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
燮信兩次提出要往祖陵拜謁,一是為重修先陵,二來是為安置母后的尸身。尤其后一樁事,要掩人耳目并非易事。 這日他換便服,只為親去太白池,安排幾日后的事宜。 因那冰棺里的是他母后,他將計劃事無巨細(xì)都說與心腹知了,還提到了幾個意外的應(yīng)對之法,甚至連用于隱藏棺木的物件顏色新舊也不略過。 這三人跟他久了,知道主上心思縝密,算無遺策,但對了他們只是點到為止,言語并不絮絮。這么周密的還是頭一回,因此更加用心,默默記下,自去準(zhǔn)備。 燮信獨坐于案前,日影微斜,晃入室內(nèi),他盯著那塊亮光看了許久,終于抬手,兩指扳動書案上擺著的硯臺。 落了日影的那塊磚石伴著隆隆聲,緩緩下陷,一道螺旋狀的石梯自地底升起。 他取過一支火燭,踩著石階拾級而下。 冰棺是他自雪國運來的,他的母后安睡其中,過了一年竟一點也沒腐壞。 暗室陰冷不見一絲天光,他借著燭火凝望母后姣好的容顏。 她小時對他疼愛有加,一年前卻死在他劍下。 他心知母后一貫心腸柔弱,死志不堅,那一刻只是受了他的逼迫,不堪忍辱。 而他雖傷痛難言,手上卻氣力不減…… 至于她是不是為了他才委身叔父,他也暗中查探過。諸多細(xì)碎陰私糾纏不清,真相也晦暗如層落灰燼,那一點白對他而言也沒有意義了。 他默默站立半晌,母后舊日的音容笑貌隨燭影忽隱忽現(xiàn)。 他記得自己被叔父幽禁于宮中的第二年,他對自己的處境已經(jīng)十分明了。但天真如他,被父母之愛呵護溺愛著的他,對于人心之惡了解得實在太少。 他相信那個叔父派來試探他的人,又同那個假意要救他出去的小宮人交好。 后來他不再相信了,但又生出新的妄念——母后總不會丟下他…… 星眸間不知不覺有了濕意,他吸了口氣,垂下眼簾,壓下翻涌的心緒。 火燭已然被寒氣浸滅,室內(nèi)昏黑如墨,一片死寂,他不覺冷也不覺得暗,只是驀地想到了玉兒的笑靨。 雖只閃現(xiàn)了一瞬,他已不欲在此多留片刻,轉(zhuǎn)身便走。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習(xí)慣性地記下所看到的每一樣人和物。此間暗室他走過一回,即使蒙著雙眼也能返身折回。 持著熄滅的火燭慢慢回到地上時,他瞇了一會兒眼睛,才適應(yīng)了冬日午后的暖黃微光。 收拾好行跡,他徑直回了王宮。 玉兒的寶貝只剩了一只,心中愀然不樂,而告訴了主人,又沒有得到安慰。 入夜時分,她鬧著不肯睡覺。 李嬤嬤見勸哄無用,也不敢勉強,只得陪在一旁。 玉兒抱了余下的那只兔子坐在床榻上,混沌的心神中有時想到主人,有時又想到兔子,還有嬤嬤的那句話:它不動了,死了。 死是什么,實是難以理解。主人會死嗎?他睡著了也不會動,可是沒有人把他丟出去,第二日他還是會親自己的臉。 就在她茫茫然呆想時,她的主人已然到了她跟前。 “主人……”她微微仰臉,眼珠動了動,口中夢囈似的叫了一聲。 燮信看了一眼臥于她懷中的兔子,抬了她下巴,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指間微帶了寒意。 玉兒渾然不覺,對了主人的星眸,醒過神來,突然蹦出一句:“主人不要死!” 燮信不知她為何說出這句,她知道死是什么嗎? 他按下疑惑,應(yīng)了一句好,放開她,問:“玉兒愛主人還是愛兔子?” 兔子……還是主人? 她愛主人,只聽主人的話,而兔子不會說話,只是被她像主人愛她那般愛著。 “愛主人。”她微仰著臉,像懷春少女一樣抿嘴笑。 “好。玉兒要主人,就不能要兔子。”他探手便要去拎那只安靜的活物。 “不要——” 這兔子是她第一次得到的活物,長日放在腿間,睡覺也不松開手,雖只喂了幾日,在心里卻已愛得很深,此刻聽到主人說不能要,下意識就抱緊了。 燮信沒說什么,收回手,入懷取出自己的護身短刀,命令道:“玉兒把兔子放下,坐好。” 她只坐直了身子,圈著兔子的雙手卻一動未動。 看她不動,他徑直把刀貼近她頸下,手腕微動,珊瑚薄刃向下斜斜劃開了她的上衣,隨著他的動作,一只乳球顫顫躍出。 兔子似是覺察到了危險,掙脫半裸少女的手,蹦跳著往床邊去了。 玉兒一時愣住,正不知所措,腳踝又被提起。 燮信扯下了她的下裳。 眨眼之間,她渾身上下便只剩了腰間系著的絹布。 “主人。”她半仰在被衾上,脊背觸到微涼的細(xì)綢,不禁打了個寒顫,腦中是白茫茫一片,除了“主人”什么也沒有。 她如果一直待在籠子里,便不會這樣讓自己痛苦了。他想,她會只想著自己,身心只裝著自己。 “玉兒想要兔子,對不對?”他問,沒等她開口,又啞聲道:“為了兔子,連主人的話也不聽了?” 玉兒手撐了床,慢慢坐起身,癡癡惘惘地看向主人。 “玉兒聽話……”她想要兔子,可是也愛主人,一顆心被揪得皺縮成一團。 他立于床畔,并不看她,只盯著她的尿布,設(shè)想自己的種種計劃,神色平靜。 一個人被關(guān)久了會變成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不過他并不介意她再傻一點兒。 “玉兒要兔子,就必須回籠子里?!?/br> 玉兒聽了,只覺胸腔處像被主人用鞭子抽打了一記。 不要回籠子! 她說不出話,用手揉著眼睛,那眼里并沒落下淚來,她胸口不住起伏,引得乳球亂晃,只覺難受極了。 燮信只是要她一心愛自己,不忍看她受痛。便抬起垂在身側(cè)的右手,覆上那只豐美的雪乳,輕輕揉了揉,又三指使力,安撫她劇顫不已的心口。 玉兒一顆混沌的心被他生生揉開了一竅。 兔子死了…… 主人不要死…… 不要回籠子里…… 主人排在兔子、玩偶前面了…… 燮信見她雙頰驟然通紅一片,雙目失神失焦,珠淚大顆大顆直掉下來。先是一怔,雙臂還未伸出,玉兒撲通一聲,僵著身子便往后倒去。 燮信不知她是什么病癥,下意識掐緊了她的人中,又一手掰開她緊閉的小口,幸而并未見血。即刻放開她,搖響了床畔手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