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還有點昏沉沉的，雪蓮去了御醫(yī)房拿了特制的膏藥過來，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小姐昨日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雪蓮話還未說完，就捂住了唇角。

    我含笑示意無妨：“昨夜看到后，我好像昏過去了。都不記得怎么回來的，怎么不見雨微，她去哪了？”我打量四周，卻不見雨微的身影，不由好奇。

    雪蓮點著頭說道：“昨夜小姐嚇得不輕，馨雨公主覺得此事過于蹊蹺。今早便去陛下的勤政殿了，說要去將此事稟告陛下?！?/br>
    我低聲細語：“這怎么都驚動到陛下了？我只是看到了一些臟東西而已，還不足以驚擾到圣駕?！?/br>
    雪蓮面有難色：“小姐，昨夜你昏過去后，就再也沒有醒來過。三更天時，小姐你就說了些夢話，馨雨公主看到你睡得不安穩(wěn)便知道你被嚇得不輕?！?/br>
    我微笑：“不妨事，今兒個倒是還好，只是身子有點乏力罷了，不會有大礙?！?/br>
    雪蓮端來碗里的湯藥，撫過瓷碗旁的余溫：“小姐，趁熱喝了吧！”

    碗里的藥汁顏色墨黑，散發(fā)著一股酸甜的味道。我仰頭一飲而盡。

    朝堂之上，皇帝靠在龍椅上如同往日一般端了盤冰葡萄慢條斯理嚼著，瞥見一旁伺候的劉瑾不免多問了兩句關(guān)于那慕容府慕容云飛的事。

    皇帝得知此人文采斐然，貌比潘安，頗有興趣的放下手中的葡萄伸出兩指招慕容灃過來，意要下旨傳慕容云飛即刻進宮。

    “陛下，這本是老臣的家室....不值陛下關(guān)懷?！?/br>
    “慕容愛卿不必緊張，朕只想傳慕容云飛進宮，畢竟他是朕親自封的翰林學(xué)士?！?/br>
    “犬子慕容云飛幾日前感染風(fēng)寒身子不適，留在府養(yǎng)病?！?/br>
    皇帝得了慕容云飛生病不便進宮的消息知是托辭倒也不惱，素聞慕容云飛待雙親極好。

    皇帝斜靠著一道旨意下去便將慕容灃召到了宮里“小坐”，送了些吃食過去便不再理會。食指輕輕敲著桌案，若是再不過來，那這老頭便也就殺了吧。

    聽聞慕容云飛眸若星子，唇紅齒白，倒真真擔(dān)的起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稱呼。

    除了...皇帝頭微皺聽著人長篇大論引經(jīng)據(jù)典的說著君臣之道，手指撥弄發(fā)冠上的珠子頗覺有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聽到耳朵都已經(jīng)起繭，哪就有這么多忠臣，不過也就是表面上做做樣子罷了。

    皇帝起身在龍椅旁踱了幾步，耐著性子等幾位大臣說完。

    “若是朕執(zhí)意要慕容云飛進宮，你們又當(dāng)如何？”

    大臣們料到皇帝性子執(zhí)拗，卻未曾想到竟真的敢以命相逼，眉頭緊皺欲往前邁，到了也只是負手而立嘴角淡笑著抬手。

    “劉瑾，此事暫時不要宣揚出去，替慕容灃安排個寢宮，朕晚些時候再過去。若是有人背后嚼舌根，你是知道的。

    不如再慢慢等，等他自己掉圈套里，等他心甘情愿不再想著逃離出去。

    近幾日，皇帝連荒唐了這些天實在被磨的沒有辦法，穿上龍袍幾不可聞的嘆口氣去上朝。

    老生常談的聽著下面那些陳詞濫調(diào)，不知道御花園里的花今日開的如何，下朝之后定要摘幾朵回。

    皇帝信步走下龍椅坐在臺階上舒舒服服的伸了懶腰，瞥見幾個老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更是自在的往后靠了一些，手指在空中微微打著轉(zhuǎn)。

    “好了，眾愛卿有事說事，無事退朝?！?/br>
    江南水災(zāi)一事之前倒是看見上了幾個折子，原以為不甚嚴重，隨手翻了兩本便都交由劉瑾去辦理。

    說是都處理完了也沒再追問，如今看來不派官員親自去賑災(zāi)是堵不住這悠悠眾口了。抬眼掃過去下面一片不是位高權(quán)重之人不好前去，就是膽小如鼠之徒難擔(dān)大任。

    皇帝理了理龍袍，低頭想了片刻笑開：“不妨讓翰林學(xué)士前去安撫災(zāi)民，三月之內(nèi)朕希望看到一個令朕和天下人都滿意的效果?！?/br>
    皇帝迎上眾人不解的目光，和帶有一絲迷茫的眼神：“朕之前看過你們遞上來的折子，道理都明白?？蛇@具體怎么治理也只有慕容云飛能夠條條框框的替朕列好了，況且這翰林學(xué)士年輕，正是需要歷練的時候。這次要處理好了朕重重有賞。反之，也不必回來見朕了，退朝！”

    皇帝想的倒是好，給了慕容云飛機會報效朝廷。能不能把握住可就不在皇帝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了。

    早朝過后，皇帝前去御書房聚精會神地看起奏折。因江南水災(zāi)一事，一張張奏折如同雪花似的落至皇帝案前。

    寧公公將烏龍茶端至皇帝跟前，憂心忡忡道:“陛下，當(dāng)心龍體?！?/br>
    “陛下，馨雨公主求見。”一個小太監(jiān)跑進房內(nèi)前來稟報。

    皇帝聽到慕容雨微來了，將手中的奏折毫不猶豫地放下點頭應(yīng)允:“快讓公主進來?！?/br>
    “是?！?/br>
    慕容雨微踱步前來，三千青絲盤挽固頂，幾許墜下至邊。耳鬢上處斜墜一朵粉梅輕簪。

    席一身雅色布錦制衣，前胸相交一抹暗黑橫去，綴上幾許雅色襯配。朱唇不點及紅，襯得慕容雨微嫩白膚色。

    “馨雨參見陛下?！蹦饺萦晡⒏┫律韥?，恭敬不失高貴。

    “不必多禮，馨雨。以后不要喚朕陛下，應(yīng)該喚朕什么？”皇帝行至慕容雨微面前，將她虛扶。笑著刮了刮慕容雨微的鼻子，眼眸中滿是憐惜。

    “舅舅.....”慕容雨微小心翼翼喚道，眼前的人是君王亦是自己的舅舅。

    “這就對了，馨雨真聰明。這幾日在笙雨殿住得可還習(xí)慣？”皇帝拉著慕容雨微的手，帶她觀望御書房四周。

    “馨雨一切都好，也漸漸習(xí)慣。只是....”

    瞧見慕容雨微的眸光中帶有一絲隱瞞，皇帝眉宇間帶著幾分不可抗拒言道:“你是朕的外甥女，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哪怕是一根頭發(fā)都不行！”

    慕容雨微忙著擺擺手:“不，舅舅。宮里沒有人欺負馨雨，而是....”

    “馨雨，不要害怕。受了什么委屈盡管告訴舅舅，舅舅一定會替你做主。”皇帝一字一句堅定。他要護慕容雨微周全，將之前對她的虧欠一并彌補。

    慕容雨微內(nèi)心嘆息：要想在這深宮之中安穩(wěn)度日，真的是難上加難。更何況本無傷人意，人有禍害心。

    “舅舅，馨雨向來與世無爭，只求安穩(wěn)度日。也不知這幾日是得罪了何人，昨日在后院小坐，卻未曾想到古井里居然有一具女尸，馨雨真的是害怕極了，或許是有人覺得馨雨不配身受皇恩，才要用這樣的法子將馨雨趕走，既然如此還請舅舅將馨雨送出宮去....”慕容雨微心中惶恐不安，忙跪下嗚咽落淚。

    寧公公聽到慕容雨微說起笙雨殿之事，未等皇帝下令自己便快馬加鞭地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前去查明此事。

    皇帝聽了不由心疼起來，扶著慕容雨微的手臂溫和道:“馨雨，好孩子你多慮了，你本就是無辜受害，又受了驚嚇。看來這后宮禍亂，朕不能坐視不理了！”

    慕容雨微流淚，不肯起身:“馨雨福薄，只怕舅舅的關(guān)照，馨雨實在擔(dān)當(dāng)不起，馨雨只求一生平安順?biāo)?...”慕容雨微不再說下去，低聲啜泣不止。

    “馨雨，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要說你擔(dān)當(dāng)不起朕對你的關(guān)懷，你本就體弱，切勿哭傷了身子?！?/br>
    慕容雨微眼角的淚流不止:“馨雨自知后宮這個是非之地是容不下我的，可是馨雨才和舅舅相認不久，馨雨不想離開舅舅?！?/br>
    馨雨此言一出，皇帝聽了更是欣慰柔聲安撫道：“馨雨，你能夠這么想，舅舅真的很高興?！被实叟d奮之下雙手不覺使了幾分力，勒得慕容雨微的手臂微微發(fā)痛。

    “陛下，陛下！”寧公公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發(fā)生了什么事？”皇帝瞧了寧公公一眼，不耐煩道。

    寧公公跪下稟報:“陛下，奴才方才經(jīng)過笙雨殿，聽到宮女清穗說古井里的那句女尸是....葳蕤?！?/br>
    “什么？死的是葳蕤，她不是賀夫人的婢女嗎？”慕容雨微裝作驚訝的樣子，故意不在說下去。

    皇帝神色一震，眉頭挑了起來:“馨雨，你是說葳蕤是賀夫人的宮女？”

    慕容雨微仿佛不解其意嚅嚅道:“舅舅，馨雨之前在清河王府時，曾聽清河王殿下的侍妾說過，葳蕤和樂妍都是賀夫人的大宮女，難道舅舅不知道此事？”

    皇帝眉頭微蹙，看著慕容雨微的眼睛:“舅舅忙于朝政，后宮之事向來都是你皇后舅母掌管，朕也記不得賀夫人的宮女都是誰，叫什么名字?！?/br>
    寧公公將此事真相一一告知:“陛下，馨雨公主。這葳蕤的確是賀夫人的宮女，只是今日辰時冒犯了賀夫人，賀夫人命手底下的侍衛(wèi)將葳蕤亂棍打死，本應(yīng)該丟到亂葬崗，誰知卻被丟進笙雨殿后院的井里了。”

    皇帝龍顏大怒:“一定是她看朕厚待馨雨，心生妒忌?？磥硎请迣λ^縱容了！”

    “舅舅，馨雨本不該勞煩舅舅徹查此事，馨雨失儀了?！闭f完又是哭泣。

    皇帝擁起慕容雨微，安撫道:“馨雨，舅舅并不會怪你。受委屈的是你，怎么還總是將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若是你母親還在，定會怪朕沒有保護好你了。”

    慕容雨微聽到皇帝說起了自己的母親，啜泣道:“母親....馨雨從未見過母親....馨雨真的好想母親?！?/br>
    皇帝聽了慕容雨微的話，內(nèi)心的愧疚又多了幾分。而想要傷害慕容雨微的人，確定是賀夫人無疑了。

    之前皇帝將慕容雨微賜婚給拓拔紹就已經(jīng)犯了錯，不能一錯再錯下去，若是一味地縱容賀夫人，只怕日后她仍然會傷害慕容雨微。

    只是....皇帝顧慮到賀夫人出身賀蘭氏，而賀蘭氏又是太后的母家自然是不能治重罪。

    隨后皇帝的聲音隱約透出冰冷的寒意:“寧德勝，傳朕旨意賀夫人驚嚇公主，將其打入幽竹宮禁足，沒有朕的允許不可將其解禁。馨雨，你不必擔(dān)驚受怕了。”

    皇帝手下留情，念及賀夫人舊情。不過，能夠?qū)①R夫人禁足，以后也能夠安穩(wěn)不少。

    慕容雨微慌忙求情:“舅舅，賀夫人千錯萬錯，也只是和馨雨一個人的恩怨。更何況此事因我而起，舅舅您....”

    慕容雨微話未說完，皇帝微笑著搖搖頭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慕容雨微自小就有眼色，不在多言。

    皇帝嘆息道:“馨雨，你就是太過善良。像你母親一樣，賀夫人這樣對你，你居然還為她求情。”

    “舅舅....”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只是君無戲言，朕要將她幽禁一段時日，你不必憂心。”

    慕容雨微再次俯身:“多謝....舅舅。”

    良久，皇帝柔聲道:“馨雨，舅舅今日陪你溫書可好？”

    慕容雨微悄聲道：“馨雨只學(xué)了一首詩。”

    皇帝失笑道:“那就讀給朕聽，午膳就留下陪舅舅一起用?！?/br>
    午膳過后，檀香氳在御書房彌蕩一縷幽香，窗外颯颯的風(fēng)聲入耳。

    慕容雨微拿起詩文，恭敬地站在皇帝身旁讀起：“賦桃詠柳恰時春，展才羞融又復(fù)年。盼逢良人解弦音，莫遇白丁難抒念?！?/br>
    皇帝聽著慕容雨微讀詩，先靜靜不發(fā)一言。

    待慕容雨微讀過后皇帝柔聲夸贊:“馨雨，來皇宮這些時日變得越發(fā)溫婉了，當(dāng)初將你留在朕的身邊，看來真的是對了?！?/br>
    慕容雨微眉開眼笑，溫和恭敬:“舅舅謬贊，馨雨從前在慕容府詩詞都是母親所教，就連從前的名字也是母親為我取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br>
    皇帝聽到慕容雨微提起慕容府，自然知曉她的心思。

    皇帝起身道:“朕還有些政務(wù)，明日你就去慕容府探望你父親母親，兩日后記得回來?！?/br>
    慕容雨微素手挑起下巴:“舅舅不怕我跑了嗎？”

    皇帝微微一笑:“朕相信你?！?/br>
    慕容雨微起身目送皇帝出去，直到皇都走了許久，才慢慢靜下心來回到笙雨殿。

    我斜斜靠在軟塌之上小憩，艷紅襦裙著于身，鬢邊飾鸞釵。美目盼兮笑靨如花，一顰一笑皆風(fēng)情。

    “小姐，馨雨公主來了。”雪蓮在我耳邊低語。

    我微微睜開眼起身，待緩過神來后。慕容雨微將雪蓮手中的湯藥接過:“琉璃jiejie，快趁熱喝吧！”

    瞧見如墨的湯藥，口中滿是苦澀之感。

    自己幼時喝藥總是讓娘親哄許久才肯服下，更是不停的吃糖緩解，如今不需要了。比起心中之苦，口中之苦不足為提。

    片刻后竟是不可控制地咳了起來，尚未咽下的藥汁順著唇角流下，污了身上的襦裙。

    雪蓮瞧見更是焦急:“小姐，小姐你慢一點?！?/br>
    “琉璃jiejie，慢一點。”慕容雨微輕拍我的背。

    “好多了，只是這湯藥苦澀，難免會嗆到?！?/br>
    我拿起帕子擦去嘴角的藥汁，想起之前自己看到井里的女尸，不由問起慕容雨微:“meimei，今早你去陛下那里，事情可有什么進展？”

    慕容雨微方才見我咳嗽得嚴重，一時忘了之前的事。

    經(jīng)我提起這才想起:“琉璃jiejie，是賀夫人做的，死的是她的貼身宮女葳蕤?！?/br>
    我越發(fā)不解:“死的是賀夫人的宮女，那為何不拉去埋了要扔進井里？”

    慕容雨微神色略顯傷神:“宮女本無辜，只是無意沖撞了主子，卻沒想到要被這般對待。將葳蕤扔進井里的，也是賀夫人身邊的侍衛(wèi)?！?/br>
    我見她觸景傷懷，嘆了口氣:“賀夫人本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主兒，聽聞她與整個后宮都為敵。那陛下知道是她做的，打算作何處置？”

    慕容雨微坦然道:“舅舅讓她在幽竹宮禁足了，她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點頭安下心來： “如此，也能避諱她一陣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