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和王政處對象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即使他們有意掩飾，可依然能看出蛛絲馬跡。

    現(xiàn)在被王政捅出自己暗戀的事，他當(dāng)然得回敬一下王政。

    王政聞言有些跳腳，握緊拳頭揮向任森。

    楊晏的眉頭微微跳動一下，用力抓住王政的手腕，眼神銳利，“你是不是故意的，自己不知道嗎？再鬧下去，想讓我把你和李凌、孫小喬剛才在教室后面的對話說給大家聽嗎？”

    孫小喬給李凌出主意，讓王政在拍照時把任森推到范晴雪身上，照片留證，到時候任森和范晴雪都落不下好，她們只要拿著照片去舉報，兩人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本來天衣無縫的計劃，沒想到被楊晏恰好聽了去，他不動聲色地挪到任森身邊，關(guān)鍵時刻拉了他一把，這才避免了一場人為的“意外”。

    和楊晏涼涼的視線對上，王政徹底慌了，語氣凌亂，前言不搭后語地解釋：“班長，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家同學(xué)一場，我怎么可能害任森啊，我不鬧了，咱們繼續(xù)拍照好不好？尤師傅快等的不耐煩了?！?/br>
    楊晏拍了拍任森的肩膀，默默沖他搖了搖頭，然后和他換了位置。

    “尤師傅，開始吧，這次不會有事了?！彼ы?，提醒不耐煩的尤文杰繼續(xù)。

    尤文杰側(cè)目，目光在鬧出事端的王政和任森身上掃了兩圈，見他倆確實老實下來，不像會再鬧出什么幺蛾子的樣子，聲音不悅地說道：“快點，別浪費我膠片，再磨嘰不管你們了?！?/br>
    膠卷和相機(jī)都是稀少且昂貴的，每浪費一張膠片，尤文杰的心都會抽痛不已，剛剛是在他按快門的一瞬間出的事，直接浪費了一張膠片，因而他對王政實在沒有好臉色。

    “大家好好表現(xiàn)，同學(xué)一場，我可不希望你們沒出校園就開始明爭暗斗。還有處對象的問題，你們才17歲，未來人生還很長，不著急決定未來陪伴一生的人選，我言盡于此，聽不聽在你們。好了，拍照吧?！?/br>
    吳明珠的面容柔和，但聲音莫名很嚴(yán)厲，說完，沒再看她帶了兩年的學(xué)生一眼，端坐著身體目視前方。

    范晴雪輕而易舉地察覺出吳老師語調(diào)里強(qiáng)撐的輕顫，還有微微滲出的冷汗。

    有些不忍再看，她抬眸注視鏡頭，露出淡淡的笑。

    膠卷的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只拍了一張，尤文杰便動作利索地收起相機(jī)，根本不考慮他們需不需要重拍或者補拍的問題，他揚起臉跟吳明珠說了句“五天后取照片”后就背著相機(jī)邁開步子直接離開。

    吳明珠她們隔壁的畢業(yè)班昨天找的另外一個照相師傅拍的畢業(yè)照，初中部和高一的兩個班級正在放暑假，所以除了她帶的班，整個校園空蕩蕩的。

    “大家聽到了嗎，五天后我去取照片，那天下午你們就可以直接去我家找我拿畢業(yè)照了?！?/br>
    疲憊地?fù)]了揮手，跟其他幾個任課老師道別，目送他們離開后，吳明珠回頭深深看著自己帶了兩年的學(xué)生，嘆息一聲，最后什么也沒說。

    范晴雪走到吳明珠身前，一臉關(guān)切，“吳老師，你的臉色太差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到醫(yī)院檢查一下吧？”她的聲音迎著朝陽響起，暖融融的。

    孫小喬和李凌、王政知道楊晏聽到了她們之前的計劃后，擔(dān)心他揭露她們的本來面目，同樣也擔(dān)心任森報復(fù)，拍完照片就低著頭灰溜溜地跑了，一刻不敢多待。

    楊晏指揮同學(xué)們把凳子搬回教室，墨色的眸子望向神態(tài)落寞的任森和心思完全沒分出一分給任森的范晴雪，微微聳了下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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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太陽的光輝鋪滿整個校園, 吳明珠看著站在自己身前態(tài)度堅定的范晴雪，笑著搖搖頭, “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br>
    搖頭的舉動令她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耳朵轟鳴，為了不讓同學(xué)們擔(dān)心, 吳明珠強(qiáng)忍著不適坐回凳子上，想緩一緩再起來。

    “恭喜你們畢業(yè)了, 正式進(jìn)入社會，可不能再意氣用事, 凡事三思而后行?！弊詈笠痪涫歉嬲]任森的，任森做為她的語文課代表, 她知道他性格比較直，很容易被人利用當(dāng)槍使，加上說話毫無顧忌, 恐怕會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不少人。

    剛才的事情大概率是王政挑的頭, 但是一群同學(xué)，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他私下的小動作, 但是當(dāng)任森差點出事時, 除了楊晏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任森說話, 足可見他的人緣有多差。

    任森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發(fā), 粗硬的發(fā)茬刺的手心有些輕微的疼。

    忍不住瞄了一眼范晴雪，他深吸一口氣，平復(fù)蔓延至胸腔的酸澀。攥著電影票的左手慢慢放開, 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摟住楊晏的肩膀。

    “吳老師，范同學(xué)說的對，你的臉色太不正常了，我們一起送你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你要是不去我們就不走了?！?/br>
    微風(fēng)掠過他的衣領(lǐng)，顧不得自己內(nèi)心短促的兒女情長，任森面容嚴(yán)肅，態(tài)度比范晴雪表現(xiàn)的還要堅定。

    吳老師平時對他幫助很多，他也一直知道吳老師在省吃儉用地接濟(jì)那些她以前教過的后來下鄉(xiāng)的學(xué)生們。

    之前吳老師掩飾的太好，要不是范晴雪提起送她去醫(yī)院，任森也不會發(fā)現(xiàn)她今天的臉色十分不好，慘白的像一張白紙一樣，毫無血色。

    擔(dān)心范晴雪誤會他的初衷，所以任森捅了捅楊晏的胳膊，蹭過去朝他擠擠眼睛。

    楊晏故作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眉骨在旭日的映襯下棱角分明，他微微頷首，“吳老師，走吧，咱們一起?！?/br>
    不由分說地讓范晴雪拉起吳明珠，出發(fā)去醫(yī)院。

    吳明珠說不過這三個人，搖頭失笑。

    算了，她確實最近一直犯暈，渾身沒有力氣，還特別愛出虛汗，是該好好檢查一下。

    “等等，我先回家拿錢……”

    楊晏垂眸，唇角輕輕勾起，“我?guī)уX了，待會兒檢查完正好請您吃午飯，檢查的錢您以后再給我吧?！?/br>
    不等吳明珠拒絕，他側(cè)過頭，下頜流暢的線條與喉結(jié)繃成一段弧線，轉(zhuǎn)身對cao場還沒離開的同學(xué)們說道：“今天中午，國營飯店，咱們最后聚一頓?！?/br>
    同學(xué)們興高采烈地歡呼一聲，將手里的帆布包拋向天空表達(dá)喜悅，一時間草綠色的背包滿天飛，揮下一筆歡快的色彩。

    吳明珠張張口想拒絕，停了一秒又把嘴邊的話收回，溫柔地望著這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

    下個禮拜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就會陸陸續(xù)續(xù)的下鄉(xiāng)，能留在市里的屈指可數(shù)，也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jī)會再見面了，聚一下，就當(dāng)是留個美好的回憶吧。

    楊晏斂著神色，指尖敲了一下任森的腦袋，“還愣著干嘛？走吧?！?/br>
    范晴雪笑著對楊晏和任森點點頭，輕輕攙扶著腳步虛軟的吳老師走在前面。

    陽光將她的身影慢慢拉長，任森低著頭，腳尖踩上她的影子，有種和暗戀的女生肩并肩漫步的錯覺。

    轉(zhuǎn)頭對上楊晏似笑非笑的雙眼，任森連忙頓住腳步，和范晴雪的影子拉開距離，從喉嚨里擠出一聲輕咳，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

    三人帶著吳老師到醫(yī)院掛號開單檢查，最后大夫做出重度貧血加極度營養(yǎng)不良的診斷，按住她強(qiáng)行給她輸了一袋血，又口服了一瓶葡萄糖才放她走。

    范晴雪拿著大夫給開的診斷證明，跑到食品站給她買了兩斤豬肝，然后到國營百貨幫她稱了幾斤紅糖。有大夫的診斷證明，像紅糖和豬肝這樣補血的東西可以不用票直接拿錢買。

    吳明珠感激地看著自己的三個學(xué)生，想到剛才大夫說她再不補營養(yǎng)隨時可能昏死過去就萬分后怕。

    她自己的大兒子在鄉(xiāng)下當(dāng)知青，兩個小女兒才六歲，如果自己病倒了，她們該怎么辦啊。

    接過范晴雪幫她買的東西，吳明珠回到教師家屬樓，邀請她們上去坐坐。這一通折騰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但離吃午飯還有一個小時，讓范晴雪她們上去坐會兒聊聊天正好。

    范晴雪和楊晏、任森恰好有些不放心吳老師的身體，于是沒有推脫，跟在她的身后上樓。

    一進(jìn)門，兩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同時響起：“mama回來啦！”

    只見兩個梳著雙馬尾的可愛小女孩一前一后地噠噠跑到吳明珠身邊，嚷著要抱抱。

    苗冉冉注意到吳明珠身后三個陌生的哥哥jiejie，咬著小手指，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你們是mama的學(xué)生嗎？”

    “冉冉，不可以沒禮貌，叫哥哥jiejie?！眳敲髦槊缛饺降男∧X袋，又把揪著她褲腿害羞地藏住自己的苗豆豆拉到前面，“豆豆，你也跟哥哥jiejie們打聲招呼?！?/br>
    “哥哥jiejie好?！眱蓚€女孩的聲音幾乎同時出現(xiàn)在人們耳畔，不過一個活潑一個嬌怯。

    苗冉冉蹦蹦跳跳地跑到范晴雪旁邊，眨巴著大眼睛，舉起雙臂，一臉期待地說：“漂亮jiejie，你可以抱抱我嗎？”

    范晴雪一愣，緊接著彎腰抱起苗冉冉，微微一笑，“你真可愛。”

    吳明珠無奈地笑笑，領(lǐng)著目露羨慕的苗豆豆進(jìn)了房間。

    “大家別客氣，隨便坐?！彼衙缍苟贡У叫“宓噬献?，轉(zhuǎn)身對在范晴雪懷里興奮得亂動的苗冉冉伸出手，“冉冉，別鬧，下來?！?/br>
    苗冉冉猛地?fù)u搖小腦袋，雙條短短的胳膊緊緊勾住范晴雪的脖子，死活不愿意下去。

    “吳老師，沒事的，我很喜歡冉冉，就讓我多抱一會兒吧?！?/br>
    苗冉冉一臉得意地看著吳明珠和苗豆豆，稚嫩的眼睛明亮有神，小嘴一張一合，開口說道：“豆豆，看到了嗎？我最受歡迎，所以你要管我叫jiejie?！?/br>
    苗冉冉和苗豆豆是一對雙胞胎，出生只差了幾秒鐘，苗豆豆是jiejie，苗冉冉是meimei。

    苗冉冉每次都很糾結(jié)關(guān)于她晚了幾秒就必須一直當(dāng)meimei的問題，所以凡事都要和苗冉冉比個高下，她贏了的話會一直纏著苗豆豆讓她叫jiejie，輸了的話就撇撇嘴裝作沒有這件事。

    吃飯比誰吃得快，穿衣服比誰穿的好看，在家里比誰乖，在外面比誰受歡迎等等，弄的苗豆豆十分無語，多數(shù)時候懶得理這個臭meimei。

    苗冉冉的話音剛落，下一秒，她的額頭就被吳明珠輕輕彈了一下，“人小鬼大，豆豆永遠(yuǎn)都是你jiejie，不許瞎說?！?/br>
    聽完mama下的定論，苗冉冉委屈地抱住范晴雪，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沒等范晴雪想好怎么安慰她，她就悄悄湊到范晴雪耳邊小聲說：“我才是真的jiejie，你看豆豆一點兒都不勇敢，哪里像jiejie啊。平時出去挨欺負(fù)，還是我保護(hù)的她呢。”

    吳明珠失笑地看著苗冉冉趴到范晴雪耳邊狡辯，不再理會她的執(zhí)拗，給三個學(xué)生倒了三杯水。

    “冉冉，下來吧，讓你晴雪jiejie喝杯水。”

    “哦?！泵缛饺絼幼髀槔貜姆肚缪┥砩吓老聛恚龅揭巫由?，“漂亮jiejie快喝水，然后再抱冉冉好不好？”

    漂亮jiejie香香軟軟的，她要漂亮jiejie一直抱著。

    范晴雪“撲哧”一樂，點點頭，捏捏苗冉冉的小鼻子。

    從帆布包里掏出兩顆奶糖，分別遞給兩個小女孩。

    知道這具身體有低血糖的毛病后，范晴雪的包里就常備著幾塊奶糖，以防萬一。

    “謝謝jiejie！”苗冉冉興奮地接過奶糖，剝開糖紙含進(jìn)嘴里，臉頰一鼓一鼓的，像只奶聲奶氣的小貓咪。

    吃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苗豆豆的眼睛盯著范晴雪手里的奶糖，身體卻紋絲不動。知道她是不好意思過來，于是苗冉冉含糊地問道：“我可以替豆豆拿這顆糖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苗冉冉拿過奶糖，邁著小短腿跑到苗豆豆身邊，遞給她。

    “豆豆，你要勇敢一點，我不可能幫助和保護(hù)你一輩子的。”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苗冉冉注視著苗豆豆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嬰兒似的。

    苗豆豆沒理會她的耍寶，緊張地捏住糖紙，低著頭，聲音細(xì)細(xì)地跟范晴雪道謝。

    范晴雪撐著下巴，露出恬淡的笑容。

    任森看到她的笑容，不知不覺又開始緊張起來，左手伸進(jìn)褲兜，輕輕撫摸著已經(jīng)快被揉爛的電影票，吭吭哧哧地紅了臉。

    “明珠，是誰來了??？”一位頭發(fā)的老大娘腳步緩慢地從房間挪了出來，她的眼睛不好，屋里光線又比較昏暗，邊走還要邊摸索一下，以免被腳下的東西絆倒。

    “是我班上的幾個同學(xué)，來家里坐坐。對了，婆婆，我們中午出去吃飯，我先把午飯給你們做好再走?！?/br>
    范晴雪才發(fā)現(xiàn)吳老師的婆婆正是她第一次去國營百貨時被孟艷玲指著鼻子罵的那個老大娘。

    吳明珠把缸里為數(shù)不多的糙米和跑到郊區(qū)新挖的野菜洗干凈混到一起，沖三人點點頭，“這是我婆婆，你們先在這兒待一會兒，我到門口去生火?！?/br>
    想了想她又拿出一塊豬肝，準(zhǔn)備焯一下切碎給婆婆和兩個女兒熬進(jìn)粥里，嘗嘗葷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