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了一口氣。

    從學(xué)生時代開始，我就一直對他是又羨慕又害怕的，因為易遲晰就好像是學(xué)校里最遙不可及的優(yōu)等生，是令所有人望塵莫及的孤星。偶爾他和我說話的時候是受寵若驚的，但更多的被自卑掩蓋嚴實的惶恐。

    哪怕多年后再次相見，我也從未想過，會是這樣衣衫不整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床上。

    這應(yīng)該是他的房間。他的房間是一眼就能望穿的整潔嚴肅，一絲不茍。除卻這張暗灰色的床褥是他一貫喜好的風格，就只有床頭柜上家庭合照能昭示房間主人的身份。

    易遲晰皺了皺眉頭，上前對我伸手，我嚇得猛地一抖，往后退的時候一下子撞到了墻。易遲晰面色不善地看著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發(fā)沒發(fā)燒，你躲什么躲？”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掌撫上我的額頭，掌心的紋路有些粗糙，卻格外地溫熱。他放下了手，臉色稍霽，“看來你昨晚渾身發(fā)燙是因為酒精，不是病了。”

    說到昨晚，我渾身一個激靈，隱隱約約地有些印象，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事態(tài)怎么會發(fā)展成了我穿著易遲晰的睡衣，睡到了他的床上。我欲開口詢問，易遲晰卻轉(zhuǎn)身出了房間，他穿著一身絲綢唐裝，氣質(zhì)冷冽凜然，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qū)ξ艺f了句，“我去樓下看看粥熬好了沒有?！?/br>
    隨即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

    我在床上呆了半響，忽然翻身下床，在靠窗的小圓桌上找到了我的錢夾和手機。我宛如做賊似的躲進了衛(wèi)生間里，鬼鬼祟祟的撥通了李松辛的號碼，深吸了口氣。

    “喂？”

    他接了，我直入主題，“老李，我怎么會在易遲晰的家里？”

    那邊頓了頓，我聽見李松辛哈哈大笑道，“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三十七分，顧小凜你這個酒鬼終于醒了！我還不知道，你醉起來這么嚇人呢?！?/br>
    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別貧了行嗎，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電話那端笑夠了，我估摸著他都笑出了淚花的時候才說，“昨晚我們不是端著香檳寒暄完一輪了嗎？你拿著酒杯，自個兒一人跑到沙發(fā)上坐著，不說話也不笑，瞧著也不像醉了，挺安靜的?！?/br>
    “哪知道到后頭，有幾個不長眼的敗家子攔住了易遲晰，非要逼他把一整瓶紅酒灌下去。易家最近的狀況你也知道，不少項目都黃了，資金都打了水漂，道上的人眼見他背后的阮家有要垮的趨勢，那都是一副小人得勢的嘴臉啊，也就沒人上去打圓場。我看那易公子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正心想著上前勸他們幾句，都是做生意的，何必把關(guān)系弄得這么緊張呢？誰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一個健步就沖上去了，把那瓶酒給搶了過來，說你要替他喝?！?/br>
    “當時燈光照著你臉上，你臉紅得又厲害，大家看你這樣肯定是醉了，也沒想繼續(xù)為難下去；哪知道你舉起那瓶紅酒就往自己嘴里灌，我都驚呆了。你喝到一半就喝不下去，轉(zhuǎn)身就吐了出來，嗨，這可不正全吐在了你身后易公子的身上？”

    “當時易公子那表情，我都以為他要一拳給你揍過來了。哪知道他也不嫌臟，一言不發(fā)地抱著你就走，誰都沒攔住。你們兩家可是死對頭，你和這易公子有什么私交嗎？他突然做這善事干嘛，任你在他身上撒潑打諢的，還把你撿回了家，怕不是別有用心吧？”

    “……我不知道?！甭犃死钏尚恋脑捨抑缓薏坏迷厝ナ?，哪敢告訴他易遲晰不僅給我洗了澡，還讓我在他床上躺了一晚上。在廁所躲了半天，易遲晰估計是在房間沒見著人，他敲了敲廁所的門，“顧凜，半小時了，你怎么還不出來？”

    我盯著鏡子里自己亂糟糟的發(fā)型，和身上明顯寬松一大截的睡衣，慢吞吞地把門拉開了一條縫，易遲晰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神色高深莫測。

    我：“……”

    他也沒說什么，只是讓我出來喝粥，自己在一旁的沙發(fā)椅上翹著二郎腿看著我。我把那粥含在嘴里細嚼慢咽，好不容易擠出一句，“昨晚……謝謝你。要是我那副樣子回了家，肯定要被我母親念叨死了。”

    易遲晰淡然地點點頭，“昨晚的事都想起來了？不客氣，要謝也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否則喝那瓶酒的人就是我了?！?/br>
    “其實……”我小聲道，“你不用理他們的。海城的家族里，還真沒有不把你拿當榜樣教訓(xùn)孩子的長輩。他們就是想打壓下你，泄下從小到大的氣，完全是小孩子氣。”

    易遲晰挑了下眉，“也包括你？”

    我訕笑兩聲，“我才沒有那么幼稚。”

    “也是，你只是傻愣愣地當出頭鳥，從不會保護自己?！彼贸鎏滓路?，遞給我，“按照你的尺寸買的，喝完粥我就讓司機送你回家，否則你的父母要擔心了。”

    從易家出來的時候我還在發(fā)怔。易遲晰好像和我記憶中不太一樣了，但具體是哪里不一樣，我又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從前在學(xué)校的時候他一直板著臉，而在剛才難得的交談里，他好像隱隱地笑了一下。

    是我從沒想到過的，會在他眼中看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