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易遲晰進去的時候關上了門,上了鎖,不過這攔不住我。我迫不及待地穿墻而過,碰上一片黑暗,一睜眼卻毫無阻力地迎來刺眼明媚的光。 林疏嚴穿著藍白相間的病服,上半身靠在床頭上。易遲晰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床邊,他們看上去很是熟稔的樣子,我有些好奇他們之間能說什么。 “顧凜失蹤了。” 林疏嚴沒有轉(zhuǎn)頭看他。他的眼神空洞著,讓人無法判斷他變回了那個思路混亂的瘋子,還是只不過在想心事而已。 “他分明和你一起都在造船廠里,你被救出來了,他卻消失的無影無蹤。”易遲晰繼續(xù)道,“被阮東慈救了一命的滋味如何?可能比你當場死在那還難受吧?!?/br> 易遲晰一直在盯著林疏嚴的神色,他無意識又機械地轉(zhuǎn)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冷笑了一聲,“監(jiān)控拍到了顧凜獨自消失的影像,但我不相信他的失蹤和你沒有關系,誰讓一切都正是因為你而開始的呢?!?/br> “……是啊,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林疏嚴平靜地望向病房的窗外,終于在沉寂中開了口。他或許不知道,窗外的那片草坪是我曾經(jīng)每天都會踏足的地方。 但也許他知道。否則我無法解釋,一個人怎么會原本發(fā)著呆,忽然就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留下淚來;他流淚的時候想著的是殘廢的雙手,還是某個黃泉陌路的斷魂呢。 “我從沒想過那些照片會傷害到顧凜。他是我的繆斯,但其實原本他不能給我任何靈感的,他就和無關緊要的路人一樣普通。而我以為,我的心臟從來只會為五彩斑斕的油墨而跳動。” “是什么時候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的呢,我也無從得知,也沒有好心人給我答案??赡苁且驗槭廊私允怯僧嫸鴲畚遥怯晌叶鴲郛?。就好像在某一天,如果我變得和凡人一樣平庸,我從神壇高高墜落,這世界總還有個他,會一直陪著我?!?/br>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他舉起纏滿繃帶的雙手,將手心攤開來,“我至今都無法想明白,我唯一愛過的人,他所有的悲劇怎么會皆是因我而起呢。” “怎么會這樣呢。” “但好像又不怪乎是這樣。我這一生都在做錯事,把摯友誤認為所恨之人是錯,對所愛之人的情真太晚是錯,讓他和我這樣的人兩情相悅,更是大錯特錯?!?/br> “易公子,下輩子如果你先遇上他,不要再顧及所謂的自尊心了,好好照顧他;記得把他看得緊些……”說到這里,他的聲音近乎哽咽,“……讓他千萬別再遇上我了。” 我站在他的病床旁,心空落落的,窗外有嘰嘰喳喳的麻雀飛過。 “別說得他好像死了一樣?!币走t晰從林疏嚴說話開始,嘴角譏諷的弧度就一直就沒變過?!斑@些話和你的臉色一樣晦氣,雖然希望顧凜死的人好像不少?!?/br> “何況他從來都不止對我鐘情,又哪輪得上你來逼我死心塌地?!币走t晰語氣倨傲,似嘲或諷,“林大畫家倒是精于算計,知道他這輩子根本就不會再屬于你,偏又要兼顧一腔愛河癡心。你對顧凜也算是仁至義盡,成了個廢人也不忘給他的來世找好下家。不過還是等人找到了,你自個兒親口和他說吧,說你這輩子已經(jīng)沒法再照顧他。要是他聽見你到了這地步還在為他周全考慮,說不定當場就會流下兩滴鱷魚淚?!?/br> 林疏嚴沒有反駁,只是定定地看著易遲晰,雙眸沒有一絲波瀾,無悲無喜。 易遲晰在他平靜的注視里逐漸惱羞成怒,“你這樣看我是什么意思?顧凜本來就朝秦暮楚,你以為他會感激你?他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他從來就沒想真心實意地嫁給我,你又憑什么以為,我會為了他守身如玉。更遑論下輩子,我寧愿付出一切代價,只求不遇顧凜?!?/br> 他不知道顧凜其實就在這里,混進了蕓蕓。只是不能說話,變成了一個幽靈。 林疏嚴輕微地張開了嘴,似是要說些什么。但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話,易遲晰便有了來電,鈴聲在病房勢不可擋地響了起來,突兀又刺耳。 我突然意識到了這是一通什么電話。 易遲晰只接聽了十幾秒就掛了。林疏嚴見他臉色不對勁,輕聲問道,“怎么了?” “有人自稱是警察,打電話來說,在海城大學附近的一間公寓里發(fā)現(xiàn)了顧凜的尸體?!边@句話不長,易遲晰語速卻極慢。他一字一頓地說,“到了這種時候,這幫警察竟然還敢騙我說顧凜死了。你說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