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指責(zé)，將楚懷瑾說得面色慘白。

    可偏偏齊承煊句句誅心，也讓他無反駁的底氣。

    他也的確是有婚約在身，也的確是放不下葉明蓁。

    楚懷瑾聲音微微顫抖：“與齊公子無關(guān)的事，齊公子何必置喙。”

    “我不講，葉姑娘應(yīng)當(dāng)也與你講過?！饼R承煊冷笑：“你已經(jīng)找過葉姑娘，難道她就沒有與你說清楚？她定是說的明明白白，可你不甘心?！?/br>
    “我與她的事情，齊公子并不知內(nèi)情。”楚懷瑾壓著情緒，努力維持鎮(zhèn)定：“既然不知，那也不該多言。”

    “誰說我不知？”齊承煊問：“身份調(diào)換，婚約也調(diào)換，你們楚家與侯府既然做出來了，還能防著人不知道？”

    楚懷瑾閉了口。

    “她從前是與你有婚約在身，可現(xiàn)在這婚約卻在長寧侯府真千金的身上。她離開侯府時，你一言不發(fā)，如今卻來對她的事情指手畫腳？”

    齊承煊越說，越是想到上輩子，心中氣血翻涌，看著楚懷瑾也是恨不得目光如刀，刀刀剜下他的rou。

    他在心中說：若是上輩子也有這樣的事情，哪里輪得到楚懷瑾？

    卻是重來一回，見了更多，他對楚懷瑾也愈發(fā)看不上眼。

    “你想要的，是長寧侯府千金的身份。她已經(jīng)不是侯府的人，你糾纏再多，她的身份也改不了。”

    “楚某在意的從不是這些。”

    齊承煊諷刺道：“難不成你還要說，是情勢所逼，家族所迫？”

    楚懷瑾臉色更白，他抿著唇，固執(zhí)地看著齊承煊，仿佛不開口，便不會讓他發(fā)覺心中慌亂。

    可他這點堅持，在齊承煊面前不堪一擊。他勾了勾唇角，并無笑意，只有譏諷，目中也凈是涼薄?！叭羰悄氵@樣說，我更瞧不上你?！?/br>
    楚懷瑾啞聲問：“父母之命，怎可違背？”

    “既然你不敢違背，那就甘心認(rèn)命?！?/br>
    楚懷瑾張了張口，卻無話可駁。

    他就是不甘心，這些時日里才寢食難安，心緒不寧。

    楚夫人的勸阻重如山丘，楚家所有的期望都扛在他的肩上，他若想順心而為，所有人都要跳出來阻撓，句句指責(zé)。他若甘心認(rèn)命，又會看著葉明蓁嫁予旁人，做了別人的妻子。

    那是他喜歡了十多年的姑娘，從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起，他的心中就只有葉明蓁，也是情根深種。如今稍稍回想起就痛心難忍。

    他只是恨，為何沒有兩全之策，為何無法事事順心。

    楚懷瑾說：“我只想要她再等……”

    齊承煊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葉姑娘為何要等你？”

    他的面上已如白紙。

    “葉姑娘并非是你的東西，你親手放了她，她要走要留，為何要順你的心意？”齊承煊譏諷道：“她何必要等你？等你權(quán)衡再三，發(fā)覺還是楚家更重要，最后徹徹底底將她忘了？”

    “你只想著自己，可曾想過她？”

    “若你當(dāng)初果斷一些，為她背離家門，我倒是能敬重你有幾分膽氣?？赡慵葻o孤勇，又無本事兩全，這些時日過去，連葉明蓁都已為前程奔忙，你卻還只會怨天尤人?！饼R承煊頓了頓，最后嗤笑一聲：“像你這般……也敢去估量他人。”

    楚懷瑾如遭重?fù)?，幾番話將他砸得頭暈?zāi)垦?，險些站不穩(wěn)。

    他聽過無數(shù)夸贊之言，自小天賦出眾，一點就通，也不曾松懈，自以為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才有今日這番成就，雖是為人謙遜，可也引以為豪。但他那些傲氣，在這位齊公子面前卻不值一提。

    齊承煊將他貶到了塵埃里，將他從天上云端拉下，重重墜入泥沼，脫去那些名譽，好像他就什么也沒剩下。他甚至不敢與齊承煊對視，生怕會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自己有多不堪。

    可從心底深處，他又隱隱覺得贊同。

    楚懷瑾沉默下來，再無辯駁之言。

    齊承煊收回視線，連多看他一眼都不屑。

    他上了停在街角的馬車離開，徒留楚懷瑾一人在原地很久，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望春樓。

    望春樓里，書生們早就已經(jīng)開始揮筆弄墨，見到他回來，連忙說：“楚公子去了何處？這都耽擱不少時間了?！?/br>
    楚懷瑾低低應(yīng)了一聲，抬頭朝樓上看去。樓上雅間門窗緊閉，他知道葉明蓁在里面，可窗邊無人，也無影子。

    ……

    葉明蓁回來之后，便得到顧思凝許多注意，她頻頻轉(zhuǎn)頭看過來，連其他人都能察覺。

    葉明蓁沒有搭理，坐回到了虞曼音身邊。

    下午的場合就要開始，她慢慢開始研磨，等題目公布之后，才提筆慢慢寫起來。

    葉明蓁寫得并不快，她十分認(rèn)真。虞曼音寫完了自己的文章，便湊到她旁邊看，虞曼音不敢發(fā)出聲音，怕打擾到她，唯獨眼睛越來越亮，沉浸其中，連目光都舍不得移開。

    有人寫完文章，互相交換觀摩，而后小聲討論。在這其中，又以許如清的文章最為出眾，贏來不少夸贊。

    許如清對葉明蓁最為關(guān)注，也像虞曼音一樣湊過來看，兩人站在一左一右，等葉明蓁停筆時，不禁齊齊發(fā)出一聲：“好！”

    這一下，便將大半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

    “葉姑娘寫了什么好文章？我也來看看。”

    葉明蓁退到一邊，由著其他人將自己文章拿走傳遞翻閱。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顧思凝。顧思凝的文章還未寫完，她拿著筆心不在焉，聽到動靜便朝這邊看了過來，正正好好與葉明蓁的視線對上。

    葉明蓁并不避開，反而直直看進(jìn)她的眼中，主動開口：“顧小姐寫了什么文章？可否讓民女看看？”

    顧思凝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自己面前的紙。

    作者：小楚不是壞人，只是他成長的有一點點慢，所以追不上蓁蓁的腳步啦，唉。

    而短小的我，因為碼字的速度太慢，也追不上三十幣的腳步啦，唉。

    甘心躺平汪汪，我再也不掙扎了，我已經(jīng)短小了，不能再禿頭了。

    第41章

    顧思凝前世背過的詩不少, 自然也背過文章?？晌恼虏蝗缭娖? 她回憶起來磕磕碰碰, 葉明蓁寫的慢，但也是一起呵成，可她寫的比葉明蓁還要慢。

    顧思凝捂著自己面前只寫了一半的文章, 眼神躲閃：“我還未寫好……”

    葉明蓁道：“那我等顧小姐寫完就是?！?/br>
    “……”

    顧思凝連忙提起筆，有些不敢看她。

    自從偷葉明蓁的詩被當(dāng)面揭穿之后, 她見到葉明蓁便有些心虛, 唯恐葉明蓁會再次揭穿自己。這會兒她落筆都有些顫顫巍巍的, 葉明蓁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如針芒在背, 令她不敢抬頭。

    那邊，許如清等人也看完了葉明蓁的文章。

    虞曼音是第一個看完，也是第一個忍不住，率先夸道：“蓁蓁, 你的文章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不禁點頭：“看這句, 還有這段, 葉姑娘這篇文章實在是好, 見了葉姑娘的文章，我們反倒還有些拿不出手了?！?/br>
    葉明蓁輕輕頷首應(yīng)下這些, 目光仍然看著顧思凝。

    她寫的慢, 大多數(shù)人的文章都要已經(jīng)寫完，甚至連底下書生們也都開始交流起來，議論聲透過緊閉的小窗傳了進(jìn)來。場中未做完文章的只是少數(shù), 被她這樣看著，顧思凝顯得分外顯眼起來。

    有人好奇問：“顧小姐的文章寫得怎么樣了？”

    顧思凝避開那些目光，低頭看著自己默寫到一半的內(nèi)容，她心中焦急，后半部分便怎么也會想不起來。

    她含糊說：“還要一會兒?！?/br>
    眾人也就不再打擾，壓著聲音小聲議論。那些議論聲落到顧思凝的耳中，便是一陣嗡嗡，她凝神去聽，聽到的卻也都是葉姑娘葉姑娘，令她更生煩躁。

    虞曼音悄悄靠近了葉明蓁：“蓁蓁，你好像憋了好大的氣？”

    葉明蓁收回視線，道：“沒有?！?/br>
    “你別騙我，旁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嗎？”虞曼音說：“你方才出去之后再回來，竟然都會主動去找人的麻煩了?！?/br>
    她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也知道葉明蓁對顧思凝是能避則避，何曾這樣主動招惹過。

    虞曼音心中像是撓癢癢似的好奇，但思及顧思凝平日為人，又擔(dān)心葉明蓁受了什么委屈，一下心急如焚。

    可等眾人都將文章討論一波了，顧思凝的文章卻還未寫好。她是侯府千金，旁人多有關(guān)照，也不敢催促。反倒是樓下書生們的文章被謄抄之后，送到了這邊來。

    “是楚公子的文章，楚公子的文章也寫好了?！?/br>
    眾人眼睛一亮，立刻去看。

    虞曼音沒有忍住，湊過去看了一眼，回來拉著葉明蓁的手，滿目困惑：“為何楚公子的文章反倒是不如先前了？”

    雖然她不恥楚懷瑾做出的事，可楚懷瑾的才學(xué)卻是實打?qū)嵉难剑?/br>
    文章傳到葉明蓁手中，葉明蓁也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皺起眉頭。在她看來，這分明不是楚懷瑾正常發(fā)揮的水平，文字之間透著猶豫，言辭也不堅定，明明是抒發(fā)壯志胸懷的文章，竟是滿滿對自己的懷疑。

    葉明蓁暗想：不知在她離開之后，齊公子與楚懷瑾二人又發(fā)生了什么。

    楚懷瑾成名已久，一篇文章有失水準(zhǔn)，可到底有基礎(chǔ)在，并未差了太多，眾人雖有些失望，但也還是順著夸了幾句。

    顧思凝一聽是楚懷瑾的文章，連忙把筆一丟，也湊過去看。她看不出好壞，在她眼中，楚懷瑾的文章就都是好的，聽旁人夸贊，也與有榮焉，得意地昂起了頭。

    有相熟貴女見到，主動提起：“楚公子這樣的人物，日后無論是誰嫁給他，那都是一件幸事。也是長寧侯府有眼光，早早便定下了婚約?！?/br>
    顧思凝更是得意。

    楚懷瑾的文章傳到了她的手上，她捧在手中，愛不釋手，仿佛透過文章一眼瞧見了未來楚懷瑾的錦繡前程。

    她再看看葉明蓁，自覺葉明蓁心里一定是嫉妒羨慕，黯然傷神。

    她心中郁氣一掃而空，甚至連方才怎么回憶也想不起來的文章都有了后續(xù)，顧思凝提筆將后面半篇補(bǔ)全，一氣呵成。

    墨跡未干，便有人拿去謄抄送到下面，文章也傳到了其他人的手中。

    眾人只見過她的詩，未讀過她的文章，更有偷詩的事情在先，本來并無期待，也正是因為如此，竟是一下被文章驚艷，連許如清也捧著文章仔細(xì)看，等放下時，不禁與旁人低聲議論。

    那文章也傳到了葉明蓁手里。虞曼音看過之后，眉頭緊皺，一面因文章精妙而折服，一面又不愿開口夸顧思凝，內(nèi)心如烈火煎熬，糾結(jié)不已。晌久，她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小聲對葉明蓁說壞話：“她的字可真丑。”

    葉明蓁沒有回答，而是起身站了起來。

    顧思凝正被眾人簇?fù)?，贊譽不絕，她被吹捧的心中飄飄然，抬頭便看見葉明蓁捧著文章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顧小姐?！比~明蓁看著她，說：“顧小姐的文章之后，我有幾處看不明白?！?/br>
    她心中得意，張口便道：“哪里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