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抱著肥爺頂著山風(fēng)瞅著下棋的遲惠心不在焉連輸三局，而茫茫天際隱隱現(xiàn)出寥落星子。

    白子穩(wěn)妥落下，古未遲眼皮未抬，頗難為情的腔調(diào)，“誆騙上仙，是什么罪名來著?！?/br>
    遲慧一愣，立刻丟了手中黑字，起身，“阿彌陀佛，遲箋卻是圓寂，一切罪孽由小僧承擔(dān)。”

    古未遲吸了口涼氣，又望向天幕中的星子群，“即是圓寂，住持何罪之有呢，不過……”他視線停留在一顆縈著淡淡紫光的星子處，仍是調(diào)侃的語調(diào)，“昴宿星亮得打眼啊，周圍星子亦無黯淡之象，若說妙禪子重歸極樂，可這星象中不應(yīng)看不出痕跡啊，比如那個代表大人物歸位的昴宿星怎么也要閃幾下晃幾下稍微移動一下表示一下誠意吧，如何四平八穩(wěn)的沒動靜呢，難不成本仙老眼昏花了?！?/br>
    遲惠心里明白這上仙早識破他謊言，可仍是悶頭不發(fā)一言。

    “遲箋拜見上仙?！币坏赖统林舸蚱萍澎o尷尬，幾人望過去，山徑一角遠(yuǎn)遠(yuǎn)走來一道人影。

    來人一半映在夜明珠的光暈之中，一半隱在暗夜朦朧之下，他步調(diào)略緩，山風(fēng)拂起素袍一角，整個人透著一股清冷蕭瑟之意。

    遲箋行至古未遲身前，雙手?jǐn)n個佛禮，“遲慧師弟因護(hù)貧僧心切才道出誑語，望上仙寬宥。”言罷，這才抬起眼睫，濃郁劍眉下，眸間微光流轉(zhuǎn)，賞心悅目，高挺的鼻子如雕刻，唇角略顯蒼白，但這抹蒼白毫不影響對方的天顏之色，反而更襯得面容清雋。

    遲箋單單站在一角，便自成風(fēng)景。

    古未遲仔細(xì)盯著對方看，也不開口說什么，而旁側(cè)的遲慧面露憂慮之色，遲箋見上仙暫且沒有回應(yīng)他的意思，他遞個眼色給遲惠，老和尚便一言不發(fā)施個佛禮退下去了。

    古未遲盯著人家許久不吱聲，一點(diǎn)也不覺得失禮，遲箋也不大在意的樣子，對方不理他，遲箋干脆也緘默不語，側(cè)眸望夜色，捻著佛珠，無波無瀾。

    “不該說點(diǎn)什么嘛?！惫盼催t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遲箋停住手中佛珠，“阿彌陀佛，小僧心意已決，說與不說無甚分別?！?/br>
    古未遲有些氣惱地瞪大眼睛，“好一個心意已決，大師心意是何？哪怕是錯的也要堅持下去么？“他緩了一陣，語氣才平緩一些，“妙禪子，多年不見，你看起來混得不怎么樣啊。”

    遲箋只行了個佛禮，并未解釋。

    古未遲見對方態(tài)度，心里一急，口氣又硬起來，“大師是聰明人，明白我此來目的，你不打算解釋？只道一句心意已決。一個心意已決便是承認(rèn)了懸空寺深谷處的活干尸同你有關(guān)?！?/br>
    “若上仙此來欲拿貧僧問罪，請多給貧僧一些時間，在這期間，貧僧保證附近百姓不會被濁物所侵?jǐn)_?！?/br>
    古未遲被氣得沒了脾氣，發(fā)作又不好發(fā)作的樣子，最終徹底軟下來，“哎，廢話不說了，你有什么需要本仙幫襯的，本仙定盡全力，你既是妙禪子轉(zhuǎn)世，更應(yīng)明白有時行差踏錯一步，便墜無盡深淵，你何苦?！?/br>
    遲箋終于肯正視古未遲，“謝上仙好意，此乃貧僧的劫數(shù)。”

    “什么劫數(shù)不劫數(shù)的，你說，再未釀成大錯之前，我要怎樣幫你?！?/br>
    遲箋眸底晦暗如深井，頓了片刻方道：“哪怕諸仙神佛，無一人能幫得了貧僧?！毖粤T側(cè)身望向站在一旁的秋暮，“唯有她們當(dāng)鋪給了小僧一味希望?！闭f完竟行了個佛禮走開了，直到那道素色僧袍與夜色山谷融為一體。

    古未遲挨到秋暮身邊，“我說，遲箋跟你們當(dāng)鋪交易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瞳姬沒告訴我?！?/br>
    “那你此行是干什么來了？”古未遲氣鼓鼓地問。

    “我來瞧瞧當(dāng)鋪的契約者過得好不好，不成么？”秋暮說完拎起肥爺返回寺院。

    遲惠已為幾人安排了雅潔的寮房入住。窗外隱隱傳來誦經(jīng)聲及陣陣木魚敲打之聲，肅穆的氛圍讓秋暮十分不習(xí)慣，她那點(diǎn)驕奢yin逸之心瞬間有了壓迫感。既然睡不著，別人也別想睡，偷偷撇下打盹的肥爺，秋暮向古未遲的寮房走去。

    敲門，對方不應(yīng)。

    秋暮知道古大仙在房內(nèi)，那滿身的仙氣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更何況映在窗上的影子看著頗端莊，她推開房門后嚇了一跳。

    痞子上仙古未遲居然正挑燈夜讀一本泛黃的佛經(jīng)。

    “你沒事吧。”秋暮敲敲桌子，跳蚤似得古未遲研習(xí)佛經(jīng)，太詭異了。

    古未遲抬起一張便秘似的臉，痛心疾首道：“這本《維摩詰經(jīng)》是當(dāng)年妙禪子到仙界參加佛道盛會時送予我的。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當(dāng)時的他是何等的超凡，我無論怎樣捉弄他，他都不惱，還對我溫柔的笑，其實(shí)妙禪子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

    “……??？！”

    “此心上人非彼心上人，乃是我放在心頭的高人，你這種俗人是不懂這種感情的，所以我現(xiàn)在看到轉(zhuǎn)世的妙禪子過得不好，更甚至被你們當(dāng)鋪糟踐，我的心都在滴血?！?/br>
    “我們當(dāng)鋪從不強(qiáng)迫人交易，若非對方自愿甚至進(jìn)都進(jìn)不去，你說話注意些，我還沒黑你們仙界呢。”秋暮不樂意地隨手掀了掀佛經(jīng)。

    古未遲寶貝似得搶過佛經(jīng)，且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我不跟你斗嘴，問你呀，妙，不，遲箋跟你們當(dāng)鋪交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