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聽說何詩曼把兒子帶去姥姥家住時,她大嫂發(fā)飆鬧的很不愉快,后來不知何詩曼許了什么好處,這件事才塵埃落定。 何詩曼帶著范深走的匆忙,只帶了兩身換洗的衣服和幾個小玩具,麥乳精則忘在了家里。 丁慧昨天趁著沒人在家,自己舀了滿滿三大勺麥乳精,沏了nongnong的一碗品嘗。 真好喝啊,又香又甜,回味無窮,碗底沒化開的麥乳精結塊她都舔著吃完了,一丁點兒沒浪費。 哼,等她轉成正式工,非得花錢買一罐麥乳精,每天晚上喝上一大杯再睡覺。 范晴雪寫了幾筆,鋼筆不出水了,輕輕甩了幾下再寫依然不出水,扭開后蓋,發(fā)現(xiàn)是墨囊空了。 她旋開墨盒,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動作輕柔地汲著墨水。 原主不喜歡學習,所有課本中字跡都很少,和嶄新的一樣。 不過,偶有幾頁寫著“晏”字,“晏”字旁邊畫著一顆小愛心,其中一頁空白的書頁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男生的側顏。像是意識到自己畫的不夠好,又用凌亂的線條胡亂涂抹過。 原主的筆體幼稚,并不好看,唯有“晏”字寫的銀鉤秀拔、力透紙背,仿佛比照誰的字跡刻意模仿,反復練習過。 這個“誰”不言而喻,自然是男主楊晏。 “丁慧!快給我找衣服,熱死了,我要去澡堂子排隊洗澡?!?/br> 丁慧正欲開口勸說范晴雪,不料門口傳來范衛(wèi)華的聲音。 她們住的是通用機械廠的職工家屬樓。 通用機械廠是臨景市最大的國營工廠,福利待遇好,配套設施完善,廠里不僅給正式工安排住宿,內部還有供銷社、澡堂、托兒所、小學、衛(wèi)生所等基礎設施,比起另外三家工廠,機械廠的工人們幸福指數(shù)要高很多。 工資多、糧票多、住的地方比其他家屬樓舒服,幾乎大半的適齡女青年都以嫁給機械廠工人為目標。 范衛(wèi)華今天正式成為機械廠運輸部的一員,從以前的生產車間調過去后,一整天都在跟師傅鉆車底學修車。方向盤沒摸一把,機油倒是弄了一身。 帶他的師傅說,“想要學會開大車,必須先摸清車身上所有的零件,學會如何修理它。就像新媳婦娶進門,你得摸透她的脾氣,才好下手管,拿捏住她嘛??刹荒鼙黄拍矧T在脖子上,這樣一輩子可翻不了身呦。同理,修理不了車子,一輩子當不了好司機?!?/br> 運輸部的司機們天南海北的跑,嘴里經常夾雜幾句混不吝的話逗逗悶子。 范衛(wèi)華一聽,覺得話糙理不糙,于是抹了一把臉,鉆車底鉆的心甘情愿了幾分。 * 肩膀搭著毛巾,范衛(wèi)華一手端上裝著臟衣服的搪瓷盆,一手揉著酸痛的腰往回走,正好碰上在食堂吃完飯回家的大哥范衛(wèi)東。 “怎么樣,還適應嗎?” 范衛(wèi)華以前在車間當臨時工,今天剛調入運輸部,范衛(wèi)東看了疲憊的他一眼,關心一句。 “哎,別說了,累個半死,一切都要從頭學起。忙活了一天,連駕駛座都沒讓上?!?/br> 他擦擦洗完頭發(fā)后滴落在身上的水珠,夕陽的余暉中,古銅色的皮膚折射出點點油光,“你看,弄得我一身機油,打了三遍肥皂都沒洗凈。” “慢慢來吧,想當初爸學了四個月修車,師傅才帶他上路開車?!?/br> 提到去世的親人,兄弟倆有些沉默,心中悲痛彌漫,相似的利眉緊蹙。 丁慧開門時,看見兩張“黑包公臉”,嚇了一跳。 范衛(wèi)東和范衛(wèi)華長相完全隨了范國峰,棱角分明,不說話的時候有一點兇。 性格方面,范衛(wèi)東還好,蔣書蘭的溫柔和善范衛(wèi)華卻是一個沒隨到。 有次范衛(wèi)華生氣,眼神和箭矢似的,一臉凜冽的樣子,丁慧記憶猶新,后來她大多數(shù)時候不敢忤逆他。 主動接過范衛(wèi)華手里的一盆臟衣服,丁慧走出幾步,像是想到什么,轉身朝正在脫鞋的范衛(wèi)東問道:“大哥,大嫂呢?” 范衛(wèi)東換上拖鞋,表情淡淡的,“她去娘家看小深了,晚點回來。”眼神在提到妻子時立刻柔軟了幾分。 “哦?!?/br> 心知范衛(wèi)東和何詩曼一定在各自廠里的食堂吃過飯了,丁慧索性沒招呼他,把臟衣服放到水房泡上,然后在煤球爐子上盛了兩碗剛蒸好的紅薯雜糧飯,又切了幾塊咸魚干端進自己屋里,和范衛(wèi)華一起吃晚飯。 范衛(wèi)華接過碗筷,皺著眉頭嚼了幾口咸魚干,又腥又咸,完全沒有處理過,“咸魚有這樣直接吃的嗎?都給你吃吧,下次給我拌盤涼菜?!?/br> 做飯向來由蔣書蘭或者何詩曼負責,丁慧從沒搭過手,每天回家就等著吃現(xiàn)成的。 自打婆婆去世,大嫂把糧油關系轉走,丁慧只能拾起做飯的工作。 她廚藝不咋地,范衛(wèi)華對此有些微詞,又不好當面批評她。 草草扒拉幾口紅薯雜糧飯,范衛(wèi)華便撂下碗筷,躺倒在床上,累的手指都不想再動一下。 丁慧皺巴著一張略顯暗黃的臉,滿腹委屈。 今天真是事事不順心! 不僅范晴雪不聽話、小妹借機敲詐,她還在朱主任愛人那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生爐子做飯弄得灰頭土臉不說,范衛(wèi)華還甩臉子給她看,她是欠了他們老范家的嗎? “我讓小妹幫忙,她說不管,讓我自己一個人做飯。要不是因為這,我是準備給你炒個菜的。” 丁慧把咸魚撕成一小條一小條的,拌進雜糧飯里,小口咀嚼著。邊吃邊不忘給范晴雪上眼藥。 她家窮,過的一直很拮據(jù),一年到頭連口rou也吃不上,買菜只買被別人挑剩的爛菜葉子。 市面上的咸魚便宜,母親偶爾會買一條給家里人打打牙祭,做飯時切一小塊剁碎了攪到野菜糊糊里。 小時候的丁慧抱著裝了半碗咸魚糊糊的有個大豁口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生怕喝完。 那時候她認定咸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發(fā)誓以后有錢了,要天天吃咸魚干。 嫁到范家后,范家條件好,隔三差五總能吃到rou,咸魚反倒不怎么吃。 這條咸魚還是丁慧昨天特意跑到食品站買的。 食品站是專門賣rou食的地方,主要賣豬rou和咸魚,逢年過節(jié)會有雞鴨和羊rou出售。 “小妹怎么不來吃飯?你去給她盛碗飯送過去?!狈缎l(wèi)華聞言睜開眼,聽到丁慧提及范晴雪,下意識地關心起小妹。 小妹一直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傷中,三天了沒怎么吃過東西,要不是他和大哥這幾天太忙了,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在他們身上,也不會忽略了溫和敏感的小妹。 她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他們作為哥哥,不方便再去她的屋里。碰面時安慰人的話又卡在喉嚨間說不出口。 嘆了口氣,范衛(wèi)華雙手撐在身側坐起來,直視丁慧,鄭重拜托道:“丁慧,你是小妹的嫂子,現(xiàn)在她失去雙親,你和大嫂就是她除了我們兩個哥哥外最親近的人,很多話我跟大哥不方便同她說,希望你可以多開導開導她?!?/br> 男人語調低沉,透出一絲無奈與傷感。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提前發(fā),我以后不定具體時間了。 看文的小天使們,舉起你們的小手,讓我看到你們好不好?感謝在20200224 13:32:15~20200225 12:37: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愛做夢的秋 2瓶;巫山非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十一章 聽過范衛(wèi)華的話,丁慧撇撇嘴。男人的關注點明顯錯了。 “我問過了,小妹說她不想吃我做的飯?!?/br> 不吃正好,她可沒有伺候范晴雪的心思。她又不是范家請的老媽子,范晴雪也不是什么嬌小姐,憑什么要她給范晴雪做飯,照顧她的一日三餐? 想想以后可能要伺候范晴雪吃喝,丁慧就氣不打一處來。 咽下最后一口咸魚,丁慧把兩個空碗摞在一起。 她今天做的飯沒有富余的,兩人份剛剛好。 “你是她嫂子,多體諒些吧,她最近心情不好?!?/br> “是,是,知道了,待會兒我去安慰安慰她,順便給她弄點吃的?!币姸嗾f無益,丁慧昧著心應和范衛(wèi)華。 她收拾起碗筷,拿一塊抹布擦了桌子,刻意壓下心中的憤懣,聲音輕柔地說:“等我洗好碗筷就去,你就別管了,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br> 走出房門前,丁慧回頭,“晚上我給你按摩一下松松筋骨?!?/br> 以前父親做搬運工時,每天回家都是腰酸背痛的,她就特意跑去幫父親按摩獻殷勤,把父親哄舒服了,她在家里才有了一席之地。 按摩技術也是那時候慢慢磨練出來的。 現(xiàn)在用來討好自家男人正合適。 范衛(wèi)華心中熨帖地點點頭,躺回床上休息。 糊弄完范衛(wèi)華,丁慧默默翻了個白眼。剛才她在范晴雪那吃夠了癟,無論她說什么,范晴雪都是一副“我要好好學習”的求知臉,不欲多言。 正因為范晴雪態(tài)度不好,丁慧賭氣之下只煮了兩人份的飯,不給她留一口吃的,讓她餓餓肚子給自己出出氣。 丁慧在范家大多以溫柔賢惠的面目示人,行為舉止向何詩曼靠攏,偶爾說話語氣不好,大家只當她心直口快并不放在心上,家里也算和睦。 再加上蔣書蘭脾氣好,婆媳關系處的不錯,基本沒紅過臉,所以大家對她的真面目完全不了解。 狹窄的樓道因擺放過多的雜物更顯逼仄,潮熱的空氣夾雜著混濁的油煙,呈現(xiàn)出一種黏糊糊的煙熏感,嗆得人不住低聲咳嗽。 通用機械廠的家屬樓是只有四層高的紅磚樓,密密匝匝地隔出無數(shù)房間,一間房至少擠著四五口人住。 每逢到了上下班時間,水房里都會擠的水泄不通,排隊排到樓道里。 由于居住面積小,所有家庭都是在樓道里生火做飯的,這就讓本就狹小的樓道愈發(fā)擁堵,人們天天大小摩擦不斷,吵吵嚷嚷的。 丁慧壓著脾氣好不容易擠進水房,結果一眼看到她之前放在水房的搪瓷盆不知被誰失手打翻在地上,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沾染上無數(shù)腳印,和臟衣服放在一起的小塊肥皂不知所蹤。 要不是范衛(wèi)華的衣服蹭到太多機油,她今天也不會把他的衣服提前放在水房浸泡。 沒想到這么一會兒功夫,一切就變得亂糟糟的。 如同沉積許久被突然點燃的炮仗,丁慧一把抱起搪瓷盆大聲罵到:“是哪個爛了心肝的人干的?我詛咒你生兒子娶不起媳婦,生丫頭丑的沒人要,詛咒你全家斷子絕孫!” “放的好好的搪瓷盆給我摔的破了洞,還偷我家肥皂,等我抓到是誰,非得交給我舅舅讓你掛牌子游街、下放到西北勞改農場去!” 心疼地撿起被踩壞的幾件衣服,丁慧心中恨意更甚。 城鎮(zhèn)居民每人每年才分三尺半布票,還不夠做一件女士小半袖的,攢個四五年布票,勉強能做一身衣服。 即便算富裕家庭的范家,也只能保證他們穿在外面的衣服是完好的,內里的依然大補丁套小補丁,正應了那句“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范衛(wèi)華的這身衣服和用來換洗的另一套是他唯二兩身沒有補丁的夏裝,一下子被人踩壞了,怪不得丁慧急紅了眼。 見丁慧抖著范衛(wèi)華的衣服氣的直打哆嗦,人群中和她關系不錯的錢大娘撥開眾人來到她身邊,嘖了一聲。 “都在一個樓里住著,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做出這種事未免太過分了吧?有誰看清是誰干的了嗎?” 錢大娘跟丁慧母親是一個村子的,論資排輩,丁慧要叫她一聲大奶奶,平日錢大娘對這個沾親帶故的小輩照顧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