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柔先是低著頭打量著四周，瞧見大青石磚塊上的圖紋。隨后她好奇地瞥一眼旁邊，李淑兒和幾個官家小姐已經(jīng)緊張得雙手發(fā)抖。

    她偷偷看寶座上的皇帝和劉貴妃，皇帝一身紫色朝服，腰間扎條同金絲蛛紋帶，黑發(fā)束起以鑲碧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

    整個人豐神俊郎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依舊如前世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至塵埃。

    劉貴妃一襲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身罩翠綠紗散花裙。

    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jié)，鬢發(fā)低垂斜插碧玉鳳釵，顯得繡著鳳凰的碧霞羅，顯得十分雍容華貴。

    “京都保和堂李成之女李淑兒，年十五?！?/br>
    李淑兒出列，身姿輕盈恭敬俯身行禮：“臣女李淑兒參見陛下貴妃娘娘，愿陛下萬福，貴妃福澤深厚?！?/br>
    貴妃頗有興趣問道：“你可懂醫(yī)術(shù)？”

    李淑兒溫文有禮：“臣女愚鈍，讀過《黃帝內(nèi)經(jīng)》《本草綱目》略識些藥理?！?/br>
    皇帝饒有興趣道：“不錯，這兩本書倒是適于你，畢竟你出身醫(yī)者之家?！?/br>
    劉貴妃和顏悅色道：“既然你懂醫(yī)術(shù)，想來學(xué)針線女紅應(yīng)該也不是難事，女兒家多以針線女紅為重，你能懂些醫(yī)術(shù)已是很好。”

    李淑兒微微一笑：“多謝陛下貴妃夸贊。”

    劉貴妃言語帶笑，吩咐管事太監(jiān)：“留用吧！”

    李淑兒退下，轉(zhuǎn)身站在上官婉柔身旁，與她相視一笑。

    雖然李淑兒出身不高，并非名門望族，但大方得體，溫雅端莊。倒是深得了劉貴妃歡心。

    正想著，只聽見一聲：“一品誥命夫人上官卿顏之女上官婉柔，年十五?！?/br>
    上官婉柔上前一步，輕輕跪拜：“臣女上官婉柔參見陛下貴妃?！?/br>
    皇帝問道：“婉柔？”

    上官婉柔低著頭脫口而出：“溫婉柔和，正是臣女閨名?！?/br>
    這句話剛說出口，上官婉柔就意識到糟糕了，不該這么說。顯得自己太過張揚了，恐怕會觸犯龍顏這可如何是好？

    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劉貴妃笑了起來：“溫婉賢淑，看來這上官卿顏真的是教女有方，這般自信爽快的姑娘，很難見呢！”

    皇帝突然道：“走上前來?！?/br>
    上官婉柔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呱锨?，恭敬不失溫雅。與她平日里那般嬌蠻的性子可真是天壤之別。

    劉貴妃含笑：“嗯，很是端莊?！?/br>
    皇帝點了點頭：“記下名字留用?！?/br>
    劉貴妃對皇帝說道：“陛下你瞧，今日為嗣兒選的都是絕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有溫婉賢淑知書達理，也是添了祥和之氣?！?/br>
    上官婉柔仍然未緩過神來，自己只是來試選竟然弄巧成拙了？而拓拔嗣以后就是自己要托付終身的夫君了。上官婉柔恭敬行禮，默默歸位。

    她心中迷亂，不知以后該如何去面對拓拔嗣，雖然兒時與拓拔嗣有著一面之緣，說著要以身相許，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老天爺將自己的童言無忌當(dāng)了真？

    上官婉柔無心去理會別的，只是迷茫以后的路，該如何去走只怕自己也越來越艱難了。

    待選妃過后，無論有沒有被選中都要叩頭謝恩然后被帶出玫蕓殿。

    才出玫蕓殿不久，就聽見一陣女聲：“這位jiejie，你怎么了....怎么了？”

    上官婉柔轉(zhuǎn)過身看，是方才同列的陸薇歆小姐，許是天熱的緣故她太過緊張，額間上滿是汗珠，已經(jīng)暈了過去。

    上官婉柔嘆了口氣：“這一定是太想被留用，急火攻了心。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將這個留用讓給她?！?/br>
    李淑兒寬聲安慰：“jiejie別這么說，能被選中也是我們的福氣。以后我們就彼此多照應(yīng)好嗎？”

    我看到婉柔走了出來，憂心問道：“如何？”

    上官婉柔與我相視，突然淚眼汪汪一把抱住我就趴在懷里哭了起來：“三姐，我...我被....選中了。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我輕輕拂過婉柔的發(fā)梢，先是默默不語。

    半晌才低聲道：“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你其實只是想著來玩一下就好，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入了選?！?/br>
    “我真的不想做拓跋嗣的妃，我是真的沒有想到結(jié)果會是這樣的?！?/br>
    我正勸慰著婉柔，一想到這里還是皇宮若是給別人瞧見了多多少少也不好，為她拭去淚水：“我們還在皇宮，不要哭了讓別人小瞧了你。”

    出了皇宮的大門，等候在車上的雪蓮和采薇見我們來了，趕緊過來迎接。

    采薇挽著上官婉柔的手臂，用手里的帕子為婉柔擦去眼角的淚。

    李淑兒被自家的婢女扶上車，她掀起簾子關(guān)切地對婉柔道：“婉柔jiejie，你且放寬心。我聽說大殿下已經(jīng)被封為了齊王，等過幾日正式進齊王府我們再見面，這幾日我不能與你相見，你好好保重?！?/br>
    我嫣然一笑：“我會好好安撫婉柔的，若是她進了齊王府有不適應(yīng)，就要勞你多費心了?！?/br>
    李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婉柔jiejie的?！闭f著，李淑兒進了車廂。

    我與上官婉柔上了車，夕陽的光籠罩在天邊，流金的晚霞增添了一絲幻彩。

    不時幾只歸鳥從身邊輕盈略過，喧鬧嬉笑著互相結(jié)群相伴回巢。

    是夜，如黑布籠罩的夜幕一輪明月高掛，束束寒光透過窗權(quán)不經(jīng)意間提至眼前，透過指間仍有光線照下，睡意朦朧間我緩緩睜開雙眸，坐起身來走至窗前，池塘水汽氤氳只見白煙池邊郁郁蔥蔥草木去沒被水汽所遮蓋。

    我望向不遠處的柔瓔閣，或許婉柔已經(jīng)歇下了吧！心中似有些失落，從回府過后上官婉柔再未多言，今夜的她會好眠嗎？

    想到婉柔我眸光有些許暗淡，悄悄走向門邊慢慢打開極其小心地關(guān)上門走下樓梯，走至?xí)坎啪従徔谕绿m息。

    庭院無人，閨房仍有燭火搖曳，小案前的婉柔正秀著香囊。針線在燭光下?lián)u晃，在香囊上穿梭，還剩幾步就秀好了。

    上官婉柔心中暗生欣喜與期待，隨著線的纏繞，幾朵桃粉色的小花浮現(xiàn)在香囊上，靈動可愛。玲瓏玉珠穿入繩中，系上小巧的流蘇。

    屋里沒多少華貴的香料，只能選些平時不舍得用的，是曾經(jīng)父親送給母親的，很少很少。取下腰間的香囊，將它與剛秀好的那只放在一塊，愈看愈覺兩只香囊像是一對兒。

    夜里沙沙蟬鳴，無數(shù)星子在夜空中不住地閃，月影朦朧，偌大的府中無人走動。忽現(xiàn)一盞小燈，我輕輕搖晃著來到柔瓔閣，守夜的丫鬟被輕聲叫住。

    在她耳邊喃喃幾句話，她點頭，帶著我來到了婉柔的閨房。正巧是子時，小燈遠去了若隱若現(xiàn)。

    “三姐，這個送給你?！?/br>
    “謝謝婉柔，這個香囊真是別致，繡線的針數(shù)雖少卻很細致。香包的顏色也是我喜歡的湖藍色?！?/br>
    “三姐喜歡就好，過幾日我便要進齊王府了。我....真的很舍不得jiejie。”婉柔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我輕輕將婉柔攬在懷里柔聲道：“婉柔，我也舍不得你。我會經(jīng)常去齊王府看你的，你要和李淑兒好好相處，你們倆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上官婉柔拭去眼角的淚，堅定點了點頭：“我會的?！?/br>
    燭火惺忪，閨房內(nèi)我與婉柔徹夜長談，布滿花紋的深色香爐之上香煙繚繞徐徐上升。

    次日清晨，雪蓮服侍我起身洗漱。我忽然想起那日囂張跋扈的徐慧，本想出門才記起婉柔將要進齊王府，只怕隨意出門又會被人說了閑話去。

    于是喚雨兒來吩咐道：“你去城中打探一下，徐丞相的嫡女徐慧是否入選，別聲張回來告訴我?！?/br>
    她應(yīng)一聲出去，過了半個時辰來回我：“三小姐，那位徐慧小姐已被入選。聽聞昨個請來教習(xí)的師傅，可是看了她好大的臉色?！?/br>
    “想來她也有選上的機會，只不過她的性子真不知道能不能在齊王府安穩(wěn)度日?！蔽液戎喔C粥道。

    “小姐，您說這要是四小姐進了齊王府，若是受了那些閨閣千金的氣可怎么好？”

    我微微抬頭淺笑：“婉柔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自然不會隨便被欺負了去。只是不知道拓拔嗣他會不會多照顧婉柔一點?！?/br>
    “小姐你聽說了嗎？圣上已經(jīng)有意要立太子了，只是還不知曉要立哪位皇子。”

    我略有思索地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立拓拔嗣的可能性大，畢竟他是皇長子?！?/br>
    “大殿下雖是皇長子，如今又是齊王。但卻非嫡出，清河王拓拔紹的生母是賀夫人雖也是庶出，卻甚得陛下恩寵?！?/br>
    “小姐覺得，這兩位皇子誰被選為太子的可能性大呢？”

    我微微搖頭：“我也不知曉，不過我知道若是大殿下被選為太子，拓拔紹怕是又要不安分了?！?/br>
    “這....小姐有件事奴婢知道...一直未和小姐說。”雨兒忽然想起一件事，雙手突然發(fā)抖了起來。

    我瞧見她有些緊張，輕輕握住她的手：“不必緊張，有什么事就說吧！”

    “小姐，最近奴婢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大小姐和二殿下走得很近，尤其是夜晚的時候，大小姐經(jīng)常私會二殿下，這二殿下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進來的，居然和大小姐一點也不避嫌?！?/br>
    我微微蹙眉：“有這樣的事？”

    雨兒堅定點頭，看樣子并不像是再說謊。

    “想來此事母親定是也不知道，不過就算母親知道恐怕也不能聲張，頂多是對上官紫瑤說教一番罷了。拓拔紹是皇室中人做事向來心狠手辣，可別出什么事就已經(jīng)很好了?！?/br>
    “小姐，奴婢倒是覺得您索性就裝作不知道好了，若是大小姐知道是奴婢告訴您的，一定會想法子將奴婢發(fā)賣出去，奴婢就不能伺候小姐了?！庇陜赫f著就焦急了起來。

    “此事自然是不能張揚，若是知道的人越多必會惹出是非?！毕雭磉@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雨兒也是偶然遇見?？刹荒軓垞P出去，必要收斂鋒芒，韜光養(yǎng)晦。

    “奴婢明白，整個府上上下下除了大小姐房里的人，知道的應(yīng)該就只有奴婢了。”雨兒膽怯道。

    “雨兒，你是我跟前的人我定會護你周全，自然不會讓她上官紫瑤隨隨便便就去動我屋里的人，你放心便是。”

    “是，小姐。奴婢謝小姐護著奴婢?！?/br>
    我微微起身拍了拍雨兒的手：“你來我跟前伺候久了情同姐妹，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邊我也絕不會虧待你?！?/br>
    雨兒欣慰地點了點：“好?！?/br>
    過了一日，宮里的內(nèi)監(jiān)來府里宣旨。

    母親和上官紫瑤、上官婉瑩、我還有上官婉柔到蔻香閣接旨，內(nèi)監(jiān)宣旨：“奉天承運，皇帝兆曰一品誥命夫人十五歲女上官婉柔，著封為正六品昭容，于天賜四年十月三日進府，欽此?！?/br>
    上官婉柔心中已經(jīng)說不出是悲還是喜，只靜靜地接旨謝恩。

    宣旨完畢，母親打賞了內(nèi)監(jiān)。上官婉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來了，因為是剛進府入選的主兒們，位分都不高。

    倒是有個叫做姚靜姝的女子，直接被封了齊王妃，因為她是后秦高祖的長女，本為平西公主。身份高貴自然是要高出尋常的閨閣千金。

    其余的都在五品嬪位之下，李淑兒被封為良媛和上官婉柔一同進府。

    上官婉柔心里得以安慰，因為可以晚一個月進宮，和李淑兒一同進府，也可以彼此照應(yīng)。

    夜間，上官婉柔靜坐廊下，捧書膝上。抬頭賞院中花不覺吟詩一首，聲音漸輕。

    立耳聆聽著漸進的腳步聲，熟悉的身影逐漸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慕容清嶧身著乳白色宮衣仿佛年少時代，端詳過數(shù)遍的五官在陽光下逐漸清晰。

    腦海中閃現(xiàn)出想見相識，相識相知....他的一顰一笑，一句一點在瞬間nongnong淡淡，淡淡nongnong。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良小無嫌猜?！?/br>
    “清嶧哥哥....”

    在上官婉柔眼里，他是一株棕櫚難挨的時候靜坐旗下，暢而釋懷。他亦是一筍秋簟，在苦痛的時候細品其中，超而釋然。

    每每心煩之際，他的出現(xiàn)就像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

    而如今，長嘆此生之撼，命運如此。何人能改之？上官婉柔平息內(nèi)心愁苦的情緒，闔眸吟詩兩句：“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