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想象了很多次,梁安世被我揭露一切時會是什么樣的神情。也許會是慌亂的,羞愧的,逞強的,各種各樣。 但我沒想到他竟是在狂笑。笑得都直不了腰,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想抑制,但整個身體卻又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搐,就像他插在左褲袋的那只手一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笑得太久,笑到最后不得不都捂住了肚子,“我就說易遲晰為什么明明躲得開餐廳的那碗湯,卻還是要借故到我的房間里洗澡,我當真以為他是覺得刺激你的力度還不夠,卻原來是故意把你打電話的空隙留給我。那看來林疏嚴也不是真的醉了,他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把那副畫藏了起來,是不是?” “既然說到了那副畫,那我們來談談那副在你第一次綁架了我之后,要挾我父親交出的畫。它涉及到了你們家的秘密,是不是?可能還是通過你母親流入到林家的。只是那幅畫至始至終就不在我手里,我父親當然給不出。所以你懷疑,那副畫依然在林疏嚴的手里,只是他當時已經(jīng)精神失常了,你什么都問不出來,于是謀劃了第二次綁架?!?/br> “但當時你發(fā)現(xiàn),我竟然勾搭上了阮東慈。有他在我身邊,你當然無法對我下手,所以你故意向阮家透露了我和他交往的消息,加深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逼得他母親親自來勸我分手。畢竟在他斷腿住院的那段時間里,他的家人都對他漠不關心,又怎么會突然在意他開始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呢?” 梁安世稍微平靜了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沒有搭腔的意思,我便接著下去說,“如你所愿我和他分了手,但卻好像沒有之前那次失魂落魄。我還在正常工作,反而因為身邊總是跟著助理四處出差,讓你無機可乘。后來我和易遲晰結婚,你意識到機會終于來了?!?/br> 他見我停頓下來,頗為輕佻地挑了下眉,“怎么不繼續(xù)往下說了?” 我問他,“你知道蘇震有個朋友是開偵訊社的嗎?” 梁安世瞇著眼看我,沒有回答,但我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看來你不知道。林疏嚴拜托他的那個朋友查了些事情,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同樣也證實了我的猜想。” “你有一個遠方親戚在易家做事,就混跡在那幫傭人里,你經(jīng)常托他打聽易家的消息。所以你知道我和易遲晰關系冷淡,你想徹底地離間我們,于是你讓他特意在我耳邊散布易遲晰和你有染的緋聞,甚至還讓他換掉了易遲晰衣柜里的香薰,畢竟易遲晰哪會在意自己衣衫上香味的變化,但是你曾經(jīng)給我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課,你知道我對雪松和巖蘭的香氣有多么熟悉?!?/br> “包括最初易家要退婚的消息,想必也是在你的指使下散布的,只是失敗了而已?!?/br> “你費盡心機讓我們互相揣測,失去信任。事實也確實如你所料,我們越發(fā)疏遠。因為你至少得保證你劫走我的時候,他的眼線不在我的身邊?!?/br> “但是他踹了你?!绷喊彩姥鲋掳涂粗?,眼神高深莫測,“那么硬的大理石樓梯,你從上面摔下去應該很疼吧?所以就算他那么狠地對你,重生后你尋求幫助的第一個人,為什么選擇的還是易遲晰?” “因為我看見了?!痹谒瓦捅迫说刈穯栂拢叶疾恢涝趺醋龅降妮p笑出聲,“我看見他一只手捂著你的嘴,一只手摁住了你想要扣下的扳機,借著月光。從樓梯上滾跌下來的時候,我身上沾滿了他滴落一地的血,從門廳到庭院。他那一腳踢得確實是狠,狠到如果不是他側身的力度太大,在日后得知他死訊的時候,我恐怕連淚都不會為他流?!?/br> “……就像你為了故意引林疏嚴說出畢業(yè)后就和我分手的話,在他畫室的窗邊等待我從樓下的林蔭小道上走過一樣,其實都是非要你親手割破我的咽喉,我才終于肯相信這是在背后有理有據(jù)的障眼法。” 梁安世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他失神了一會兒,馬上又露出一個古怪的笑。 “但易遲晰最終還是察覺到了香味的異樣,開始懷疑我。那天交際場上他幾乎是立刻發(fā)現(xiàn)了我的消失,開車跟在我的身后,后視鏡里他一直在打電話。但他怎么會得逞呢,我早在他的車底放了信號屏蔽器,讓人破壞了易家的警報系統(tǒng),因為那天我鐵了心要帶走你?!?/br> 梁安世的臉龐出現(xiàn)了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愉悅,天真又殘忍,“他在庭院里想攔住我,我就對他開了一槍,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力氣撲上來。但他不知道我留了后手,送我去易家的人根本就沒走,他聽從我的吩咐藏在半山腰,要是你真的僥幸地逃了出來,那就注定你要當我要挾林疏嚴的籌碼。” “這些你都承認了?!蔽宜浪赖囟⒆∷?,但這并沒有用,因為只是注視從來就不夠看清他,“你恨我和林疏嚴的理由我大概能理解,但是為什么要等阮東慈來了才放炸彈,你分明是想連他一起炸死在船廠里;為什么在我逃走后還對易遲晰補了一槍,你分明知道殺了他后易家更不會放過你?!?/br> “你都知道了這么多事,我憎惡你們的理由不是已經(jīng)很明顯了嗎。”梁安世看向我的眼里充滿了真實的困惑和不解,想來這樣隨心隨意、充滿戾氣的神情,才屬于真正的他。 “因為你和他們直到現(xiàn)在都是彼此深愛著的啊,顧凜。”