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對于林菁始終有些忌憚，只覺得這丫頭邪性的緊，尤其是當(dāng)初她手指莫名其妙就那樣折了，她心中怎能甘心，此刻聽到林菁這樣說話，她面色黑沉，咬牙切齒的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的難道不對么？”林菁細(xì)長的眉梢高高的揚(yáng)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了祝晴一眼，道：“她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不比江氏高貴到哪兒去，江氏護(hù)不住二jiejie，她又能如何？若說高貴也是老太太您高貴，您有那個本事護(hù)著她們兒女三人，您說是不是？”

    老太太噎了一下，竟是無言反對，只沉著臉不說話。

    林菁也不在意，繼續(xù)說道：“今兒這事本來就極為簡單，可偏偏卻要弄復(fù)雜了?！彼H為不爽快的撇了撇嘴，道：“林微婕心生歹念，想要將我和二jiejie推入花叢之中，被識破后讓人揍了一頓，這是她該的的，何必還要找個墊背的來為她負(fù)責(zé)呢?！闭f完她就不耐煩呆在這兒，她性子不好，脾氣也稍顯急躁，若是不順心誰的話也不聽，誰的臉面也不給，不少人在她跟前碰了釘子，她你耐煩理會人，你說破了嗓子也不會理你一理，鬧到最后還是自己沒臉。

    趙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這是煩了，連忙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祝晴臉都要?dú)馔崃?，怒道：“你說婕兒的錯難不成就是婕兒的錯了？有誰看到她是故意的了？她不小心摔一跤，難不成還摔出過錯了不成？”

    林菁面色當(dāng)下就變了，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聽一聲嬌俏的聲音說道：“我瞧見了?！眮砣苏橇治⑼?，她頭上綰著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jié)如意釵，項(xiàng)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攢花結(jié)長穗宮絳，身上穿著一件淡黃色繡百柳圖案細(xì)絲薄衫，下著大紅刺繡折技小葵花金帶紅裙，整個人看起來極為高貴典雅。

    光是這身衣裳就是她人比不了了，她帶著四個丫頭直接走了進(jìn)來，給老太太行了個福禮，看了林菁一眼，這才彎唇說道：“那時我在不遠(yuǎn)處，瞧見是三jiejie故意推了二jiejie一把，然后佯裝摔倒的?！?/br>
    祝晴瞪大眼睛看著林微婉，那聲音似乎是從牙齒中擠出來一般，“為何?！绷治⑼癫]有理會祝晴的差異，她只是說完之后就不再多說一句。

    林菁一拍手笑道：“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至于怎么處置，想來老太太定當(dāng)不會偏心吧？”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看了林嘉平一眼，感嘆道：“畢竟都是孫女兒不是么？”說完就直接帶著趙氏離開，如今的她早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那軟團(tuán)子了。

    陳氏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僵硬給老太太行過禮之后也跟著走了，剛出了福榮院，就忍不住訓(xùn)斥道：“你是怎么回事？為何要幫著她們說話?！?/br>
    林微婉抿了抿唇，只是垂著頭不說話。

    這種無聲的抗拒讓陳氏心下格外的惱火，開口道：“若是你幫著菁丫頭說話，江氏那賤人哪里還能留得??！”她頗為恨鐵不成鋼的點(diǎn)了點(diǎn)林微婉的腦門，“你是豬腦子，怎地如今還不開竅，只要將江氏打發(fā)出去，微嬌哪里還敢跟你攀比？”

    林微婉忍不住說道：“江氏母女本來也就沒礙著我們什么，何必還要花心思將她趕出去。”她皺著眉，顯然不認(rèn)同自己母親的做法。

    “真是氣死我了?！标愂虾藓薜囊а赖溃骸澳赣H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因著你啊。”

    林微婉抿著唇不說話，將陳氏氣個仰倒，不過看著女兒固執(zhí)的樣子，陳氏才冷笑，道：“你巴巴兒的上趕著去幫襯菁丫頭，她可領(lǐng)你的情？”見女兒不說話，嘲諷道：“你也瞧見了，那菁丫頭就是個冷心冷情的，打人一點(diǎn)兒也不含糊，你瞧瞧婕丫頭那張臉兒，可還能見人么？”她頓了一下，才道：“你且不要以為你今兒幫了她，她就會念著你的好來?！?/br>
    “母親說這話作甚，我瞧見了自然就說了句實(shí)話?！彼纱笱劬?，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原也沒指望五meimei因著這事念我什么好。”

    “你竟也學(xué)會頂嘴了！”陳氏面色難看，拉拽著林微婉，道：“娘做這么多都是為了誰？你眼瞅著年紀(jì)也大了，也到了說親事的時候了，每日里不學(xué)學(xué)好來，卻專學(xué)這刁鉆話兒來氣我，先生就是這么教導(dǎo)你的么？”她皺著眉頭喋喋不休的罵道：“若她就教了你這些，待明兒我就將她辭退了去，我女兒不跟這樣的人學(xué)?！?/br>
    林微婉氣紅了眼圈，道：“你只管辭了去，這也不知是第幾回了，待日后看還有哪個女先生再來教導(dǎo)女兒?！彼挥X得一股怒氣頂?shù)乃y受，她從來都乖巧聽話，此番跟陳氏頂嘴，一方面覺得委屈，一方面又覺得不甘心，“自小兒你就不讓我同微妍微嬌說話倒也罷了，她們是庶女原就比嫡女低賤，女兒從來也未曾反駁過母親，可菁meimei一樣是嫡女，為何女兒也不能同她玩耍說話?！?/br>
    “你身份高貴，她是誰？她只不過是破落戶兒罷了，有甚么好相交的，你跟她耍只會帶累你名聲兒，又有什么好處？”陳氏反唇相譏道：“我一番好心，落到你眼里，竟是這般不堪，這也是我嫡嫡親的閨女呢?！标愂蠑Q著林微婉腰間的軟rou，怒道：“如今大了，娘的話也不聽了是不？自小我就沒讓你吃過苦，果真養(yǎng)刁了性兒，如今不教訓(xùn)教訓(xùn)，且不知道母親這一切都是為了誰？！”

    林微婉任由她擰著，腰間的rou疼的發(fā)顫，可卻緊緊的咬著唇不哼一聲，直到忍不住了才哭著說道：“女兒長這么大，除了跟先生念畫更是樣樣要學(xué)，只要母親說過的，我從來都沒有不聽從過，可家中姐妹眾多，女兒自記事兒以來，出了丫頭們，從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丫頭們也不許女兒玩耍，也只有菁兒敢跟女兒一起耍，不管是斗草還是翻繩兒，總歸不在是女兒一個人了。”

    “若不是我嚴(yán)加管教，你能有如今的氣質(zhì)品貌么？”陳氏被林微婉的話氣的面色鐵青，可卻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她道：“哪家閨秀不是這樣過來的，你以為那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女孩能有什么出息？你的身份高貴，日后定要嫁于高門大戶，若不在閨閣中培養(yǎng)這些，日后被夫家小瞧了去，有你哭的時候?！标愂洗丝跉猓挪逯溃骸澳镆獜?qiáng)了一輩子，可卻沒讀過幾本畫這些更是不懂，若娘會這些雅物兒，你爹能被那些妖精們勾去了魂兒么？”她指著林微婉，道：“你說娘這是為了誰？你只管學(xué)著，日后定當(dāng)會感謝娘的?！?/br>
    林微婉執(zhí)拗的抿著唇，不說話。

    陳氏雖說有兩個兒子，可閨女卻著實(shí)只這么一個，自然是疼在骨子里的，看她無聲的掉淚，只覺得心疼的厲害，這才緩和了聲音，說道：“你只要記著，娘都是為了你好就行了。”她攏了攏鬢角的發(fā)絲，嘆了口氣，才道：“這世間男子只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在娘看來，這全都是屁話，你瞧瞧你爹，瞧瞧你二叔，放在心尖尖上疼著的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可見那話也不過是騙騙女人罷了。”

    陳氏走到林微婉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溫聲說道：“回去好好練琴，娘重新給你找個先生來，定要比這個好上許多的。”她目光柔和，“你只需好好跟先生學(xué)就是了，待你過了十歲，禮儀規(guī)矩還是作詩彈琴都學(xué)會了，娘就待你去參加賞花會，詩社，姑蘇城中有才華的閨閣女子何其多，若是你什么都不懂，就算出門了也是要鬧笑話的?！?/br>
    林微婉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先生她很好，且不必?fù)Q了?！彼雷约簾o法說服母親什么，只這么一個要求，先生她真的很好，從來不會去逼迫林微婉做任何事兒，她覺得跟先生在一起輕松自在。

    “不行?！标愂舷攵紱]有想就拒絕道：“今兒她放你出來，這原就不該，可見是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既如此，還要她作甚？”她并不給林微婉反駁的機(jī)會，就帶著她回到了梧桐院東側(cè)的品軒樓中。

    林微婉原本挺直的背微微的彎了下來，眼中那光芒也重新沉寂下來，就如同所有大家閨秀那般，端莊典雅。

    第二十二章

    林菁回到薔薇院的時候，頓時神清氣爽，忍不住抱怨道：“我真的很討厭去老太太哪里，她不喜歡我，我去了也是招她的厭煩罷了?！彼龑χw氏撒嬌道：“娘，我能不能不去？”

    趙氏捏了捏她的鼻尖，教訓(xùn)道：“這話日后莫要在說了，若是被我聽了去，小心娘打斷你的腿！”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才嘆道：“今兒若不是婉丫頭替你說話，哪有那般容易。”她看中自家閨女，語重心長的說道：“祝氏不是會善罷甘休的人，更何況有老太太替她撐腰，還不知會做出什么事兒呢?！闭f著搖了搖頭，不想拿這些糟心事兒說與閨女聽，只重新說道：“我瞧著婉丫頭性子柔順，并非那種拈酸吃醋挑撥離間的人，你若是無聊，倒也能尋她去耍?！?/br>
    林菁撇了撇嘴，頗為不爽快的說道：“她是好，可大伯母可卻不準(zhǔn)許她出來玩耍的?！?/br>
    趙氏一愣，繼而扯了扯嘴角，“倒是我疏忽了。”卻也不在提這事。

    林菁自己倒也落得清靜，她如今忙的很，因著好吃些，每日里都想法著弄些好吃的，前兒林嘉平不知從哪里弄了幾條錦鯉回來，很是愛護(hù)的樣子，林菁眼饞了許久，這日終究還是趁人不注意，偷抓了幾條回來，她也不拿去大廚房，徒惹些麻煩，影響了吃錦鯉的心情，倒是不美了，故此她直接帶到了薔薇院。

    冬青瞧見的時候差點(diǎn)沒暈過去，這幾條錦鯉據(jù)說是大老爺花了大價錢從云貴那邊運(yùn)來的，很是珍貴，平日里得空就親自去喂些魚食兒，聽說過些日子大老爺還打算宴請姑蘇城中的青年才子們來林府觀魚呢，怎地就被自家姑娘抓了來呢。

    “姑…姑娘，您怎么弄來的？”冬青顫顫巍巍的問道，可莫要是自己猜想的那樣，或許這錦鯉不是園子里的那幾條呢。

    林菁嘴一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園子里新砌起來的那個小魚塘兒，里面有許多呢?！闭f著還怕冬青刺激不夠，又道：“你別擔(dān)心，吃完了我再去抓來?！闭f著嘴角有可疑的東西，她擦了擦嘴角，連忙招呼道：“合歡合歡，快從廚房抱些柴火來?！彼谴蛩阌H自動手的，在梨花塢五年，她可沒少同阿寧一起出去逮野味兒，雖然烤的不行，可做羹湯她可是一絕。

    合歡卻沒有冬青那么多的心思，在她看來，主子說做什么就是什么，連忙小跑著去準(zhǔn)備柴火，廚上王婆子笑著問道：“合歡姑娘要這些作甚，若是有什么想吃的，直接來說一聲就是了?！?/br>
    合歡平日里沒少往廚房跑，跟王婆子也熟，笑著說道：“我們太太讓姑娘學(xué)女紅，偏生姑娘坐不住兒，連繡花針都捏不起來，太太沒法子，只能讓姑娘學(xué)學(xué)廚藝了?！?/br>
    王婆子笑著說道：“是該學(xué)學(xué)。”她有些好笑的看著合歡，笑道：“五姑娘平日里就喜歡琢磨些吃食兒，學(xué)廚藝倒也正相宜呢?！?/br>
    合歡憨憨的笑了笑。

    “王嫂子，我們姨娘要的鴿子蛋做好了么？”一個嬌俏的丫頭走了進(jìn)來，看到合歡的時候顯得有些驚訝，不過轉(zhuǎn)眼就揚(yáng)了揚(yáng)眉，甩了甩帕子，道：“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合歡meimei呀?！边@聲meimei聲音拉的長長的，顯然是故意的。

    合歡打量了她一眼，也不在意，笑著說道：“桂香啊。”這桂香年紀(jì)雖說比合歡大，可她是雀兒身邊的丫頭，卻比不得合歡是伺候在林菁身邊的，正經(jīng)兒的嫡出小姐，原也當(dāng)不得合歡一聲jiejie的。

    桂香只是冷笑了一聲，這才對王婆子沖沖的說道：“王嫂子，我們姨娘要的鴿子蛋呢？”

    王婆子陪著笑，道：“真是對不住了，剛剛二老爺身邊的玉潤姑娘來了，說是晌午的時候伺候二老爺作畫，也沒怎么吃東西，這會子餓了，就將那碗鴿子蛋拿去了?！?/br>
    桂香氣歪了嘴，“玉潤姑娘拿走了？”說著冷哼一聲，到：“究竟是二老爺要吃還是那玉潤要吃？不過一個丫頭，你們就上趕著巴結(jié)，倒是好像那玉潤比我們姨娘位份還高？也不睜開眼睛瞧瞧，若是沒有我們姨娘在二老爺跟前兒替你們美言，先前兒因著你們廚房的差錯，還不得全都發(fā)賣出去？”

    這事兒還得要從前年說起，雀兒因不甘心每日里等著林嘉全來東院，她自知比不過美艷的阮欣笑，也比不過梨園出身的小桃紅，更比不過有老太太支持的祝晴，故此她就另辟蹊徑，不當(dāng)自個兒是姨娘，只當(dāng)她是林嘉全的丫頭，每日里都在西院盡心盡力的伺候林嘉全，對于玉潤，珠圓等人的冷嘲熱諷也渾然不在意，林嘉全又如何能抵擋的住雀兒費(fèi)盡心機(jī)的勾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