湯，就有下人來說官爺上門了。我有預(yù)感要見熟人，出到會客廳一看果然是利攸行。

    利捕頭坐在下首，依舊轉(zhuǎn)著一根筆，但我已經(jīng)知道那是做樣子用的干毛筆了，于是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去上座，絲毫不怕被濺一身墨點。

    利捕頭道：“樓公子這莊園可真是多災(zāi)多難啊?！?/br>
    我吃驚：“你們官府怎么什么都知道？”連我剛剛關(guān)起門打的一架都能知道？

    “樓公子方才請的大夫是官府中人?！崩薪o我解釋，這就能看出來他對我態(tài)度好了不少了，先前他可是擺出了理都不愿理我的架勢，此時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裴氏兄弟，他就能給盟友解釋兩句了，“畢竟樓公子身處鬼宅，鬼宅見血總是不好?！?/br>
    利攸行說著話鋒一轉(zhuǎn)：“依我看來，不過是人心生鬼罷了，世上哪真有鬼?！?/br>
    人心生鬼一句我很贊同，世上有沒有真鬼我卻不知道，只能含糊應(yīng)一聲大概。

    利捕頭這回來也沒什么大事，不過問一句我怎么傷，同誰打了架，好有個留案，畢竟我明面上還傍著裴氏兄弟這棵大樹，官府也不好動我。

    意思意思走過流程，利捕頭就切入正題了：“利某方才入莊時略微繞了些路，轉(zhuǎn)了一圈，可不見柴房有人住的跡象啊。”

    我“啊”了一聲，想說我本來真的要裴氏兄弟住柴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趁我不在家時搬進來，偷偷去住了莊東的空房，我也很無奈啊。然而話沒出口我就知道利捕頭肯定要當(dāng)我詭辯，畢竟我們的盟友之情沒有經(jīng)過加固，脆弱得就像紙花，都不用風(fēng)吹，我吹口氣就要散了。

    然而利捕頭還等著我回答，我一時又編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裝作有苦難言的模樣拖延道：“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另有隱情…我…”

    下人的喊叫聲恰好在此時插了進來，我如蒙大赦，假作被打擾的不悅模樣呵斥道：“何事高聲喧嘩？”

    下人回道：“二少嘔血昏迷了！”

    我臉色大變，起身之勢太猛以至于帶翻了紅木的靠背椅，沉重的木椅倒在地上，砸出砰然聲響。

    利捕頭也站起來，“樓公子家中有事，利某就先告辭了?！?/br>
    我心中煩亂，無心與他客套，只道：“利捕頭慢走?！北惴餍浯蟛匠鋈?。

    我匆匆行到驚鵲門前，驚鵲的房門大開著，數(shù)十個小廝并侍女腳步匆忙臉色慌亂地來來去去，一片兵荒馬亂。

    我剛要進門，后頭又有江月喊聲：“主人！主人！”

    我有感不妙，果然我一停步轉(zhuǎn)身，江月喘著粗氣迎上來：“大少昏過去了！”

    周圍還有侍從婢女的呼聲喊聲說話聲，江月在我身邊伏著身劇烈喘息，不知道是誰端著水盆路過我，一個趔趄?qū)⑺疂姵鰜?，濺濕了我的衣角，連聲道歉。

    我的記憶中也曾經(jīng)有過這樣慌亂的時刻，我同樣是站在人群之中，茫然而不知所措。

    那時的我無所作為，失去一切。如今呢？如今的我呢？四萬年光陰流過，我得到了挽留的能力了嗎？

    “不。”我低聲道，“牢牢抓在手里的東西，是不用挽留的。那是我的?！?/br>
    第35章來，看著我的眼睛

    觀頤

    越別枝住在莊西，同特意開辟出來的練武場接近，莊中心的最大兩間房我同驚鵲一人分了一間。

    我匆匆趕往西角，越別枝住處略偏，且他不愿人來人往吵鬧，故而這處仆人并不很多，不如驚鵲那邊一樣熙攘擁堵。

    我遠(yuǎn)遠(yuǎn)看見有人立在越別枝門前，到前發(fā)現(xiàn)是明岳。明岳也看見我，并在見我之時愣了一愣，明亮日光下，他的瞳孔反而放大得嚇人。

    但他很快恢復(fù)過來，叫我：“主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